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当天下午, 雷震东陪着妻子去了区法院。作为当事医生,她要当庭接受讯问。
陈律师作为院方的辩护律师,信心十足:“这案子是秃子头顶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这两年风向也变了,不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无缘无故就给什么人道主义赔偿。”

顾客是上帝,他不好意思当着沈青的面说这人轴。明明能用更简单的方法解决的事情,非得闹上法庭来。

沈青的脸色不太好, 事实上, 从她知道具体开庭日期起, 她就一直睡得不怎么安稳。晚上雷震东必须从背后抱住她,整个人都缩在他怀里头的那种,她才能迷迷糊糊地入睡。即使这样,中途哪怕是雷震东翻个身或者动一下,她都会惊醒。

老话说得好, 生不入公门死不下地狱。就是号称一只脚在医院, 一只脚在法院的医生,也不愿意上法庭。韩教授工作时间长, 经验丰富,私底下给沈青支了不少招。不怕事, 不躲事, 该说啥就说啥。外行人肯定不可能完全听懂, 但是医生一定要有自保意识, 千万不能被牵着鼻子走。不要想着图省事, 真简单化说问题,会被抓到把柄的。

这是沈青第一次踏进法院的大门。她看着法院门口立着的那两棵绿树,突然间想到了鲁迅先生的修辞,一棵是翠柏,另一棵还是翠柏。郁郁苍苍的枝叶下,站着两只独角兽,沈青知道那应该是獬豸。据说这神兽是公正的化身,能辨是非曲直,嫉恶如仇,会将罪犯吞下肚子。她看着铜兽发呆,努力回想着铜兽到底有没有铸造错。这真的是羊的身体,麒麟的外观吗?可惜连麒麟,也没有人亲眼见过。

“别怕。”雷震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早开庭早结束。别忘了,昨天我们在庙里头抽的是上上签,大吉大利,万事顺利。”

沈青勉强笑了笑。

对面有记者举着长.枪短.炮,等着采访当事人。作为上过江州地区王牌电视节目的医患纠纷,本地不少媒体都对此案表达了关注。之前跟沈青一块儿被关在治疗室的《都市民生》出镜记者上来鼓励了她一句:“沈主任,别担心,我们媒体会据实报道的。”

沈青局促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想要去抓雷震东的胳膊,被他反手握住了。

“不好意思,我们得进去了。”

雷震东护着妻子往里头走。刚好碰到一起医院院长受贿案宣判结束,采访完毕的记者们看到了沈青,立刻围了上来,询问这起案件的情况:“既然您已经考虑到减肥咖啡有问题,为什么不对症处理?”

沈青叫采访器堵在嘴边,蓦然理解了明星被堵着采访时为什么会暴怒,因为她感觉不到任何受尊重的,有的只是希望挖掘出爆.炸新闻的病态亢奋跟咄咄逼人。

“减肥咖啡的事情,我们是在患者死亡以后才考虑到的。事先患者向我们隐瞒了服用史。”

“患者入院后做了那么多检查,为什么没查出来她在服用减肥咖啡?”

沈青十分怀疑这位记者的智商或者人品。无论哪一种,她都不想回答,可是她不能得罪这种人,只能表示遗憾:“抱歉,检查都是有针对性的,我不可能随便给患者开化验单。她入院的目的是治疗胆囊炎胆结石,而不是拿咖啡给我们化验成分。”

“麻烦让一让,我们需要进去了。”雷震东护着妻子进了法院。临上庭前,他又安慰沈青:“别怕,我陪着你。”

沈青的指尖冰凉,被他握在手里也微微颤抖,她看着雷震东,小小声道:“我想上厕所。”

等在卫生间外头时,雷震东碰到了陈律师,后者暗笑他紧张过度:“雷总,不是大事,放松点儿。”

雷震东叹气,心疼无助的妻子:“让她遭罪了。”青青胆子一直很小,这么多人把她当犯人一样审着,她吓得厉害。

陈律师心道,就这样还叫遭罪?医院没抛弃她,家里人处处维护,出个庭还这么大的阵仗。要真让他见识一下明明什么错都没犯,却被丢出来当替罪羊的医生,这位雷总才知道什么叫遭罪吧。也就是沈青命好,要跟那个案子一审就是六七年,医师证都被吊销,医生生涯彻底被毁了的女医生比起来,她简直就是福星高照,再抱怨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陈律师满脸唏嘘:“可不是嘛,专业技术人才,居然将时间浪费在这种鸡毛蒜皮上,实在是浪费糟蹋。”

雷震东深以为然,拍了拍陈律师的背:“老陈,真拜托你了。”

