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公仪休听到鲁元公这样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可是当时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虽然心急如火但又无可奈何地回府了。
公仪休回到府上的时候,吴起已经在等了。吴起见公仪休回来了,急忙迎上去问道:“如今齐国已经深入我国境,主公已经找到抵御的良将了吗?如果再不派兵抵御,那鲁国这次真的危险了。”

公仪休紧缩眉头,唉声叹气的,并没有回答。吴起看到公仪休不悦的表情,静了静,然后忽然显得很激动,眼神中充满了不满,拍着胸脯说道:“不是我吴起说大话,如果君上肯任用我的话,我必定能把齐国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公仪休看看吴起斗志高昂的状态,知道他的确有这能力,可是鲁元公的话实在不好开口,然而吴起又这样迫不及待。公仪休冷静了一会儿,才无可奈何的对吴起说道:“我再三对君上说,此次要抵御齐国,非你不可。而且齐寇已经深入我鲁国,兵贵神速,来不得半点迟疑,必须马上任命将帅,组织反击。不然,良机一失,鲁国败局已定,就是孙子伍子胥降生,也无济于事了。”

“那主公怎么说呢?”吴起看到公仪休绕来绕去,“没事,我有心里准备。”

公仪休看到吴起如此高涨的热情,又想到鲁国的安危,也实在顾不上那么多了,“君上听说你的妻子是齐国田氏一宗的女儿,以为你们夫妻之情乃天下至爱,所以才犹豫不决。”

听了公仪休的话,吴起顿时觉得头顶一声惊雷响过,“这样啊……我知道了。”之后,吴起就离了相府。

吴起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街上的酒家喝酒去了。他心里这时也挺矛盾的,心里想:田氏跟着我,毕竟也吃了那么多的苦,虽然脾气差了些,这么多年还算恩爱的。可是,建功立业乃是我吴起一生的志向,这次如果鲁国能任用我,让我大败齐军的话,我一定会扬名于天下。就算鲁国以后呆不下去了,总有需要将领的国家。大丈夫做大事不拘小节,所谓“无毒不丈夫”,当狠心则狠心,否则瞻前顾后,什么大事也成不了。可是,田氏终究是我结发的糟糠之妻啊,毕竟也曾缠绵悱恻,也曾海誓山盟,也曾相敬如宾。哎呀!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吴起不知道,“药能医假病,酒不解真愁”。一边想一边喝着,不一会儿,他就觉得头脑晕晕的,眼前的东西都看不分明了,他知道自己快醉了,于是赶紧回家了。

吴起颠三倒四地回到家,见到田氏出来笑脸相迎,满头珠翠,都是前一段吵架的时候,吴起为了赔礼买给她的,她本来赌气一件也不戴的。吴起虽然酒劲儿上来了,可是头脑还是清醒的,“夫人怎么……怎么今天穿得……这么齐整,你不是……不是不肯……戴那些首饰吗?怎么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田氏依然笑着,也不说话,搀扶着吴起坐了下来,然后让丫鬟端来茶水解酒。

吴起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地喝了,然后晃晃悠悠地坐在那里,看着田氏,恍惚中发现光华耀眼,再仔细看看,田氏依然那么貌美,居然像仙女下凡一般,“夫人今天怎么……这么漂亮啊!”

田氏听到吴起的话,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有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怨了。”

吴起一听到“死”字,酒顿时醒了一半,“什么死,好好的提什么死,谁要你死。”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些心虚了。

田氏看着醉醺醺的吴起,心痛地说道:“你不要以为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知道,甘夫人把事情都告诉我了。如今齐国大举进犯鲁国,已经深入鲁国国内,外面都传言,只有你吴起才能打败齐国。为妻听到后,自然十分高兴。因为你梦寐以求的就是建功立业,你的这个想法,不知道对我说了多少次。我也曾经为自己不能帮助你而感到愧疚,现在终于有个机会可以成全你了,为妻自然十分高兴。我还亲自下厨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鱼,我没有让下人搭手,这盘鱼完全是我做的。”

吴起低头一看,案几上果然有一盘鱼,仔细闻闻,香气扑鼻,而且味道和颜色都是那么熟悉,让他一下子想起在绎山学习时,与田氏一起垂钓的情景。

“我知道,君上迟迟不肯任命你,乃是因为我是田氏之女,怕你束缚于夫妻之情,到时候到了两军阵前,会持观望态度。所以,你为了成就功名,一定会不拘小节。可是,我们又是结发的妻子,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一定舍不得当面杀我,因此,有人断定你一定会饮酒,然后回来和我大吵,趁乱将我杀死。我早已知道这一切,我知道这是不能回避的。与其让你把我杀死,死的卑贱,不如我自己去死,死的还壮烈些,也还能给你留点儿念想。”田氏说着说着,忽然哕了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

吴起见状,吓得酒似乎全醒了,赶紧起身,结果脚一软,居然倒在地上,然后赶紧爬起来,晃到田氏旁边,一把搂住了田氏,已是泪眼朦胧,“你都是听谁说的啊!听谁说的啊!”

田氏不理吴起,继续说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嫁给你这么多年,都没有给你吴家生个一男半女,我已经没有脸面见你吴家的列祖列宗了,如果我这次再阻拦你成就大事,我还凭什么活着呢?所以,你也不用设计来杀我,我如今成全你……”说着,田氏又连吐了好几口鲜血,直吐在吴起的衣服上。吴起早已泣不成声。

“只可惜……可惜……惜……”田氏话还没有说完,头忽然重重地歪向一边,手臂也从吴起手中滑落,重重地打在吴起身上。

“啊——”吴起疯了一样大喊着,这喊声撕心裂肺,这喊声催人泪下,这喊声无奈又决绝。

于是,吴起用帛裹着田氏的头颅,来见鲁元公了。

“臣报国有志,而君上以我妻子是田氏之女,所以犹豫不决。现在我把妻子杀了,以此来表明我忠于鲁国,绝非倾向于齐国。特请君上定夺!”

