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汀赶到看守所的时候, 医生正式宣布抢救失败。
关珊死了。

年轻的女人面色青白,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已经散大扩散, 身体都僵了。

看守所的医生眉头皱得死紧。她赶过来的时候, 就没希望了。人早死透了。

王汀曾经看过关美云刚死的时候, 医院太平间拍的照片。

这一刻,眼前的场景跟脑海中的记忆发生了诡异的重叠。不愧是母女, 她们长得真像啊。

王汀捂住了嘴巴, 挥了挥手, 侧过身去。看守所的医生立刻拿床单盖到了死人脸上, 仿佛泥土覆盖了棺材。

窗户开着,西南风猛烈地吹来。明明夏天还没走远, 天亮了,风吹在人脸上却是寒冰刃割了一样又冷又痛。

“一个个,全都隔离开来, 查,赶紧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子看守所的所长也从开会的路上匆忙赶回头了。现在最强调的就是安全, 这么多人看着,这么多监控摄像头, 怎么还让人死在了看守所里?

关珊为什么要自杀啊?自杀的嫌犯无非两种:一是贪官污吏牵连甚光,死了一个保全家。二是对未来彻底失去了信心,宁愿一死。

其实求死是很难下决定的, 生物的本能都是拼命求生。

“把她进来之后有哪些人探望的录像都调出来, 仔细查。”

人不会无缘无故就自杀, 总要有什么触动了她。

王汀掏出了手机,平静地拨通了沈青的电话:“关珊死了。”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点儿困惑:“怎么回事?看守所里头还能有毒.品吗?”

“你为什么会想到毒.品?”王汀敏感地反问。

手机里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惊讶:“难道不是毒品吗?关珊才三十多岁,看上去不太像是有什么基础性疾病的样子。看守所现在管理很严格啊,总不至于有躲猫猫发生吧。吸.毒猝死是我能想到的最大可能。”

“她上吊自杀了。”王汀看着窗外。树上挂了装饰用的灯笼,今天风大,灯笼被吹得摇摇晃晃,仿佛上吊的女人悬挂着的尸体。

电话那头的人仿佛吃了一惊:“自杀?她为什么要自杀?”

“因为所有人都认定了她杀了她母亲。”

沈青似乎笑了,话筒里传出了轻微的噗噗声,她非常认真地给王汀分析:“关珊不是一直都不承认吗?再说其实证据链并不是无懈可击啊。”

注射器上留下的指纹并不完整,那么小的注射器针筒又能够留下多完整清晰的指纹呢。残缺的模糊指纹,可信度本身就要打上折扣。况且虽然视频拍下了关珊调换护士的注射器画面。可是谁又能够证明注射器里头究竟什么呢。

关珊甚至可以说护士拿过来的药物本身就是肾上腺素。护士为什么要害关美云?因为沈青跟关美云有仇啊,她就是想关美云死。她是主任,是上级医生,她收买了这些人。反正最后尸检也查不出来肾上腺素究竟是什么时候打进去的。

那为什么沈青会突发奇想查肾上腺素水平?那不是她自己想从病人骨髓里头榨出油,一不小心查多了么。医生都爱开大检查单,好拿提成。她不心虚?她要是不心虚的话,为什么一直藏着掖着不说,直到被人发现有问题,她才装无辜说出这件事?

反正医院的人都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只会污蔑无辜的老百姓。

说不定,她早就发现了关珊换注射器的事情,刚好彻底拉人当替罪羊!

“其实证据有很多漏洞,疑罪从无,检察院未必会送审。”

所以,你才逼着她自杀吗?

