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叔痤邀请左巨源在相府吃饭。
“左大人,夫人如今在宫中可好啊?”公叔痤实在生气今天朝会上左巨源居然帮着西河派的人说话,见到左巨源来了,不冷不热地抛出这样一句话。

左巨源何等聪明之人,一听这话,立即就知道什么意思了,赶忙作揖赔礼,满脸堆笑地解释:“相爷莫要怪罪,若不是有相爷鼎力相助,小女怎么能入得宫去,更别提如今受到君上的宠幸了。饮水思源,我左某人绝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公叔痤看到左巨源谦卑的姿态,心中的怒气少了一些,毕竟左巨源是国丈,不能太得理不饶人。公叔痤瞥了一眼左巨源,这时脸上也有了微笑,不过依然冷冷的。公叔痤慢悠悠地走到左巨源身边,伸手扶起了他,笑着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夫人能得到陛下宠幸,是左大人养得夫人倾国倾城貌,教育得知书知礼节,老朽不过向陛下引荐一下而已,怎么敢居功呢?”

左巨源依然笑嘻嘻地望着公叔痤,“相爷是下棋的高手——胸中有全局,且有撑船之量,又是大公无私,实在令在下钦佩不已。”

“呵呵!”公叔痤笑出了声,“国丈抬举我了,老朽不敢当啊!”

两个人都落座了。

“昨天那个梁固去找我了,一见到我就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得哭诉了起来,让我务必要帮他解救云淇,而且他把西街宅院的地契和房契也拿来了。我看到他这么有诚意,我又实在喜欢他的那所大宅院,所以就掏钱买下了,也算是帮忙了吧。再说,云淇是个无名小卒,杀了不会对西河派有什么影响,留下也不会对相爷产生什么危害。况且,如今云淇已经贬为庶民,根本没有做官的机会。他又不是我魏国人,估计马上就要离开魏国了。我左某人虽然不才,但轻重还是能掂量出来的,我怎么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得罪相爷呢?”左巨源看着公叔痤有些不高兴,所以把实情都告诉了,因为公叔痤的眼线很多,如果让他自己知道实情,事情就糟糕了。左夫人虽然得到了君上的宠幸,可遗憾的是没有子嗣,因此在后宫的地位并不十分稳固,因此左巨源也不敢太嚣张。

“什么?梁固把西街的宅院送给你了?”公叔痤听到后,又是惊讶,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又是恼火。

“不是送,是卖给我了。不过价钱没有要太高而已。”左巨源小声补充了两句。

梁家的那所宅院,在邯郸是出了名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若不是梁家祖上有大功劳,得到先君恩典,是不会允许大臣的府邸盖得这么豪华的。如今梁固居然为了救一个云淇,把偌大一个华美的宅院拱手送与了左巨源,公叔痤怎能不惊讶。这样一个人间天堂的宅院,公叔痤又怎能不羡慕。左巨源目不识丁,凭借女儿得享荣华富贵,平时附庸风雅,如今凭空得了这样一所宅院,怎能不让公叔痤嫉妒。抓云淇不过是引蛇出洞,原本就没有在意这个小角色,如今梁固却把救云淇当作大事来做,居然把宅院送给了不懂风月的左巨源,公叔痤又怎能不恼火。总之,得知左巨源得了梁固的宅院,公叔痤实在百感交集,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甚至有点坐立不安。他实在没有想到,居然让左巨源捡了这样一个大便宜。

左巨源看到公叔痤的脸色更加难看,心里早知道是怎么回事,因此这才说道:“如果没有相爷提携,我左某人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今天。所以,相爷的大恩大德,巨源没齿难忘。我准备了一份薄礼孝敬相爷,希望相爷笑纳。”说着,左巨源递给公叔痤一个盒子。盒子看起来很普通平常,和大街上平民百姓用的差不多。因此左巨源一开始进门的时候,公叔痤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盒子。见到左巨源递过来的盒子,公叔痤不高兴地伸手掀开了盒盖,这一掀,忽然觉得光华刺眼。仔细看时,原来是一盒子白璧和玉斗。公叔痤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这虽然远远不及那所宅院值钱,可是也价值不菲了。

“这是干什么?”说着,公叔痤忽然合上了盖子,将盒子推回左巨源的手中,表情严肃道:“我不过尽职责而已,左大人如此,恐怕不妥吧?”

