云淇也顺着谢仓丰的目光看去,果然是绿葱葱的原野。麦田像一大潭碧绿的湖水,随风荡起涟漪,一直荡到天边,碰到了屏障一般的树林。天空高远,碧空如洗,偶尔还能看到一个一个的小黑点在不断地移动,仔细聆听,似乎还有自由的飞鸣。
两个人坐在石头上,静静地看着远方。云淇用手拍打着疲惫的腿,希望能缓解一下疲劳,好继续赶路。

歇了一会儿,谢仓丰猛然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说道:“好了,我们走吧。马上就到家了,到家再休息吧。”

两个人于是又往前走去。走了没有多大会儿,果然看到一个村庄。来到一座半新的院子前,谢仓丰高兴地指着说道:“到了,这就是!”

云淇看到院子虽然不很大,可是围墙倒是新砌的,门虽然不新,看起来却很结实。门旁立着两面石鼓,顿时多了几分文雅。谢仓丰高兴地推开门,将云淇拽了进去。迎面是一个砖砌的照壁,中间雕刻着圆形的花纹,四个角上也有典雅的花纹凸出,虽然整体的颜色黯淡,可是却透出乡间的宁静和安详。转过照壁,东北西各有几间宽敞的房子,虽然不是雕梁画栋,可比周围的茅草房子看起来要坚固许多了。云淇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脸上禁不住泛起微笑来。

“要不是看着兄弟的面上,梁大人和冯大人怎么能帮助我们这些乡野贱民。这几间房子都是两位大人出的钱,我们正不知道如何报答他们呢!”谢仓丰看着房子,脸上的笑容绽放得如五月的花朵,一片灿烂,一派欣欣向荣。

“呵呵!”云淇高兴地拍着谢仓丰的肩膀,“大哥不用这么见外。两位大人虽然清廉,毕竟是世家,他们拔一根毫毛,也比你们的大腿粗。这点儿钱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况且,又做了这样的好事,对他们更是锦上添花了。我在里面这段时间,承蒙大哥照顾,才养得现在这样‘膘肥体壮’,这也算我的报答吧。即便不提报答,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总是应该的。不过,等收成好了,带点儿蔬菜谷麦之类的产品,让两位大人尝尝鲜,他们就高兴地合不拢嘴了。”云淇扭头看着几间房子,越看越喜欢。

他们正说话间,从屋里走出来一个妇人,约摸五六十岁的样子,穿一件灰色的深衣。只见她花白的头发整齐的汇集成发髻,上面插着一根银色的簪子。瘦长的脸,额头上横着几道皱纹,像画上去的一般清晰可见。淡淡的眉毛由下而斜着往上走去,倒是挑出几分精神。细长眼的眼角汇聚了道道岁月留下的鱼尾纹,倒是双眼皮,年轻的时候也一定是双瞳剪水。鼻子微微有点塌着,嘴有些细长,嘴唇薄薄的,牙齿似乎掉了一些,嘴有些包着了,嘴唇已经看不到明显的红色,和脸色一样的是大地一般的土褐色,可是却透着红润的光泽。戴着一对银色的耳环,随着脚步一晃一晃的。

“丰儿,这是谁啊?”老妇人微笑着朝前走来,身子微微有些佝偻。

谢仓丰扭头,忙走上前去,搀扶住了老妇人,“娘啊!这就是我常向您提起的云淇云少爷呀!”

云淇听到谢仓丰的话,也急忙走到前面,施礼道:“见过伯母!”

谢母看到神采奕奕的云淇,又想到是他帮助了谢家,脸上的笑容顿时绽放满了,“哎呀!快别弄这些读书人的礼节了,我们庄户人家,不用这么见外。云少爷是我们的大恩人,如此大礼,我们可承受不起。”说着,谢母张氏高兴地将云淇抱拳的手扶了起来。

“哈哈!”谢仓丰在一旁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是啊!云兄弟,不用这么见外,没有你,我们还在受冻挨饿呢!”

“哪里话,‘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我不过力所能及地报答自己的恩人,省得麻烦老天拿五雷轰我,这也是三岁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云淇站直了身子,也笑着搀扶着张氏。

“哈哈!你说那不对,老天爷才是东方天亮下大雪——明明白白呢,像云少爷这样的好人,老天爷都给你加寿呢!”张氏笑得更加开心了,“别在外面站着了,我们进屋去吧。”

“我爹和仓安呢?”谢仓丰看到院子里挺安静的。

“都去地里干活了。”张氏笑着抬头看着云淇,禁不住说道:“长得真排场。”

云淇笑着低下了头,脸已经有些红了,“您叫我云淇就行了,别喊我少爷了,我现在也是颠沛流离的。”

“琉璃?什么琉璃?”张氏不解。

谢仓丰笑道:“就是流浪的意思。”

张氏一听,不屑道:“那咋了?姜太公还在朝歌城卖过罩淋了,七十二岁才遇到周文王,不照样帮助天子打天下吗?跟姜太公比起来,我们眼前这点儿磨难算啥?”

云淇一听,肃然起敬,“大娘说的对!”