王汀在心中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关珊不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她有时间证人。案发当日中午,关美云母女叫了外卖。楼下饭店的服务员以及账单都可以作证。赵处长他们没有忽略掉这对母女,从一开始就对她们进行了排查。”

十八年前的外卖行业远远没有现在这样发达。一般的人家几乎都自己做饭吃,点外卖让人送上门,那是懒婆娘才会做的事。

关美云母女都是会享受的人,家里头几乎不开火,全靠上饭店跟点外卖过日子。那天中午,她们特地点了好几个菜。现在想来,应该是为了招待原本打算过去看望关美云的林副局长。

沈青轻轻地“嗯”了一声,似乎丁点儿都不放在心上。

王汀忍不住一阵焦灼,她完全摸不清楚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什么。

她甚至不由自主地放大了声音:“案卷当中有饭店老板跟服务员的证词,还有当天的外卖单子,她们母女的确在家。”

从关美云母女的住处到警察小区,坐公交车需要四十分钟,打的的话也得半个小时。关珊根本做不到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行凶杀人,然后返回家中。

那个年代的外卖都是连着餐盘一块儿送过去的,服务员还得上门将吃剩下的东西连碗碟饭盆端走。

沈青似乎十分不理解王汀为什么这样激动:“我没有说警方疏忽了啊。人证物证俱全,我也没有想说什么啊。”

王汀的心却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就像沈青说的那样,看似无懈可击的证据,其实永远都有无穷无尽的漏洞。

人的认知其实具有偏差性,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

从事服务行业的人几乎都体现出顺从型的人格特点,这是他们长期职业训练的结果。他们会习惯性地遵循客人的意愿,容易接受暗示。

案发当日,关美云母女应该的确点了饭菜。但是饭菜送到的时候,家中未必是两个人。等到来收盘子的时候,也许关珊回来了。这会给作证的服务员形成心里错觉,家里头一直都是两母女在。

尤其当警察问上门,关美云又主动提起自己点了外卖,饭店服务员可以帮她们母女作证;警察再向服务员求证的时候,服务员会习惯性地赞同客人的说法。因为人的潜意识都害怕麻烦。

她们母女甚至不用收买任何人,就有了现成的时间证人。

这其中,有没有林副局长的指点?

沈青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是在怀疑我吗?”

王汀没有回答。

她听到了话筒中传来的苦笑:“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从沈警官开始,到赵处长再到你,你们都认定了我跟关美云母女的死亡有关。”

王汀有种被人当面戳穿的狼狈:“案件调查,我们都需要找大量相关人员问话。”

“关美云死在我的床位上,沈警官跟赵处长怀疑我,我还勉强能够理解。毕竟医生都需要举证倒置。只是王法医,我最后一次见关珊应该还是在电视台。我跟她没有任何联系,你能否告诉我,我到底是怎样让关珊自杀的呢?我难道能够用意念控制别人吗?”

“沈主任,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么说。”

“不,王法医,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现在可以对天发誓,拿我肚子里的宝宝发誓,除了关美云跟付强的丑事曝光之后,我曾经推波助澜过以外,我没干过任何事。关美云以及关珊的死,跟我没关系。我既没有给管关美云那支肾上腺素,也没有提供关珊上吊的绳索。”

王汀立刻劝阻:“你不要这样说。”

沈青苦笑不已:“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说?无论我怎么说,你们都不相信我。我想办法找到了证据,你们依然觉得这是我精心安排的。我想说的是,他们不配,他们那么脏,不值得我动手。”

话筒传来短促的“嘟嘟”声,被激怒了的沈主任挂了王法医的电话。

王汀摸了摸手机,忍不住苦笑。她似乎干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就像沈青强调的一样,关珊与沈青最后一次交集是在电视台演播厅,此后两人再无联系。

沈青又是怎样做到让关珊心理崩溃,然后自杀的呢?

看守所里头的人都面色凝重,三号监室的犯人全部被带出去隔离审查。监控录像全都被调出来细细查看。

关珊凌晨五点钟不到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绕过了监控,再没出现。

值班的管教干部哭丧着脸向王汀抱怨:“这怎么预防啊,防不胜防。”

监控永远都有死角,屋子里头已经没有任何锐器,可是看守所总不能连犯人们的床单都收掉吧。以前还有犯人拿着面纸贴加官,硬生生憋死了自己。说到底,人只要存了想死的心,总能挖空心思找出办法来。

凌晨四点钟到六点钟负责在三号监室内巡逻的犯人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就说自己不能值这个点儿的班,本来这时候就最困,她又爱睡觉。