鲁元公看到吴起手中裹得圆圆的帛布,分明渗着血迹,仿佛看到了田氏充满愤怒的眼神,也仿佛觉得那帛里裹着的就是自己的人头。鲁元公感到悲哀而凄凉,因此很不高兴,“你先下去吧,寡人自有主意。”

吴起无奈,也只好先退下了。公仪休听说了吴起杀妻的事,赶紧来朝见鲁元公。鲁元公看到公仪休来了,心里依然觉得周围的空气冰凉刺骨,“吴起把他的妻子杀了来求取寡人的信任,希望寡人任命他为将领。连自己的结发妻子也杀,这是多么残忍啊。他的想法真是让人猜不透,太恐怖了。”

“吴起喜欢功名,而不喜欢他的妻子,这不是好事吗?君上弃之不用,吴起如果反被齐国任用的话,那我鲁国不就更危险了?”公仪休提醒鲁元公。

鲁元公看到事已至此,而且公仪休说的也不无道理,随即拜吴起为大将,率兵抵御齐国。

吴起率鲁军到达前线,并没有立即同齐军开战,而是释放信息,表示愿与齐军谈判。他想起下山时清虚子告诉他的明拙剑法要义——大巧若拙,于是先向齐国“示之以弱”,以老弱之卒驻守中军,给对方造成一种“弱”、“怯”的假象,用以麻痹齐军将士,使齐国士兵骄纵,认为鲁国确实不堪一击,之后使其因轻敌而放松戒备。在齐国上当之后,然后吴起出其不意地以精壮之军突然向齐军发起猛攻。齐军仓促应战,一触即溃,伤亡过半,鲁军大获全胜。

鲁国打败齐国,鲁元公十分高兴,准备大摆筵席,重赏吴起,进其为上卿。于是在朝政上议论起这件事。

孟孙矩站了出来,恭敬地对鲁元公说:“恭贺君上!”

鲁元公看到孟孙矩,还以为他只是奉承,所以也高兴地看着他,想听听几句顺耳的话。

“君上知人善任,将士团结一心,民众积极支援,鲁国方能凯旋。吴起作为将帅,的确居功不浅。然要重用,望君上三思,务必为鲁国千秋大业考虑。”孟孙矩接着奏道。

“禀君上。”谈以正站了出来,“臣以为吴起虽不是我鲁国人,但国家用人之际,应该唯才是举。譬如强秦,本为戎狄小国,然自秦穆公以来,国势渐强,乃为霸主。举世皆知,这是因为秦穆公任用了百里奚、蹇叔等贤能之士,而百里奚和蹇叔,皆非秦国人。如今列国征战,皆以富国为首,富国又以得贤能人士为首,楚才晋用,晋材楚用,本为常事。能助我鲁国富强者,君上皆可用。倘其无真才实学,君上亦可辞退。”

“禀君上,臣以为谈大人说的很对,吴起确实有才能。”谷成潇站了出来奏道,说完这句,他停住了。鲁元公和谈以正开始以为看错人了,仔细看了看,的确是谷成潇。谈以正心中忐忑起来:这个谷成潇一向与孟孙矩狼狈为奸,常常反对我,今天怎么也同意我的说法了?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我鲁国开国之君是大周武王的弟弟,天子成王的亲叔叔,先君辅佐成王治理天下,世所共知。先君订礼乐,以明尊卑,使天下有序,君臣有道。如今吴起对鲁国有功,赏赐爵禄,也属正常。然而,臣听说,吴起为人猜忌残忍。他年轻时,家有千金,出外求官不顺利,弄得倾家荡产,乡里人都笑话他,吴起竟然杀死毁谤自己的人三十多个,出卫国的郭门而去。临行向他的母亲告别,咬着自己的胳膊发誓说:‘我吴起不做卿相,决不再回卫国。’后来他求学于曾子,但不久,他的母亲去世,吴起却始终也没有回去。曾子看不起他,而与吴起断绝了关系。齐国攻打我鲁国,君上想任用吴起,我们曾说他的妻子是齐国人。吴起听说后,为了使君上放心,居然把自己的妻子杀死。天下皆知,周之礼尽在鲁。像吴起这样视人命如草芥,对母亲不尽孝,又杀妻求将,如此残忍无情之人,如果任用他,岂不是让诸侯耻笑我们‘标榜礼乐,用人却不顾其德行’。况且‘国老’孔子提倡仁德,讲求礼治,周礼在鲁,儒家在鲁。望君上深思。”谷成潇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篇,直说的鲁元公阴云满面,直说的谈以正怒火烧起。

看到鲁元公还在犹豫,孟孙矩又站了出来,“禀君上,谷大人虽然言之有理,但毕竟是道听途说,真假参半。况且管仲还曾射中公子小白,齐桓公不是照样任用管仲,称霸诸侯吗?”

鲁元公听到孟孙矩的话,已经不报希望了。虽然这几句话明显是在为吴起说话,但这帮老家伙最擅长欲抑先扬,所以鲁元公只是静静听着,看看自己怎么找个台阶下。

“鲁国现在国势不如从前,我们这样的小国有了打胜仗的名声,那么诸侯就要打鲁国的主意了。况且吴起本是卫国人,鲁国与卫国乃是兄弟之国,我们任用了卫国的人才,那不是等于抛弃卫国吗?因一个吴起而失掉世代的兄弟之国,得不偿失呀!”孟孙矩说完后,就退了回去。

鲁元公听到孟孙矩后面这段话,恍然大悟,也豁然开朗,于是下诏辞退了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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