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过得超乎人想象得快,黄昏机械而又迅速地到来了。
晚饭的时候,张茂初又情不自禁地偷偷看了看盛葭,却忽然发现盛葭不高兴地低着头,而且似乎两只眼睛也有些红肿,虽然灯光摇曳看得并不分明,但一向开朗活泼的盛葭忽然沉静起来,张茂初确实有些不习惯。

他在想:是不是因为君上要选女子入宫的事啊?千万不要是因为这件事啊!

吃过晚饭后,张茂初笑着告别了盛家的人,然后郁郁不乐地回到了后院。看着微弱的灯光,他的思绪飞的哪里都是,纵横八万里,上下三千年,也不知道究竟定在了哪个朝代,也不知道倒底落在了哪个地区。看着看着,豆大的灯火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眼前反而是越来越模糊了。张茂初忽然快速摇了几下头,把刚才的胡思乱想甩走了。再定睛看来,依然是豆大的闪烁的灯火,根本没有什么变化。他抬头看看屋梁,影影绰绰的,啥也看不清楚。他总觉得现在像是做梦,“怎么忽然会住到这里呢?难道我可能在这里长久居住……”想到这里,他赶紧打住了,不敢顺着这个话题往下想。

张茂初正在百无聊赖之际,忽然听见前院人声杂乱,他担心有什么事情发生,吹灭了灯,就朝前院跑去。

“怎么了?”张茂初看到盛归宣一脸的着急,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

“葭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上吊了?”

“啊?!”张茂初心头猛一惊,仿佛一盆冰水从头上泼下来,浇遍了全身,顿时打了一个冷战。他感觉心里十分难受,这种难受从来没有遇到过,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滋味。

“不过,发现的早,已经救下来了。”盛归宣补充道。

听到盛归宣后面的这句话,张茂初心中稍微舒服了些,可紧接着更复杂的感觉又袭上心头,他感觉脑子现在特别乱,出奇得乱,什么镇静的想法都没有。人就傻呆呆地站在了那儿。

盛归宣看着张茂初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这时,盛归田进来了。盛归宣急忙把盛归田拉到一边,小声质问道:“你这方法也太吓人了吧?”

“什么吓人?”盛归田一头雾水,脑子懵了,不知道盛归宣为什么这么紧张。

盛归宣附到盛归田耳朵边,把盛葭刚才自缢未遂的事情告诉了他。

盛归田听到后,叫苦不迭,小声辩解道:“我只是把君上后宫招人的事和张少侠不答应的事告诉了她,其他什么也没有说啊?我本来想用苦肉计,让张少侠看到葭儿难受,让他感动,以此摆脱犹豫,接受葭儿。我们是什么交情,我怎么能出这样的馊主意害葭儿呢?”

盛归宣听到解释后,心中好受了一些。

盛归田看了看盛归宣,接着说道:“以后我们做事,可不能再这样鲁莽了。不过,凡事都不是绝对的。‘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好在我们葭儿无事。不过,中秋节找月亮——凑巧了,葭儿这样歪打正着,事情反而容易成了。”

“成了?”盛归宣不敢确定。

盛归田走到张茂初跟前,“进去看看葭儿吧。”

“啊?”张茂初有点魂不守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盛归田的问话,跟着他走进了盛葭的房间。

盛葭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红红的,微微肿着,眼角似乎都还有泪花闪耀。张茂初看到盛葭,忽然语塞了,感觉浑身不自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傻傻地站着,两只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放,只是使劲搓着。

“张大哥,”盛葭有些气喘吁吁,说话稍显吃力。

“没事,你先歇着吧。不要说话了,好好静养静养。”张茂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觉得此时站在这里,实在别扭得很。他尽量压低了声音,可还是觉得声音很大。

盛葭的目光看得张茂初不敢直视。盛归田一看这样的情况,把张茂初拉了出来,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大家就这样安静地站着。张茂初实在觉得尴尬,就找了个托词出来了。

张茂初回到后院,脑子里比先前乱的多了。看着豆大的灯光,先前思绪还飞的哪都是,而现在呢,脑子却是一片空白,想找思绪也没有了。

这时,盛归田走了进来,他坐在张茂初的旁边,仍然一言不发。

“前辈?”张茂初终于开口了,“您说我该怎么办呢?”

