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起学习归来。
“整天就吃这些素菜,一点儿荤腥不见,我都快成兔子了。”田氏抱怨道:“真不知道,你除了长相好一点儿外,有哪些地方会被我爹爹看中,居然大老远的把我嫁给你?齐国那么多官宦子弟,我爹爹不挑,偏偏挑中你,看来老天爷也不是时时刻刻都睁着眼,也有打瞌睡的时候。”

吴起听着田氏喋喋不休的唠叨,也不接她的话茬,而是倒了一杯茶端了过去。

“干什么?嫌我话多了,让我润润喉咙再说?”田氏接过茶杯,“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茶杯被摔得粉碎。吴起也不着急,又倒了一杯茶水端到田氏的面前,“啪”的又一声。吴起依然面不改色,仍旧倒了一杯茶,端到田氏跟前,“啪”的自然又是一声。吴起这时憋着笑,依旧倒了一杯茶端到田氏手边,“啪”的这一声似乎更响了。

“好了。”吴起坐到旁边,笑嘻嘻地说:“都说事不过三,你今天已经摔了四个茶杯,咱家一共六个茶杯,现在只剩下两个了。如今你也知道,我拮据得很,不然的话,你也不会想起在齐国荣华富贵的日子。所以,买茶杯的钱我现在是拿不出来了。反正来了客人,端茶倒水,都是你去准备,拿不出茶杯,我就说你摔掉了。”

田氏一看吴起这样说,杏核眼一瞪,“我还说你打老婆的时候摔了呢!哼!”

“那好!岳父看中我,是因为我文雅知礼节,诚实不蛮横。你尽可以去外面说我摔的茶杯,就说我打你了,你看看有人相信你没有?我如此的谦逊,人家一定以为我的妻子也很贤惠,连大声说话都不会。如果你对别人大呼小叫,哭诉什么事的话,别人肯定会相信摔茶杯的人是你,不是我。而且别人一定会同情,吴起那么好,怎么找了个媳妇却是这样啊?那个田大夫这不是害吴起了吗?吴起的命真是太苦了。如果你不相信,你明天可以试试。”吴起也不生气,也不着急,像讲故事一样说着,而且端坐着。

田氏听了吴起的话,一时愣住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吴起看看田氏发愣的表情,也不理她,径直进书房读书了。

吴起正在读书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敲书房的门,“进来吧。”

田氏满面笑容地端了一杯茶慢慢走了进来,“我怕你读书读累了,所以给你端杯茶。刚才都是我脾气不好,我已经把茶杯的碎片都扫了,明天我就买新的茶杯,绝不用你操心,也不用你掏钱。”

吴起倒有点儿奇怪了,这个女人也变得太快了吧,“你怎么醒悟醒这么快呢,我书还没有读完呢?”

“唉!我怪我妈。她怕我吃亏,让我嫁过来后,一定要厉害,把你镇住,让你听我的话。不然的话,今后你一定会欺负我。男人三妻四妾的,我一个弱女子能怎么样呢?如果你对我不好,我依靠谁呢?”说着,田氏的泪水像山泉一样倾泻而出。

吴起正听她说话呢,忽然就见眼睛明晃晃的,“怎么好好的,哭什么啊?刚才你都那样了,我生你的气了吗?况且摔坏了东西,还不是我们自己买?摔东西能得到什么呢?除了一堆毁坏了的东西。”

“你都不懂人家……”田氏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吴起看这样的情况,将田氏搂在怀中。田氏又喜又气,不知道怎么表达,狠狠咬着吴起的手臂。吴起忽然感觉巨疼,想要收回手臂,可知道不能前功尽弃,于是任田氏咬着。田氏觉得自己太过分了,赶紧松了口,用手轻轻摸着,抬头问吴起,“疼不疼?”

吴起低头看着田氏,“你可以照着我手臂上的牙印咬你自己,看疼不疼,要不让我咬也行。”

“你敢?”田氏撒娇道。

吴起伸手向田氏膈肢窝内两肋下乱挠,“你看我敢不敢?你看我敢不敢!”

“哈哈!”田氏笑的眼泪又出来了。

世上过得最快而活得又最长的莫过于时间了,从古到今都没有停止步伐。只有它见证了所有事物的产生和灭亡,但又只有它是自然界中最简单又最复杂的,看不见,也摸不到,没有味道,又无处不在。古往今来的帝王都想要长生不老,其实无非是想永远跟上时间的步伐。区区我们的人类,才有多少心智,居然想与时间并肩行走,这本身就是个荒诞的问题,自作聪明的人类是永远找不到答案的。吴起知道时间的宝贵,所以依然抓紧时间读书。寒往暑来,转眼又是几个春秋过去了。