王汀已经听不下去了,她在监室里头走来走去,最终目光落到了报纸上。

为了丰富犯人的精神生活,每间监室都订了一份江州都市报。

王汀仔细地翻看着报纸,等翻到了最新一期,也就是昨天下午送到的报纸时,她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份所谓的深度报道,记录了关珊三十三年的人生。采访对象包括以前伺候过她们母女的保姆,关珊曾经就读过的学校,还有她在社会上的朋友。

核心词就是失败,失败的母亲带着失败的女儿,她们的人生充满了失败与对彼此的憎恨。

保姆不止一次听关美云抱怨过,如果没有关珊这个拖油瓶,她也不至于高不成低不就。她甚至将林副局长最终没有娶她,归咎于关珊的拖累。人家嫌弃这个便宜女儿名声不好。

关珊对自己的母亲也是诸多怨言。因为母亲始终不能为她提供她想要的生活。

即使没有付强,她们母女之间也没有任何温情可言。

王汀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微微叹了口气。再没有什么,能够比充满失败毫无希望的人生更叫人绝望了吧。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再也看不到未来。

这份报道,也许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汀掏出了手机,给沈青发了条微信:“关珊在遗书中说,你永远不会知道是谁杀了你母亲,这是最大的报应。”

她做好了被冷处理的准备,却不想沈青的回复居然相当快:“寻找凶手,抓到凶手并且惩罚凶手,难道不是你们警方的工作吗?难不成,你们还以为关珊真的知道是谁杀了我母亲?这不过是她临死前再膈应我一次而已。”

就跟无能为力的小孩,打架打输了,往对方身上狠狠吐口唾沫一样。没有实际性的杀伤力,纯粹为了恶心人。

“关珊如果真的知道是谁杀了我妈,她会不拿这件事来勒索我?”沈青的语气充满了鄙夷,“她真像自己口口声声宣称的那样,根本不要钱吗?别开玩笑了。她从戒.毒.所里头出去第一件事就是硬性替付强拿走了实验补贴,然后急吼吼地去买毒.品。她一个瘾.君子,会不要钱?”

王汀完全没有办法反驳沈青的话。因为对方句句在理,完全合乎逻辑。

“关珊并不知道谁是凶手。她这么说,不过是想让我跪在她面前求她而已。我曾经为了见我外婆最后一面,跪在她面前磕头。可是她并没有放我出去。我不至于蠢到还会央求她。”

王汀强调:“她自杀了。”

“你怎么知道自杀不是一种要挟的手段呢?看守所里头一直都有值班人员。外头有管教干部巡逻,里面有犯人来回走动监视。这个过程中,她完全有很多机会被发现啊。”

“她没有试图获救。”

“也有可能是假戏真做。她想呼救的时候,已经没办法喊叫了。昨夜风大,或许风声掩盖了她发出的声响。”

沈青收回了手机,慢条斯理地洗干净了手。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色,怀孕的确影响人的状态。她总觉得自己的脸圆了一圈。

算了,不去看雷震东了,省得这人又笑她。最讨厌的就是他。

今天中午,杜主任做东请她跟辛子墨吃饭,奖励医生主动下沉加强基层医疗力量。

雷震东对着水煮肉食不知味。看守所的大师傅永远有能耐将荤菜做到连猫狗都不想闻一口的地步。明明是红烧肉,硬是烧成了柴火棍。

一号铺心情相当不错,甚至主动开口邀请雷震东跟李志忠:“吃啊,你们不觉得这味道挺像烤肉的吗?老六,你多吃两口,出去了可吃不到独门秘诀了啊。”

一个监室的人都笑了起来。六号铺是打架斗殴进来的,最终法院考虑情节较轻影响不算恶劣,没有判刑。

这是个好兆头,监室里头的其他人也相信自己会逢凶化吉。

三号铺往下,原本按照规矩是没资格吃大荤的,可这回六号铺特地给监室上供了两千块钱的监票,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他心情好,吃到后面胆子肥了,居然敢主动说二号铺:“李哥,你的情况又不严重,不如让家里头想想办法,赶紧弄出去啊。就是判个缓刑,人在家里头待着也好。”

