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平忠惊骇地扶起昭阳夫人,颤抖的手试了女儿的鼻息,发现已经很弱了,忙歇斯底里地吼道:“来人呐!”
蓝瑨及宫女随即跑了进来。

经过太医诊断,昭阳夫人中了毒,好在中毒不深,虽然没有性命之虞,但要昏迷几天,然后还得精心调养,就算活过来,恐怕也会有些后遗症。

俞平忠先是脸色苍白,听了太医的陈述,怒火渐渐起来了,虽然咬牙切齿,却是一个字也不说。

看到女儿没有大碍,俞平忠从后宫出来,准备回家,还没有走出几步,忽然看见侍者定国急匆匆朝这边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俞大人请留步!俞大人请留步!”

“什么事?”定国还没有到跟前时,俞平忠就伸直了脖子大声喊着,似乎比定国还要着急。

“君上……君上请你去勤政殿议事。”定国跑近后,气喘吁吁地说。

“议事?”俞平忠心里想道:“刚下朝就议事,难道有什么大事发生?”

“那赶紧走吧!千万不能耽误了,否则谁都担待不起!”说着,俞平忠迈开步伐,大步朝前走去。定国瞪大了眼睛,看着平时老态龙钟的俞平忠,今天居然走得这么有精神,实在不解。

俞平忠来到勤政殿时,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头上冒汗了,他在殿外站了一会儿,调整了呼吸,又用袖子将额头上的汗拭干,然后才慢慢走了进去。进去之后,发现太子、傅璘、艾陵君都来了,而且还有沈朔也从洛阳回来了。俞平忠环顾左右,竟然没有发现公孙扬,内心禁不住兴奋起来:“看来,公孙老头被君上排挤出核心圈层了。”

“俞国丈,您知道什么事吗?这么着急把我们都喊来。”傅璘小声问。

“相邦莫拿下官开玩笑了,什么‘国丈’不‘国丈’。我刚从昭阳夫人那过来,她寻死觅活地要上吊,要为姜贷守节。辛亏君上去的及时,不然就没命了。”

“救下来就好,救下来就好。”傅璘捋着胡须道。

群臣正窃窃私议间,田和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群臣急忙跪下施礼。

“都起来吧。这么急把大家召集起来,确实有急事。”田和把简书递给了定国,定国传给了傅璘,傅璘又传给群臣。一个个看过后,都愁眉不展。

“这件事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辛亏公孙桀和方礼是非分明,办事小心谨慎,不然这次就危险了。据公孙桀奏报,刺客乃是傲雪堂派的,而公孙桀和方礼事先一点儿信息也不知道,连公孙扬的养女,也就是云乔的夫人都被射死了。箭上之毒,与傲雪堂之毒极像,然而经过了改动,公孙桀给云夫人服了傲雪堂的解药,立即毒发身亡。而同时中毒的杜守,到奏报发来前,还未死,这事很蹊跷。听说,公孙扬与养女关系极好,这次怎么会痛下毒手呢?再说,寡人一向宽厚,待他不薄。他这么做,肯定是要刺死姜贷,让寡人背负言而无信的骂名,在天子面前失信,在诸侯面前丢脸。”田和气的两眼溜圆,嗓门也很大,还不时拍着案几。

“公孙扬没有必要这样做呀,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再说君上对傲雪堂的待遇已经够优厚了。”傅璘道。

“非也。刺客明显是在君上解散傲雪堂的旨意发出之前派出去的,公孙扬这样做,的确是自寻死路。他似乎预示到什么,所以才采取这样的极端手段。他一向爱惜自己,虽然和许多大臣不和,但并不是冥顽不灵。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让他感到恐惧,所以才想鱼死网破?”艾陵君沉静地分析道。

“就凭他,还想鱼死网破?他是什么鱼,敢和齐国百姓的大网相拼!”田和生气地说。

“君上消消气。事情已经出了,我们应该想想善后的办法。”傅璘小心翼翼地提醒着。

“把公孙扬抓起来,拷问一下,不就知道了。”沈朔道。

“不妥。公孙扬既然这样做了,他一定想好了后路。我们审问他,不一定能问出什么来。”这时,沉默许久的太子田剡道。

“太子之言有理,但我们应该对公孙扬采取措施,以防他再做出过激行动。”傅璘说道。

“这个公孙扬,真让寡人失望。他当年组织傲雪堂,为寡人鞍前马后效力这么多年,现在寡人得了天下,他也要功成名就的时候,居然做出这样的事,真让人既生气,又惋惜啊!”田和说起来,眼圈都有点红红的。