一日,曾子把吴起叫到跟前。吴起看着曾子,发现情况似乎不对。曾子此时,微细的剑眉耸着,眉梢朝上翘起,虽然平时仁慈,可是现在却觉得严苛,眉头微锁,丹凤眼使劲睁着,严厉的目光似乎能将眼前的盆景都冷得枯萎了,微塌的鼻子喘着粗气,小嘴禁闭着,八字胡朝下。一张长脸,此时充满不满。

“你游学已经六年了,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去,作为人子,你心里安宁吗?再说,鲁国与卫国并未远隔千山万水,来去并不麻烦。”

看到曾子的表情,又听到这样的话,吴起知道老师生气了,“我何尝不想念自己的老母亲呢?可是,我出门的时候曾经发过誓:‘不为卿相,不入卫城。’”

曾子看着低着头的吴起,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一直很器重,有些不忍心责备,可是听到吴起的回答,不仅不认错,反而认为自己很有理,曾子此时就心生厌恶了。没有好气地说:“跟其他人可以发誓,跟自己的母亲也发誓吗?

曾子之后不再说话,摆了摆手。

俗话说:‘等人易久,嫌人易丑。”这之后,曾子再见到吴起后,也是爱理不理的样子。吴起来问问题,他就冷言冷语地应付两句,吴起不问,他也不理睬。而且越看到吴起,曾子越觉得吴起像是个为了名利富贵不择手段而且无情无义的人,心里的厌恶也越来越严重了。听到吴起说话,都觉得声音很恶心。尤其是看到吴起和田氏在一起的时候,曾子心里的感觉就更加复杂,像吃了几只苍蝇。他真后悔当初怎么头脑一热就帮田居说合了这门亲事。越是看到吴起和田氏恩爱,曾子的心里就越难受。可是,厌恶归厌恶,吴起又没有犯什么大错,也不好把他赶走。这一段时间,曾子真觉得度日如年,简直过得太难受了。

不料没有多少时间,卫国有消息传了过来,原来是吴起的母亲病故了。吴起听到消息后,仰天大叫了三声,眼泪如注,想起离别时的情景,宛如昨天的事情,临别的誓言还清晰的回荡在耳中。可是,如今六年已经过去了,吴起依然一事无成,哪里有面目回家呢?想到这些事情,吴起悲从中来,心中像刀绞一样难受,无奈的拳头打在院中的树上,树上慢慢流下了殷红的血迹。可是想想自己还是平头百姓一个,他立即擦干了眼泪,收回了拳头,像往常一样认真读起书来。

“你没事吧?”田氏也知道了自己婆婆过时的消息,虽然一面也没有见过,可是听吴起不止一次地提及婆婆的伟大。她看到吴起依然镇定地读着书,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心里有些害怕了。

“我没事。我心里虽然很难受,但是,母亲已经远去,我又不能让她复生。只好刻苦攻读,尽早实现我对母亲许下的诺言,让母亲泉下有知,可以瞑目吧。”吴起深情地看着田氏。田氏看到吴起没有事,放心不少。可是看到吴起如此的坚决,似乎有点怀疑他平时讲的故事倒底是不是真的。

曾子当然也知道吴起母亲的消息了。听到这个消息后,曾子心中暗暗高兴,虽然这样的高兴是绝对不能也不该有的,可是他忍不住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他并没有立即找吴起问话。他在一天一天地等,等得忐忑非常,他害怕吴起忽然来找他请假。等到一天过去后,而吴起没有来找,曾子就长长舒一口气,而且心中的忐忑就会少一些,而感觉离自由就近了一步。半个月终于在这样揪心地期盼中过去了,曾子胜券在握,将弟子召集了起来。

“吴起,你母亲都去世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不回去?”曾子坐在上面,一副不可侵犯的威严随着严厉的声音传至每个弟子的耳中,又重重地落在他们的心中。

“我……”吴起期期艾艾着,看着一屋子人,不知道该怎么说。

曾子故意等吴起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把心中酝酿了不知多少遍的话吐了出来:“一开始,我就知道了信息,但是没有提醒你。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可是问你的师兄弟,说已经告诉你了,我还是不吭,以为你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可是一直到今天,你却只字不提此事,也不说回家的事,实在很让我生气,也更让我失望,我原本还想把儒家最精深的学问都传给你。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徒有天赋的聪慧,却不知修德积善,亏我还把你和颜回师兄相比,真是玷污了我的师兄,也玷污了我。儒家自创立以来,以‘仁’为核心,坚持‘亲亲’、‘尊尊’的原则,提倡‘德治’,维护‘礼治’,重视‘人治’。学识没有品德支撑,那么,学识越精深,对国家社稷的危害性就越大。因为没有品德,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而且比没有知识的人闯祸更大。当年先师孔子不幸辞世,众弟子以父待之,守孝三年方才离去,子贡师兄守孝六年才离开。如今,你的亲生母亲去世了,你居然连家都不回,这哪里是我儒家的弟子?亏我平时那么器重你。你走吧,我们师徒缘分已尽了。”曾子说完之后,扭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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