雷震东斜着眼睛觑李志忠的神色,后者果然一点儿喜色都没有,只埋头吃饭。

从进六号监室起,雷震东寻着机会找李志忠说过好几次话。没回这老狐狸都打马虎眼,咿咿呀呀的只说些有的没的。

雷震东不着急,问话有问话的技巧。

你问人家吃了鱼还是虾,人家不乐意说。可你要是不经意说起鱼刺卡了喉咙多艰险,差点儿丢掉小命,说不定人家就会主动提怎么给鱼挑刺。

雷震东主动提起过少阳,坦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李志忠反应平淡,朱少阳被评为烈士,跟他有什么关系。

话题说着,绕到了田大鹏身上时,李志忠就不乐意多讲话了。

吃过饭,大家三三两两散开,有人活动着身体,有人聚在一起打扑克。只六号铺两只眼睛跟灯泡一样,死死盯着门口,等待管教干部带他出去。他没有行李要收拾,所以的东西他都不要了。

雷震东又晃到了李志忠身边,偷偷给他塞了根好烟,冲他笑了笑。

李志忠眯起了眼睛:“干嘛,无功不受禄。”

“没什么,就是难得碰上我老婆老家的人,我看着李哥亲近呗。”

李志忠嗤笑:“怎么着,你不怪我当初没跳出来指证你老丈人?”

“嗐,你指不指认都是一回事,又不是我老丈人杀了我丈母娘。”

李志忠偷偷摸摸点了香烟,拍拍雷震东的肩膀:“这么想就对了,老弟。过日子嘛,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其实你老丈人跟丈母娘都有点眼里头容不得沙子了。”

“李哥,望远镜的生意还做吗?”

李志忠弹了弹烟灰,皮笑肉不肉:“什么望远镜。”

“我在新市公安局有熟人。”

李志忠吸了口烟:“我是开饭店的,有机会,记得多给老哥我捧捧场。”

“你们走哪条线的?”雷震东学着羊叫了两声。

旁边的人都哄笑起来,一号铺拍着大腿道:“不错!老三你是个有才的,学得真像。”

李志忠嗤笑:“我开的又不是羊肉馆。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回头我开家羊蝎子店去。”

“也不知道大鹏哥耐性怎么样。我去你家店里吃过饭。鱼鲜虾美,手艺一绝,就是那几个晃晃悠悠的大兄弟,看着有点儿瘆人的慌。”

李志忠沉下了脸,只眼睛珠子上上下下地打量雷震东。

快被目光烧出个窟窿来的人安然自若:“李哥,绝后患的最好方法可是斩草除根啊。拉锯战的时间久了,在外头的人未必有耐心耗下去。”

“怎么着,小子,你是来传话的?”李志忠嗤之以鼻,“那你就把话递回头,我是有老婆孩子有顾忌,可他也不是个死人不惜命。你告诉他,别惹我,大家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要惹了我,我让他老田家彻底绝了后。”

雷震东赶紧又递烟过去,讪笑着:“哎哎哎,李哥,瞧您这话说的。好端端的,怎么伤了和气呢。现在国家争端都不动武,何况大家都是做生意呢。大鹏哥一直特别欣赏李哥来着。”

“谢谢,小子,你也别围着我套话。不管你后头是谁,我就一句话,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开饭店混口饭吃的老百姓。”

雷震东笑眯了眼,声音压得低低的:“老百姓可见不到枪。”

抽烟的男人勃然色变,外头却响起了管教干部的脚步声。

六号铺立刻刺溜一下冲过去,眼巴巴地看着管教干部:“领……领导,我都准备好了。”

管教干部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先等着吧。”然后高深莫测地转向了雷震东,“立刻收拾东西,你的取保候审下来了。”

雷震东变了脸色。

原本沮丧的六号铺却先替他高兴起来:“雷哥,你的也下来了啊。”

同监室的人全围着雷震东,个个都要拍他一掌,沾沾喜气。六号监室果然名不虚传,送进来的人个个都有好运道。

看看,雷震东这么个大款,家里人在外头死命撒钱疏通关系,一直都没消息。人才转进六号监室几天啊,就立刻放了出去。不管后面审出个什么玩意,人出去了,活动的空间不就更大了嘛。