俞平忠这时附到田和耳边,说公孙扬派人要毒杀昭阳夫人。田和听后大怒。

这时,定国来报。田和见状,使了使眼色,定国小声告诉了他,而且还递了一件东西。

“大家不用要议论这件事了。”田和无奈地摆摆手,“刚才接到奏报,公孙扬已经自尽了,家里正在办后事。”

“啊?——”有人惊讶地出了声音。太子田剡面容未变,傅璘微微摇了摇头,沈朔瞪大了眼睛,艾陵君闭上眼,深深唉了一口气,但是没有出声。听到这个消息,对俞平忠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讯了。可是,他心里忽然感觉并不怎么好受。他虽然希望公孙扬有不好的下场,可突然却连人都没有了,这使他觉得一点成就感也没有。他既没有看到公孙扬的狼狈,公孙扬也没有看到他的风光得意,这真是锦衣夜行。

“公孙扬临死前,给寡人写了奏折。”田和传给傅璘,“你念念吧。”

傅璘接过奏折,拿端正了,看看田和和群臣,慢慢念起来:“臣公孙扬启:臣自追随陛下以来,虽无赫赫之功,然谨慎做事,不曾有失。今犯下滔天大祸,无颜见陛下。愿以臣一人之死,换傲雪堂之宁。臣有义子苌禄,投身傲雪堂,不畏艰险,屡立功劳而不骄,忠于陛下而未变。然不知如何触怒陛下,其遵旨查云府而被射杀,陛下未彰其功,丧葬同于庶民。物伤其类,臣心悲痛。国号之请,昔者曾与陛下议,然勃然大怒,厉斥微臣。君心莫测,臣心惶恐。大典之事,微臣亦曾示出力,陛下片语未提。冷热之变,臣心寒战。近来之事,臣不得不思。臣将赴黄泉,见君无期。语涉荒诞,陛下宽宥。义子被杀,突然被斥,属下离心,此非祥兆。且傲雪堂成立以来,事涉机密。臣多与其中,所知甚多。陛下英明,难容微臣之卑劣;天理昭彰,终将善恶之有报。臣以小人之心度陛下之腹,自比文仲之下场,未料陛下为汤武。事已至此,覆水难收。臣陷君于无义,已为死罪。望陛下以臣之死,谅傲雪堂之失。奏折之无尽,精力之有限,愿陛下为国惜体,陛下尧舜在世,齐国霸业不远。微臣公孙扬草上。”

读完之后,屋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不说话。公孙扬说的何尝没有道理。可是,这时候同情他吗?

“到底是谁下的令,将苌禄射杀的,寡人查出来,定将他碎尸万段!”田和气得“啪”地拍了一下案几。

“望陛下以社稷为重。事已至此,恭请圣裁。”傅璘跪道,他其实一直在揣摩田和的心思,也一直在察言观色。虽然他与公孙扬不和,但兔死狐悲,他的内心也感到一些恐惧。养子被无端射杀,公孙扬怎能不害怕?傅璘历经三朝,又与公孙扬共事多年,对朝廷很了解,对公孙扬很了解。

俞平忠听完奏折后,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原来公孙扬是死在功高震主上了。不知道我平时有没有露出骄矜的神色,使田和生疑。看来,以后得更加小心了。田和已经成了国君,伴君如伴虎啊!”看到傅璘跪下了,他也赶紧跪下了。其他大臣也都陆续跪下了。

看到大臣都跪下了,田和理了理情绪,表情上努力冷静了下来,说道:“沈朔拟旨。司徒公孙扬积劳成疾,今日下午病逝于府中。寡人念其历事三朝,克忠报国,行为世范,学贯经史,才通世务,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今其远去,寡人如失一臂膀,心痛久矣。为表其功,以彰其德,追封太傅,赐食邑艾山五邑,封艾山君,其子公孙桀袭封,按时祭祀。”

田和说完之后,大殿之上依然很安静,暮色已经开始降临。

“臣领旨。”沈朔回答道。

田和挥了挥手,大家都退出来了。

俞平忠忿忿不平地追上傅璘,小声讨论起来,“怎么君上如此看重公孙扬,居然把太傅这样的职衔也追赐给了他,这还不算,居然又赐了艾山五邑,封其为艾山君,居然让公孙桀袭了封。怎么公孙扬办这么大的错事,还这样褒奖他。下官实在弄不懂。”

傅璘知道俞平忠一直在和公孙扬明争暗斗,但是,傅璘凑到俞平忠的耳边说了一句话,“那你去安抚傲雪堂那些豺狼吧!”。俞平忠听后就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了,慢慢跟着傅璘往前走,再也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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