陈律师不敢跟雷总推心置腹,打着哈哈表示要再过一遍上庭的资料。

沈青一直坐着发呆,直到被人带上庭时,她依然有点儿恍恍惚惚的。她下意识地往台下望,见到雷震东给她做手势时,她才安定了一点儿。还好,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法官提出的问题没有太意外,她基本上就是将当天的救治经过重复了一遍。出乎她意料,原告律师没有追着减肥咖啡的事情问个不休,而是反复追问她当天的精神状态。

“据我们调查所知,沈医生在夜班当天下午并没有休息,而是去看望了你住在疗养院的外婆,一直待到接班为止。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你因为缺乏睡眠,所以在抢救时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忽略了本该注意的症状,继而导致抢救失败,患者死亡。”

庭下的观众发出了轻微的声响。蓝晓愤愤不平地向同学抱怨:“神经病,这么想当然,他怎么不去当医生啊。按照这理论,全天下的医院都该关门了。”

“我是二线班医生,也就是说当病区没有紧急情况时,我可以在值班室休息。况且医院还有一种值班制度叫二十四小时班。连续工作二十四小时,对医生而言,并不稀奇。很抱歉,医生常年被排除在劳动者保护法之外。”

律师并没有就此放过这个话题:“但是沈医生好像有睡眠障碍,就在这起医疗事故发生的前一个礼拜,沈医生还购买过处方安眠药。长期的睡眠障碍,是不是也会影响医生的临床判断能力呢?”

“我反对,医生的诊疗水平跟临床判断能力不能凭借想当然去推测。”陈律师抢在沈青之前开了口。

沈青面容平静:“按照统计数据,我国有超过四成的公民存在不同程度的睡眠障碍。大约有六成以上医务工作者存在睡眠不足睡眠障碍。可作为医生,我想说,这不是睡眠障碍者被歧视的理由。我在接到电话汇报后,第一时间赶往了病人,组织参与抢救,我的处理过程符合临床规定。律师先生,你每个礼拜的睡眠时间是多少?律师好像也是睡眠严重不足的职业群体。”

对方律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吗?”

陈律师感觉自己在跟个白痴做较量,他真为自己有这种同行而羞愧,拉低了整个律师群体的智商。他作为院方的代表律师,做了陈述,依据医学鉴定委员会的鉴定结果,患者体内检测出致死剂量的氟西汀,结合临床表现,考虑死亡原因为氟西汀中毒。医方在发现病情变化时,及时进行了抢救,未发现医疗过错。

中途休息的时候,医务处处长跟陈律师握手,对这个案子很有信心。

沈青沉默着站在旁边,即使被医务处长点到了名,也一语不发。她抬起头,正对上不远处走过的原告付强的脸。对方那双时刻都在提溜打转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噙着抹古怪的笑。

沈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手指着前方,惊恐地靠着雷震东:“他要做什么?”

“别怕!”雷震东皱起了眉头,目光落在了付强转身离开的背影上。这小子是没被打怕?居然当着他的面都敢这么嚣张!

沈青背后发凉,转过头才发现走廊的窗户开着,起风了。

大雨倾盆而至。

雷震东隐约觉得不对劲,追上陈律师,反复询问是不是还有疏漏的地方。明明被告是医院,为什么对方一直揪着她老婆问个没完没了?

陈律师扶了扶眼镜,暗笑这位雷总实在是关心则乱。他们这边稳操胜券,仁安医院都打算拿这起官司当典型来宣传。让你们隐瞒病史用药史,出了事情,医院可不当那个冤大头。

雷震东平复了脸色,再一次拜托陈律师:“老陈,我家沈主任胆子小,可真禁不住吓。”

陈律师快要给这份神经过敏的雷总作揖了:“您放心,我也不能砸了我的招牌不是?你没看到对方的律师满嘴跑火车,什么正经问题都问不出来。原因很简单啊,一目了然,是她自己作死。一把年纪吃什么减肥药,难怪养不出正经女儿来。”

雷震东还是不放心,压低了声音强调:“这话你可不能上法庭说。”

陈律师哂然:“您放心,我有数。”

重新开庭之后,沈青依然惶恐。她甚至不想独自面对法官。她该说的全都说了啊,为什么他们非要没完没了。他们到底想从她嘴里头榨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她忍不住捏了捏太阳穴。

“从尸检报告跟医学鉴定结果来看,似乎关美云女士的死亡跟医院,尤其是跟沈青医生没有一点儿关系。不过我有些证据想要提交给法庭,这些足以证明尸检报告与鉴定结果都不可信。”