左巨源牢牢拿着盒子,心里越发受用了,不过依然陪笑道:“相爷日理万机,为我魏国发展鞠躬尽瘁,居功至伟,这点儿薄礼不过是在下的一点儿心意,希望相爷买点补品,调养身体。实在不成敬意!”

“哈哈!”公叔痤笑了起来,“左兄见外了。既然诚心相送,那我却之不恭了。”说着,把盒子盖盖好,盒子放到了一边。

公叔痤这时心情才舒畅了起来,笑着说:“不过,这次因为云淇这个小子,我们除去了西河派两个核心人物,冯聿信和吕陈锡一直是我的心腹大患,他们两个内外勾结,实在让我头疼,他们平时又小心谨慎,难以抓住把柄。这次都被免了,也算喜事一件。”

“相爷运筹帷幄,决胜千尺。那些鼠辈怎么能是对手呢?”左巨源看到公叔痤脸上有了笑容,内心也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

“是‘决胜千里’。哈哈!”公叔痤笑着纠正道。

“哎呀!该死该死!”说着,左巨源用手轻轻打了自己嘴一下,“我居然在相爷这里卖弄,真是鲁班弄斧。”

“哈哈哈!”公叔痤大笑了起来,“快别用典故了,那是‘班门弄斧’。你再说,我就笑死了。”

左巨源本来是故意把“决胜千里”说错的,可是没有想到,居然把“班门弄斧”也用错了,不禁羞得脸有些红,“让相爷取笑了。”

他们正说话期间,忽然家仆来报,说常大人有事求见。

“让常大人现在到书房等我!”公叔痤对仆人道。仆人领命而去。

左巨源看到公叔痤满面春风,知道已经没事了,因此站起身来,抱拳道:“既然有客人来访,在下就不叨扰了,有空再来拜访相爷!”

公叔痤也站起身来,笑道:“这样也行。那,左大人慢走,老夫就不送了。”

“相爷留步!”说着,左巨源笑着出去了。

看到左巨源转过了弯,公叔痤才将案几上的盒子轻轻托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拿到了卧室,放好之后,才慢慢朝书房走去。

常筹来到书房,一时不见公叔痤,摸了摸茶壶,见里面是热水,自己就倒了茶水喝。看看书房的摆设,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一杯茶品完的时候,公叔痤晃悠悠地进来了。常筹急忙将茶杯放好,跪倒在地,“见过相爷!”

公叔痤赶紧快走了两步,弯腰扶起常筹,“你现在已经是堂堂一郡的太守,早已不是我的管家,私下里不用这外套的礼节。”

常筹站了起来,然后扶着公叔痤慢慢坐了下来,之后倒了一杯茶水放到公叔痤的手边,轻声说道:“常筹就是官职再高,那也是相爷给的。人嘛,总要知恩图报,总不能忘本。相爷对常筹有再造之恩,粉身碎骨都报答不了相爷的恩情,何况磕几个头?”

公叔痤坐了下来,端着茶杯,抿了一口,一直在笑眯眯地听着。他见常筹也坐下了,这时开口道: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夜烧粮草的时候,本来是很顺利的,可是听西河那边的人说,有人事先通知吕陈锡,所以他们才能及时救火。因此,粮草没有事。梁固他们一定以为,这个人是我事先安排的,我的重点不在粮草,而在云淇。”

“难道不是这样吗?相爷,这样安排正好,粮草也没事,君上也不会怪罪,还可以把他们都牵连进去。”常筹看着公叔痤深思的表情,附和着。

“我当时的想法,粮草被烧,这是大事,君上必定会怪罪,然后再嫁祸给云淇和吕陈锡,如果不成,然后在押运粮草上再想办法,这样更稳操胜券。”

“粮草烧了,不会影响我魏国出兵吗?君上岂能善罢甘休?”常筹真得有些不理解。

“哼!粮草烧不烧,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又不指望粮草生活。我在意的是能不能顺利除去西河派的人。”公叔痤冷冷地哼了一声。

常筹听到这里,内心有些害怕了,看着面容慈祥的公叔痤,他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心里禁不住想到:看来,还是公叔痤心狠手辣啊,居然把烧粮草当作打击西河派的利器。看来,我以后得小心点了,千万不能招惹他。这样把国家大事当作儿戏的人,实在让人恐惧。

“但是,应该引起我们重视的是,到底是谁知道我们会烧粮草,而且还提前通风报信,这个情况太可怕了。这个人太可怕了,他一定知道不少内幕。我们以后必须小心做事了。”公叔痤百思不得其解,这个送信的人,到底是哪一派的呢?

