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谢远樵的书房门口,小厮先进去通传,凤卿站在门口等,心下百无聊赖的想着父亲找她有什么事,或又想着书房里面招待的是什么贵客。
谢远樵浑厚的说话声和笑声时不时的从书房里面传来,只是这浑厚的声音之中又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恭敬小心。

夹杂在谢远樵的声音之间,又有另外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声音爽朗清透,仿若涓涓小溪撞击在玉石上发出的声音,又仿若是轻风婆娑在翠叶上发出的沙沙声,清雅中带着高贵,高贵中又让人觉得气势凛然,仿佛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人觉得不容置疑。

凤卿听着这声音忍不住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清朗秀致的男子的身影,心想这般嗓音就该出自一个俊俏男子。

进去通报的小厮在里面跟谢远樵说了句什么,然后里面的说话声便中断了下来,谢远樵吩咐了句话,小厮便出来将凤卿领了进去。

凤卿进门,第一眼看见的却不是谢远樵,而是在上首椅子上坐着的一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年约二十,穿一身佛头青宝相花纹的缂丝直裰,宽敞的袖子露出里面半截素白的中衣,中衣的袖子处绣了浅色的花纹。长得星眉剑目、气质清贵俊雅,嘴角含笑却让人觉得目光深邃,仿若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那男子从她进来之初便手指轻敲桌面,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来的方向,等她走进看清了她的面容,手指敲桌的动作停了下来,清亮狡黠的眼眸中露出几分惊艳,再接着惊艳之色沉寂下去,目光回归饶有兴致,嘴角微翘,脸上的表情仿佛就在说“有趣”。

凤卿抬眸只轻轻望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微对他屈了下膝,然后便移开目光对站在另外一侧的谢远樵屈了屈膝,唤了一声:“父亲。”

谢远樵对她点了点头,微蹙了点眉,便不紧不慢的开口问道:“你来找为父是有什么急事?”

凤卿听着愣了一下,心想不是你叫人找我来的吗?再抬头看谢远樵的表情,不慌不忙,十分正常,既没有给她使眼色示意,也没有任何因说谎的不自在,仿佛真是她主动来找他的一样。

因着有客人在,凤卿当然不能直接拆穿他,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道:“母亲让我过来问问爹爹,今日贵客是否留膳,她好吩咐厨房准备膳食。”

谢远樵道:“你母亲也真是,这种事打发下人过来问一声就行了,怎么还支使你亲自过来。”

说完又连忙转身,对上首坐着的男子十分恭敬的微拱了拱手,指着凤卿道:“这位是小女,行七,闺名凤卿。”接着又吩咐凤卿道:“卿儿,见过贵客。”

凤卿重新抬眸打量了男子一眼,而男子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仿佛她是件能让他觉得十分有趣的事。

凤卿被他看得微有些不自在,但却收敛起心里的不满,端端庄庄的跪在地上,双手收拢举过头顶,垂首匍匐下去,对他行了个国礼,道:“臣女拜见燕王殿下,燕王殿下千岁。”

男子脸上小小惊讶了一瞬,接着“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凤卿的行为逗乐了他,然后才叫起道:“起来吧。”

凤卿道是,然后从地上起来,低首垂眉站在一旁。

男子开口问道:“你怎知道本王的身份?”这便是承认了他是燕王萧长昭。

凤卿默了一下,才开口道:“殿下虽着微服,但臣女见父亲对殿下颇为恭敬,想必地位在父亲之上。父亲官居四品,殿下这般年轻,想来不可能是需逐级升迁的官宦。既非官宦,那便该是天潢贵胄仰或侯门贵爵。”

萧长昭道:“你既也说了可能是侯门贵爵并非一定是天潢贵胄,又如何认定本王一定是燕王?”

凤卿道:“臣女见殿下仪容不凡、气势不俗,远非侯门贵爵家中的公子所能相比,何况殿下自两年前便奉皇命在福州和临近的泉州一带练兵,比起远在京城的侯门公子,自然猜测您是燕王殿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燕王萧长昭是帝后的嫡次子,也是皇帝最小的儿子,自小深受帝后宠爱,圣宠不断。但这几年,燕王却很有些失宠的兆头。两年前其奉旨在福建训练水军,朝野内外都传他这是失宠御前被发配边疆。

萧长昭挑了挑眉,“哦”了一声,道:“你仅凭你父对本王态度恭敬和本王正好身在福建,就认定了本王的身份?你就不怕猜错了。”

凤卿摇了摇头,道:“这些只是让臣女猜出您可能是燕王殿下,但真正让臣女确定殿下的身份的,却是殿下中衣上的花纹。”说着手还指了指他的袖子,道:“您中衣的袖子上绣了四爪团龙纹,浅金色的丝线虽然不明显,但碰巧臣女看见了。”

四爪龙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敢随便绣在身上的。

这位殿下虽然并不想招摇自己的身份,所以身上穿的是普通的衣裳,但他又十分自持身份,所在是衣饰隐蔽之处又绣了其身份特有的花纹。这就像礼贤下士,听着仿佛是对下位者谦礼,但实际上却是其首先自认了自己是上位者,才会有所谓的“下士”,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他还是自持了自己位高一等。

萧长昭听完她的话,甚至没有低头去确认一下自己的衣袖上是否绣了这等花纹,只是眸光闪烁,看着凤卿又哈哈的笑了起来,最后指了指凤卿对谢远樵道:“谢卿,你这个闺女果真如你所说的那般聪慧,不仅聪慧,还心细如发。”

谢远樵只是一副厚朴模样的陪着呵呵笑着,却并不多说什么。

萧长昭笑完了之后,又看向凤卿道:“听你父亲说,你母亲的药铺里,想出将药材中的有用物质萃取出来照方子配比制成药丸子出售的点子,就是你想出来的?看你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却有这般才智,实在了不起。”说着又笑眯眯的打量起她的上下,目光中重新生起那份惊艳,谑笑道:“当得起一声才貌双全的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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