沈青下意识地看向了雷震东,又转向了陈律师。难道他们私底下动了什么手脚,被抓住了把柄?不可能啊,尸检是筱雅的师妹做的,诊疗过程也没任何问题。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必要动手脚。

雷震东沉下了脸,那种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了。他觉得自己似乎忽视掉了什么,被对方抓住了。

法庭的显示屏上显现出照片时,沈青下意识地握紧了手心。

医学院号称换个地方继续读高中,还是备战高考的那种。年轻的女孩子捧着书从自习教室出来,重感冒带来的昏眩,让她直直倒在了大理石台阶上。旁边正要去小礼堂开讲座的教授,扶着她去了医务室。

那是他们最初的相遇,极为老套的英雄救美。

“相信大家都已经辨认出来了,照片里的这位年轻女性是沈青沈医生。而与她亲吻的这位中年男性是谁呢?我国著名的医学专家何铮教授。非常有意思的,这一次医疗事故负责尸检的主治法医陆定昊正是何教授的研究生。而担任此次医疗鉴定工作的专家中,有一位是何教授带过的博士,还有一位是何教授的师弟。”

听众席上出现了轻微的骚动,蓝晓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自己的带教老师。站在庭上的女人面色苍白,嘴唇看不到一点儿血色。她顺着沈青的视线看向了庭下坐着的雷震东,这个平常对着他们时基本上都是笑嘻嘻模样的男人,此刻满脸肃杀,面色铁青。

同学拉着蓝晓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要死,大型捉奸现场啊!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天啦,谁都知道这位看上去痞里痞气的雷总有多么疼老婆。现在的一切简直就是一记耳光打在雷震东的脸上。最要命的是,她还觉得沈主任跟这位何教授看上去挺般配的,都带着浓浓的书卷气,一个儒雅一个清冷,其实蛮养眼的。

蓝晓下意识地驳斥:“还不知道照片是不是合成的呢。再说了,就是真的又怎么样。这明显是很多年前的照片了,谁规定女的不能谈几次恋爱之后再结婚啊。”

“我反对,这与这件案子没有任何关系。”陈律师赶紧摆明了立场。他有点儿慌,完全没料到对方居然还玩了这一手。事先,沈青也没说过自己跟那位何教授还有这层关系。

原告律师笑了笑:“当然,光凭这几张照片说明不了任何问题。谁还没有个过去啊,大学生跟教授的爱情故事,也不违法犯罪是吧。萝莉爱大叔,年轻女性偏好成功的中年男士稀疏平常。”

沈青猛地站起了身:“请您注意您的措辞,我认为您的言论充满了性别歧视与不尊重!我没有做任何违背道德与良知的事情,请不要戴着有色眼镜侮辱我!”

“不不不,沈医生,您误会了,我非常尊重您。但是,人重自重者,接下来,我还想请法官看几张照片。放心,我的目的不是翻旧账,这些照片是新的。”

沈青捏紧了拳头,一阵无力的惊恐感攫取着她的心脏。她眼睁睁看着屏幕上出现了自己跟何教授的身影。照片拍的很清晰,她那件豆绿色的连衣裙上沾着的血迹都能看出印痕。何教授正递给她那件紫色的连衣裙。

“十几年前的师生恋的确不能说明什么。不过久别重逢之后,一起逛高档奢侈品店,互相为对方挑选衣物,然后再由男方来买单,似乎能够说明一些问题吧。八千块钱的连衣裙,如果是社交礼仪的话。医生可真有钱,出手真大方。”律师向法庭呈交了那张何教授签名的刷卡收据,意有所指,“这次约会就发生在关美云死亡后的第四天。也就是据说沈医生被关美云家属打出脑震荡的第三天。看样子,沈医生恢复的相当不错。”

整个审判庭都陷入了骚动,所有人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还有人笑出了声:“打成什么样,还不是医院说什么就是什么。”

蓝晓的同学不停地抽气:“要死了,妈呀,这是捉奸现行了。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以后我怎么跟病人说啊。”

蓝晓一阵烦闷:“说什么啊?一起吃顿饭怎么了。没杀人又没放火的。”

沈青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而后面法庭上的嘈杂,已经让她的辩白无比孱弱。人人都交头接耳,人人都目光躲闪,讥诮地看着她,又嘲讽地盯着雷震东。

沈青不知道她是怎么撑过这场审判的。因为原告不认可尸检与医疗鉴定的结果,所以这场案子一审并未宣判。

事实上,几乎也没有人关心这场官司最后的结果了。人们看到了更让他们兴奋的内容。呵,果然每个成功女人的背后都躺着不止一个男人。

法官在念叨着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清楚。她听到了哗啦啦的雨声,一如父亲死去的那个夜晚,电闪雷鸣,暴雨倾城。