常筹听到公叔痤的话,也有些纳闷,“如果是西河派的人,那肯定不会偷偷摸摸的通知。这个人又是偷偷通知,看来是既不想让西河派知道他是谁,也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是谁,相爷的确要注意了。”

公叔痤正在思索这个送信的人时,手不小心碰到了案几上的一个盒子。他低头一看,原来是放茶叶的盒子。可是,他原本紧张思索的心情,因为这一碰,像忽然打开了一扇久闭的大门,终于见到了晴朗的天气,终于迎来了风和日丽。因为他想起来方才左巨源送的盒子里的东西,这才是让人高兴的事呢。

却说云淇被关到大牢里,大病了一场,吓得梁固赶紧延请名医诊治,最后算是治好了。梁固和冯聿信担心云淇在大牢里吃亏,所以把大牢里上上下下都买通了。况且虽然梁固和冯聿信闲赋在家,可西河派的官员在朝为官的也还不少,况且又收了人家的钱,再说公叔痤也根本没有看上云淇,巴不得他赶紧走了呢,省得留虎为患,因此,牢里的看守人员,对云淇是十分客气的,云淇一点儿委屈也没有受了。

这天黄昏,云淇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枕着自己的双手,看着昏黑的天花板,他的思想又开始飘飞了。想起这一段时间的经历,仿佛像看书一般。“老天或许真得要考验我吧。自幼父母双亡,我寄居在伯父家。伯父自然是疼爱我的,可惜他辅佐了一个没有实权的君主,生在一个权臣****的时代,一身的本领不能施展出来,如今随着姜氏君主东迁海上,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当时在云家,受到云卓和云平的欺负,云夫人也不待见我。想着有朝一日离开那个缺乏温情的地方。谁能料到,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在伯父家虽然缺乏温情,可毕竟有张茂初、荀勇、申柯等,啥也不用操心,平时读书练字,倒也惬意。谁能想到,出了云府就开始漂泊。现在想想,在师父府上,倒是最舒心的。可惜,一切都成为历史了。原本想着长大后,自己可以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现在可倒好,居然闯到监狱里来了。这究竟是什么世道,官场上尔虞我诈,想好好做事都不行。有钱可以买通狱卒,可以不吃苦。我师父那么有才能,居然四处碰壁。梁叔叔那么有才华,居然被打击的情愿归隐山林。真是想不通,这么多有才能的人受到排挤打击,那么繁华的世界究竟是谁创造出来的?”

“吃饭了!”

云淇正在畅想的时候,狱卒喊他吃饭了。

“前一段我得了病,得兄台照顾,还没有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呢?”云淇看着这个狱卒面善,不像其他狱卒一样,胡子拉碴的,仿佛凶神恶煞一般。

“快别这么文绉绉了,云老弟!”狱卒笑道:“我又不是什么读书人,哪里来的尊姓大名,不过是个低贱的狱卒,有的只是贱名而已。”

“哈哈,大哥说笑了。”云淇也笑了起来,他觉得这个狱卒倒是挺随和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使了钱的缘故。

狱卒一边拿饭一边微笑道:“我是叫花子胸前挂钥匙——穷开心而已。我叫谢仓丰,本来是个农民,可是家里穷,整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老爹希望我们能有个好收成,所以就起了这样的名字。”谢仓丰一边端饭给云淇一边说。

云淇一听这个名字,忽然觉得似曾相识,怎么那么耳熟呢?“谢仓丰?”他小声念叨着,然后在记忆中迅速地搜索着,猛然一拍额头,“我说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认识一个叫谢仓余的人不?”

谢仓丰听到“谢仓余”三个字,端菜的手停在了空中,一脸的惊疑,“老弟从哪里听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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