三个人进了屋子。云淇环视了一下,虽然没有什么家具,可是屋里看起来很宽敞明亮。

“你们坐着,我去烧茶。”张氏笑着看看云淇,高兴地说道。

“不用了,大娘,我不渴。”云淇说道。

谢仓丰拉着云淇,“没事,你坐吧。让邻居知道,你这么大的恩人来了,我们连杯茶也没有让你喝,那恐怕我们的脊梁骨就要被戳断了。”

张氏笑着转身离开了,云淇只好坐下了。

“这房子怎么样?”谢仓丰得意地抬着头,仔细打量着。

“不错,我觉得在村里还算可以。”云淇也抬着头,看着周围的环境。

“哈哈!那是相当可以。到现在,我都觉得跟做梦一样,没有想到自己能住上这么宽敞的房子。”谢仓丰兴奋道:“兄弟你是不知道,看到这房子,村里人就像见到肉的鹰——眼红得很呐!说我们不知是哪辈子积德了,碰上兄弟这样的好人。就这,我用的还是半新的料,看起来还不像新房,如果盖成新房,真怕老话说的那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了。”

谢仓丰高兴地都快坐不住了,“原本我们算是村里最穷的人,这下虽然比不上财主,可在村里也算上等了。前几天,还有媒人来撮合我的婚姻大事呢!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村里人都说‘还是好人有好报’呀!”

云淇看着喜形于色的谢仓丰,心里也觉得暖洋洋的,“对!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为人忠厚做好事,是福报无边的。不过,天下的事,有时就是这么巧,这也是缘分的奇妙。明天发生什么事,我们的确都不知道,不过,我们也不要想那么多,今天高高兴兴就行了。免得‘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既然现在宽绰了些,就应该让仓安和守琨都去念书,将来也好谋个一官半职,总不至于整天还和黄土打交道吧?”

谢仓丰笑道:“兄弟的建议是好,我已经让仓安读书了。庄稼人如果不读书,还真没有其他办法改变命运。”说着,谢仓丰对着里屋大声道:“娘,我们去丁大叔家看看。”说完,他就领着云淇出了屋子。

“丰儿!”屋里传出张氏的喊声。

谢仓丰急忙停住转身,“咋了,娘?”

这时,张氏推开窗户,大声道:“村里又要修堤,你丁大叔跟着大伙都去家庙议事了,估计这会儿家里就剩你婶子了。”

谢仓丰一听,对云淇微笑道:“我们改天再去吧,我正好给你讲讲我们村的历史。”

云淇一听,高兴道:“太好了,我就喜欢听故事。”

于是,两人又进屋了

原来这村叫“清源村”,因为村北有条河,但是条凶河,动不动就发大水,周围的田地不知被淹了多少次。所以,老百姓给河起名“清源河”,希望它能平静流淌,所以村子也叫“清源村”了。村子东头还盖有河伯庙,按时上供,庙东还有戏台,定期有庙会,可还是挡不住河水泛滥。

清源村有两大姓氏,一为丁姓,一为谢姓,而丁姓因为丁聚仁居官,所以地位更高一些。虽然丁聚仁在朝中得罪了人,被迫致仕还乡,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家里又是几代的财主,在这一带颇有名声,是有名的士绅,权势很大。

却说此次是王鲁让主持修河堤,他和丁聚仁曾经同朝为官,而且丁聚仁又是清河村人,对本地的地形和风土人情最为熟悉。更重要的是,王鲁让此次治河乃是相邦公叔痤所举荐,而丁聚仁自称是公叔痤的门生。王鲁让不能不顾及公叔痤的面子,因此,他就将清河村一段交给了丁聚仁。

“丁大人,这清河村一段就拜托大人了。”王鲁让笑着对丁聚仁说道。

“王大人说哪里话?”丁聚仁忙抱拳施礼,“我已经告老在家,已经没有官职在身了,哪里担得起‘大人’这两个字。”

“哈哈!”王鲁让看到丁聚仁谦恭的样子,笑着说道:“仲德兄真是谦逊,倒让本官赧颜了。”

“哈哈!”丁聚仁也笑了起来。

“我在这清河村里,也还认识仲德兄的本家呢!”王鲁让捋着胡须,得意地说道。

“哦?谁?”丁聚仁眨着小眼睛,机灵地看着王鲁让,见他剑眉微耸,眉毛浓黑,一双桃花眼虽然经受了岁月的沧桑,却依然可以看出内在的神韵,双眼皮使眼睛显得更好看了。蒜头鼻,细长嘴,浓黑的胡须,方正的脸庞,古铜色的面皮上显出浩然的正气。

“丁聚佶,不知道仲德兄可认识?”王鲁让依旧笑着说道。

丁聚仁想了想,装作恍然大悟道:“都是本族里的人,按照辈分算,还是我的堂兄呐!怎么能不认识?”

“哈哈!”王鲁让一听都是熟人,觉得事情更好开展了,“既然都是自己人,那这差事就更好办了,也不免公叔大人举荐我一番。”

“君上有知人善任之明,家师有伯乐慧眼之贤,大人有经天纬地之才,都是为我大魏千秋功业努力,各尽其才,各尽其力。大人随西门豹大人在邺城治理漳河,天下闻名,深得当今君上赏识,此次小小一条清源河,何在话下?哈哈!”丁聚仁也捋着胡须,大笑了起来。

“仲德兄又取笑我了。”王鲁让笑着抱拳施礼,“好了。我们现在开始分派任务吧。”

丁聚仁笑着点了点头,之后把村民召集到了一起,王鲁让开始分任务。丁聚佶负责辅助丁聚仁修缮清河村一段的河堤。任务分完之后,大家各司其职,都热火朝天地干活去了。

丁聚仁虽然年龄大些,可整天也往河堤上跑,有时还搭把手,一起帮乡亲们运运土、挖挖沟之类的。大家看到一向养尊处优城府颇深的丁聚仁居然身体力行,开始时颇为惊讶,后来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孰不知这才是孙悟空看蟠桃园——非坏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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