管教干部先出去了。

李志忠看着雷震东似笑非笑:“走吧,兄弟,你家里头还有老婆孩子等着呢。”

雷震东心里头翻江倒海,面上却一点儿端倪都不露,只笑着朝大家拱拱手:“都是兄弟们的福气传给了我。我跟老六都出去了,各位兄弟估计也快了。”

李志忠刚才被迫丢了香烟,此刻嗅了嗅自己的手指头:“哟,雷子,你家昨天可才往看所守送了监票跟香烟啊。”

“原本就是打算孝敬各位哥哥的。”雷震东笑得比谁都欢畅,还得意了一句,“真没想到这么快,本来以为起码得过了这个周末。”

一号铺过来捶了下雷震东的胸口,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牛掰唻,老三,关系够硬的啊。”

雷震东苦笑着拱手:“全靠我老婆娘家,真是苦了她了。”

他转过头,示意大家分着吃零食,特地给李志忠递了牛肉干,笑眯眯的:“李哥,我出去肯定去你家看看嫂子。”

李志忠又惊又怕,摸不清雷震东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回头我找兄弟来探望你啊,李哥,你可别见外。”

一群人围在一起吃零食吹牛,畅想放出去后的美好生活。

雷震东就靠着墙,一个劲儿冲李志忠笑:“中立国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李商隐知道不?牛李两党相争,他跟两派要员关系都有交集,最后一辈子抑郁不得志。”

“哟,这娶了留洋博士当老婆就是不一样,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雷震东笑眯眯的:“看守所不能赖一辈子。外头的人可不止大鹏哥。”

他跟着管教干部往外头走的时候,心中的焦灼终于发酵了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青青的确在到处找关系,想让他取保候审。可人家要是应了实话,肯定事先有风声传回头。

之前,家里头可一点儿消息都没传给他。

管教干部摸了摸鼻子,拿手盖住嘴巴,羡慕了一回:“你老婆那头关系可真够硬的啊,一下子就到点子上头,连省里的关系都有。”

雷震东还想说什么,眼睛就看到了翘首以待的妻子。

青青浑身都在抖,旁边站着位年纪跟他妈差不多大,不过保养得要比他妈好多了的中年妇女,一直半搂着她轻轻拍背。

“别激动,小雪,人出来了就好。”

沈青眼眶都红了,一个劲儿道谢:“谢谢你,阿姨,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什么谢,傻孩子。”杜主任心里头有点儿惋惜,怎么朋友的女儿就随了她妈的性子,专门看上这种没文化的粗人。

不过粗就粗吧,这家人最基本的人品还是有的。儿子出事前慌里慌张跟老婆离婚,把名下所有财产都给了老婆。财产被冻结了,公公婆婆拿出棺材本给儿媳妇赎身,坚决不让儿媳妇再受科室主任的气。

小门户也有小门户的好吧,知道供着人家娇养长大的女儿就行。

辛子墨站在边上插不了手,只笑着调侃:“哎哟,阿姨,要知道你这座庙香火这么灵,我肯定一早拽着沈青过来烧香。”

杜主任瞪了眼辛子墨,嗔道:“你这孩子又说怪话。”她自己也就是客套性地打了个电话,谁知道对方这么卖她面子。

大门一开,沈青立刻挣脱了杜主任的怀抱,奔过去扎进雷震东怀里,眼泪簌簌往下掉。

雷震东吓得魂都飞了,赶紧抱住了妻子:“乖乖,我的祖宗哎,你小心点儿啊。”

沈青哽咽着,完全说不出话,到后面索性嚎啕大哭起来。从雷震东进看所守到他出来,这漫长的三十七天,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好了好了,不哭了,乖乖,我家青青最乖了。”雷震东摸着妻子的后背,朝辛子墨跟那位他不认识的中年妇女点点头,“劳驾二位费心。”

“走走走,先回家再说。”杜主任发了话,带头朝车子走去。

沈青抽噎着推雷震东:“你快道谢,是杜阿姨帮的忙。”

雷震东赶紧冲对方笑:“谢谢阿姨,实在是太麻烦您了。”

这杜阿姨到底是什么来头?突然间让他出去,究竟又是什么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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