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还在沉思中的公仪林, 李星宗开口道:“过些日子再出发去长门,毒丹的材料我已收集好, 等我为你炼好一颗以备不时之需, 我二人即可奔赴长门。”
“既然是多事之秋,师兄你为何挑在这个时候来?”公仪林挑眉看他。

“看看故人。”

公仪林饶有兴趣道:“旧情人?”

“和情爱无关,”李星宗道:“倒是你,再别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买卖。”

“请不要歧视算命的。”

“算命的收的是钱, 你自己收取的是什么你心里有数。”李星宗道, “点到即止,你一向聪明, 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公仪林垂眸, 请笔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另一种强行结缘,让不相干的人之间有了因果交集, 如果能结下善缘,日后此人有大成就时也会沾染福缘, 当初龙王请他时他拒绝, 就因为他和龙族本身就有一段栽赃嫁祸的孽缘, 若是再结上因果, 恐怕日后免不了一番纠缠。

“可惜,”公仪林轻轻舒了口气,因果这种东西哪能说断就断, 谁能料到机缘巧合下紫晶龙王竟然将这只胖虫子瞧上了眼, 若是紫晶龙王能想明白就此放弃也就算了, 如若不是,白净的食指揉太阳穴,以后估计有的头疼。

李星宗看着公仪林,似乎有些犹豫,但一想到这个小师弟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还是决定提醒一句,“你可有想过,师父修为到了怎样的一个境界?”

他说话的时候,空气中多了些金色的粉末,原本还在激动的蛊王身体沾染到一部分,渐渐软了下去,直至蜷缩成螺旋状,窝在公仪林的手心睡着。

公仪林将蛊王收到储物袋,顺便回答:“有容乃大。”

李星宗:……

公仪林,“我是指师父他老人家的修为像海一样深厚。”

李星宗摇摇头,“你觉得师父资质和你遇到边飞尘相比如何?”

心里一动,公仪林暗道果真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师父的法眼,知道边飞尘说明师父已经了解前些日子他所做的事,他不加思索道:“边飞尘之上。”

“边飞尘在这个年纪尚有希望放手一搏,如不是为情所困,他也算有登天的资格,成不成功另说,师父如今是多少岁数,你的师兄们又是多少,为何没有一个可以登仙?”

公仪林一怔,“大师兄曾说是因为师父和众位师兄都贪恋红尘,不愿登天。”

“骗小孩的你也信,”李星宗道,“修士修行就是为了长生,不登天修行的意义又在哪里?”

公仪林嘴角一抽,他那时可不就是个小孩!

“坐。”李星宗示意他坐下。

看出对方可能有一席话要讲,公仪林乖乖搬了个椅子坐下。

“修真界最后一次有人飞升,是在什么时候?”

公仪林答道:“两百年前,落日山,此后九天玄雷不降,整片大陆再无一人飞升。”

李星宗依旧板着他的面瘫脸,但神情有了很细小的变化,“你说的不对,最后一次有人飞升,真要追溯也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

任他性格再沉稳,如何处变不惊,公仪林也因为这个消息而小小失神了一下。

没有给他任何缓和的时间,李星宗继续道:“起初,没有人想到时这片天本身出了问题,都当做自身做了什么,或是修炼的功法不对,遭到天罚,成为天弃之人。若被外人知道,不但是自身,整个家族,宗门的名誉都会受损。”

公仪林瞪大眼睛,“莫不是这些人都……”

“隐居山林,假装自己飞升成功,从此不接触世事。”李星宗缓缓道:“就是这样你遮我掩,九天玄雷不降竟然一直拖到两百年前才逐渐被人发觉,但即便无人飞升,天地之间运作的基础便是平衡。修为到了一定程度,不飞升就会造成天地失衡,天道也会将你抹杀,师父能测算因果,预知祸福,才能帮他和自己的弟子逃脱一劫。”

公仪林,几乎质问道:“要是真是能趋吉避凶,当初大师兄的事他又为何会无动于衷!”

李星宗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中带着几丝压抑,“孰是孰非,谁又能有定论,师兄还是那句话,勿要轻信一人。”

言罢,他抬眼看着公仪林,“这几天我会专心炼制毒丹,你要做什么只要别太过分,我都不会出手干预。”

公仪林似笑非笑道:“意思就是我可以将纳兰家……”

边说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李星宗提醒道,“道法三千,师父能靠测算避过一劫,旁人未必没有其他手段,兴许有几个老怪物一直躲在暗处不为人知。”

公仪林身子朝后靠去,维持一个诡异的姿势停在半空中,嘟囔道,“没意思,这样做什么都要束手束脚。”

很久没有看见自家小师弟耍小性子的样子,李星宗眼神柔和了不少,“这个层级的人物,能活下来的通常不会轻易出手,否则师父怎么会这么多年不踏出师门一步,不能飞升的情况下,他们哪怕沾染一星半点的因果,都有可能万劫不复,只要你不触及这些老家伙的逆鳞,不会有什么大事。”

脑中忽然有一道光闪过,公仪林竭力去捕捉,‘落花楼’三个字脱口而出,他用求证的眼光看着李星宗,似乎是在询问落花楼的主人会不会也是其中一个。

做完这个动作,李星宗看似没有动,但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头很小幅度地点了下。

像来的时候一般无声无息,一片烟雾出现又散去,李星宗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几乎在他身影消散的同一时间——

“大人。”有声音由远及近,华服男子的声音出现在院落中。

公仪林冷冷看着他,“我不是说了有事用传讯符?”