纷飞的黄纸燃烧着,护城河的污水又该肆意横流了吧。

沈青跌跌撞撞地朝法院外面走。雷震东脱下了自己的西装披在她头上,遮挡记者们强行伸过来的镜头和采访器。他原本不爱穿西装,不过陈律师认为他作为医生家属,穿正装可以传达出更专业的印象,也会让法官觉得他尊重法庭。这件西装还是沈青帮他挑的,拉着他逛了好几家店才选中的。

“沈医生,对于这件案子,你怎么看?何教授是不是在其中起了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

她一句话都没说。她的内心充满了愤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将一个女人钉在耻辱柱上的最好方式就是荡.妇羞耻论。

按照六人圈理论,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都不会超过六个。何况能够参加医疗事故鉴定的专家肯定都是行业内的佼佼者。如果硬要扯关系的话,她自己首先肯定就会跟他们存在这样那样的交集。共同参加过某次会诊,一起参加过某次行业内部的研讨会。原告律师当然清楚这样生拉硬扯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加上她跟何教授之间的关系,那一切都大不同了。

桃.色新闻永远最受欢迎。

原本兴趣缺缺的记者们全都亢奋了。他们是被大雨滞留在法院的,不想却逮到了这样一个爆炸性新闻的现场。医改现在是全民关注的热点问题,何教授作为业内专家,最近风头不小。沈青牵涉进的这桩医疗官司,原本就因为她的美貌而被注意。这下子,美女人.妻医生与著名医学专家的不伦恋,简直就是现成的头条,分分钟空降热搜!

“让一让!”雷震东冷着脸挤开了这群无孔不入的记者。不少人将话筒对准了他,希望他也谈一谈感受。

雷震东没有理会,硬是护着妻子走到了车子旁。法院前面的台阶下不让停车,此刻乌云压城,冷雨像一根根钢筋混林土的柱子,直直砸下来,变成了水泥森林的世界。沈青的头被西装盖着,她垂下的视线只能落在地上。那里,水汇聚成堆,白亮亮的,刺着人眼。

“开车!”暴雨在一定程度上阻拦了疯狂的记者,雷震东上了车就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小蒋握着方向盘,发动车子以后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关键问题:“雷总,去哪儿?”

按照一开始的计划,沈主任上过庭之后,雷总是要带着她先去喝下午茶的。可是现在,他哪里还敢提什么下午茶。

“去医院,我今晚夜班。”沈青疲惫地捏着自己的太阳穴。车子里头冷气太足了,她身上披着的这件西装被雨水打湿了,凉飕飕的,冷彻心扉。

小蒋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老板。雷震东依然低着头玩手机,没有理会司机。司机心头一阵慌,赶紧应了沈青一句:“好的。”

天地变成了汪洋,车子如小舟一样在波涛中荡漾。江州的排水系统年年被嘲,每逢暴雨世界,都会有很多“欢迎来江州看海”的新闻图片。上一任市长信誓旦旦要搞“雨污分流”,出师未捷身先死,因为经济问题自己先进去了。

沈青看着车窗外雨雾茫茫的世界,蓦然想到了很小的时候,母亲给她念的《红楼梦》: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可惜没有六月飞雪,只有大雨倾盆。

人人都跑去屋檐下躲雨了,只留下她在原地。

车子停在了仁安医院门口。小蒋还迟疑着要不要说点儿什么时,沈青褪下了原本披着的西装:“就在这儿吧。你路上小心。”

小蒋尴尬地笑了笑,讪讪应声:“哎。”

车门开了,沈青推门而出。豆大的雨滴砸在她的身上,硬邦邦的,让她怀疑天上下的其实是冰雹。不过还好,她感觉不到疼痛。走在冷雨中,有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拔剑四顾心茫然,她没有剑,她只有燃烧的心火。

她趟水过河一样,走向了医院大楼。

雷震东放下了手机,猛然发现车子已经掉过了头。暴风骤雨下,沈青正在艰难地前行,风吹着她瘦弱的身板,似乎立刻就要卷飞了她一样。

“你个夯货!怎么她下车你都不叫我一声!”雷震东急了,“连把伞都不拿!”

小蒋万分委屈:“雷哥,我真叫了,您没反应。”他一个司机,哪里敢再向刚在大庭广众下戴了绿帽子的老板强行安利老板娘。

雷震东瞪眼:“那你好歹给她把伞啊。”

小蒋真要哭了,他要有伞的话,还至于让老板冒着雨上车吗?

沈青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急诊大楼门口。雷震东的手机又响了,他收回了伸出去的脚,咬咬牙吩咐司机:“开车,去福星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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