“有些事情,还是要自己拿主意的,旁人的话都是建议。就好比你是战场上的主帅,其他将领和谋士的计谋都是参考,具体采用谁的,是要你拿主意的。当然,只要是抉择,都有一定的风险,世上十拿九稳的选择不多。不然的话,人就不会犹豫,也不会走弯路了。所以,不管做什么选择,自己都不要后悔,都要毅然决然地接受现实,准备走下一步的路。逃避和拖延,不仅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也许还会使问题更加复杂。”盛归田一边观察着张茂初的表情变化一边慢慢说道。

“唉!”张茂初实在觉得头疼,无奈地晃了晃头,一桩事情接着一桩事情地接踵而来,实在出乎人的意料。“那我……我答应娶盛葭吧。”

听到这句话,盛归田如释重负,这对于大家来说,都是一个解脱的方法。因为他实在没有想到盛葭会做出那样极端的事,这个女子太有自己的想法了。

“遇到事情的时候,做最坏的打算,尽最大的努力。因为做最坏的打算,心态就平静了。人一平静,就清醒理智了。清醒理智下,人的能力才能正常发挥出来。因此,有‘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的说法。”盛归田看着张茂初实在有些痛苦,劝慰着,“你最担心的莫过于云少爷。放心,我已经派人向钜子报告了,钜子会动用墨家的关系,保证云少爷的安全,会有人一路保护他,直到他安全上了云梦山。”

“真的?”张茂初听到这样的话,方才的愁容和痛苦顿时准备消散,不敢相信地问。

“是真的,我虽然隐居在乡村,可毕竟是墨家里资格比较老的人。况且云少爷和我墨家渊源极深,我墨家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盛归田看到张茂初的眼睛立刻精神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张茂初高兴地看着盛归田。

盛归田看到事情已经成功了,就回到前院和盛归宣商量着如何办事。

第二天,张茂初和盛葭要成亲的消息就传出去了。第三天,举办了隆重的仪式。张茂初和盛葭就暂时先住在后院。第五天,魏武侯后宫选人的布告果然贴了出来。盛家人像躲过了一场浩劫,都深深松了一口气。

却说云淇跟着郡守常筹到了安邑,住在了常筹在安邑的宅子里。常筹也没有闲功夫再让云淇写什么兵书了,一到邯郸,就往魏相公叔痤家里去了。

“相爷,我有些搞不懂了。君上怎么会点名要云淇来呢?”常筹不在朝中,有些事情总还是不清楚。

“我们当年虽然逼走了吴起,但是却留下了梁固。梁固和李悝都是儒学大家曾子的学生,文侯都是另眼想看,所以李悝才能在我魏国居官最高,主持变法。如今,李悝虽然不在,但曾子的门生还在。况且文侯当年又请儒家另一大家子夏到西河坐镇,并拜其为师,这种礼遇,连孔子生前都没有享受过。子夏来的时候,已近百岁,又老来丧子哭瞎了双目,可是他的影响很大。而且他门中高足甚多,形成了西河学派,再加上先君文侯的支持,所以很多谋求进身的士人纷纷转入西河学习,这些人后来到各国做官,以我魏国居多。连李悝和吴起,都曾拜在子夏门下。如今梁固虽然辞官归田,可西河学派的官僚却还在。梁固与吴起关系莫逆,不知他怎么得知你扣住了云淇,所以通过西河学派的官员向当今主上上书,说云淇是名门之后,乃是军事奇才,又拜吴起为师,想来一定精通兵法。君上听后,喜不自禁。我虽然贵为相邦,但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孩子得罪这么多的人,所以也就随声附和了。”公叔痤不紧不慢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清楚了。

“原来如此。”常筹心中的疑惑焕然冰释,“我倒是知道梁固,但是绝没有想到他还有这么大的能力。”

“鹰飞蓝天,狐走荒坡——各有各的路。他是我魏国人,祖上也跟着先君打天下,君上对梁家看法也不错。所以,我也拿他们没有办法。不过,他倒是没有公然抵触过我,而且他的父亲梁其忧颇为中庸,对我倒也毕恭毕敬。所以,我也没有必要去招惹他们。”公叔痤说。

“那相爷您看,君上会重用云淇吗?”常筹担心地问。

“也难说,君上喜欢打仗,对军事方面的人才颇多注意。不过,我们不能让云淇在魏国立足,不然的话,那等于又增加了西河派的力量。我们必须想办法把他赶走。”公叔痤沉思道。

常筹同意地深深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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