华服男子疑惑,“我方才已经发出两道传讯符,见没有人回应方才进来,想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大概猜到约莫是九师兄设了结界,导致传讯符失效,公仪林正准备开口,见华服男子忽然瞳孔微微放大,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但目光中一闪而逝的惊讶还是被公仪林捕捉到。

“你发现了什么?”

很平静的声音,就像是平常的问话,华服男子却忍不住身体一颤,他直觉在这平淡的话语下掩藏着一股杀气,不敢有任何隐瞒,他坦白道:“小人刚才无意中看见地上的金色粉末,其中似乎隐约散发着一股奇特的药味。”

余光瞥了眼地上,公仪林不由对华服男子高看一眼,此人当真是心细如发,方才九师兄用来迷晕蛊王的药粉在地上残留了几粒,如此昏暗的环境下他竟还能发现,这般缜密的心思,若不是见他修为低下,公仪林断然不敢收为己用,早就下了杀手。

他思索的时间华服男子又何尝不是胆颤心惊,他资质不好,为了防止被暗杀,从小练就了独一无二的嗅觉,从他刚进到内院,就发觉空气中还残留另一人的气息,这说明了什么……就在刚才,有人在他完全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进入这个房间。若真是如此,此人要他命不过弹指之间。

华服男子平复心绪,尽量用和缓的语气说道:“大人,小人进来是想通知大人,就在刚刚有客来访。”

公仪林取出斗笠戴在头上,“随我出去。”

“是。”

就在跨出门槛的时刻,公仪林道:“以后别叫大人,要称呼我为帮主,自今日起,我乃斧头帮第一任帮主!”

“……是,帮主。”

还敢不敢用更羞耻一点的称呼!

门外一名男子长身玉立,风鼓动他的袖袍,配上一头异色瀑布般的长发,说不出的怪异美丽。

“大……帮主,”华服男子即使改口,“来拜访的,便是此人。”

公仪林眉头一动,“你哪只眼睛看出他是人的。”

华服男子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这位登门造访的人,可能是某个强大妖兽的化形,是了,普通人除非修行过妖法或是魔法,哪有生来是紫发碧眸的。

“啧啧,”公仪林走上去绕着妖异男子转了一圈,“我说今儿是刮得什么龙卷风,将龙王都从洞穴里吹出来了?”

没有理会他话里的讥讽,紫晶龙王直接问道:“它呢?”

“休眠中。”公仪林,“斧头帮对于前来投靠的人热烈欢迎,但像是一些来撩汉子的,不好意思,出门左拐再右拐。”

左拐再右拐。

华服男子心里寻思,那里不是小倌聚集的地方,等等,龙王!面前站着的……竟是龙所化形,还是龙王!

“杀手组织没有像你这般招摇的。”紫晶龙王不咸不淡道。

“杀手组织,”公仪林诧异道:“说谁呢?”

紫晶龙王,“自然是你。”

公仪林脸色立马沉下来,看了眼华服男子道:“你来跟他解释一下我建立帮派的初衷。”

华服男子咳嗽一声,上前一步,“这位客人,请不要误会帮主,他成立斧头帮旨在贯彻修真界的爱与和平,以书画为桥梁,沟通修士与修士之间心灵的交流,誓要让一股文艺的浪潮席卷修真界,为修真界的繁荣发展贡献自己一份微薄的力量。”

语句连贯,感情充沛,内容饱满。

公仪林略微有些惊讶地扫了眼华服男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他立马做出一副腼腆的样子,“其实我也没你说的那么伟大。”

华服男子:……

不能再张口说话了,现在一开口就会吐出来。

紫晶龙王冷笑道:“只怕你这帮派,最终招来的都不是画家。”

公仪林板着脸,“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自然会有人欣赏本帮主的一身才艺。”

“既然是才成立的帮派,应该不介意分本座一个客卿的位置。”紫晶龙王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只要提供基本的吃住,发放客卿应有的资源就行。”

华服男子不着痕迹地看了紫晶龙王一眼,没有自称‘本王,’而是本座,这里头莫非还有别的门道?

“好。”公仪林想也不想,一口应下。

原本准备等公仪林吃瘪的紫晶龙王一怔,竟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他立马不动声色道:“本座好歹是一方龙王,方才只是说笑而已。”

公仪林依旧干脆利落地点头,“好。”

紫晶龙王:……阴谋,一定有他不知道的阴谋。

其实他还真的是冤枉公仪林了,对方此时的心思完全不在他身上,紫晶龙王留下来做客卿,他就顺便利用这件事做噱头,吸引更多的人来,不留,他也可以省下一笔支出,于是乎公仪林此次还真没有在紫晶龙王身上投注什么精力。

紫晶龙王的目光更是警惕,想着要不要趁现在飞走,但上次见到蛊王,浑身几乎透明的状态说明它即将化形,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么好的机会他还真不想放过。

于是,去留成了一个问题。

目光幽深望向郁郁葱葱的内院,“这庭院深深,想必不会介意本座在此逗留几日。”

公仪林略一沉吟,“请自便,只有西南院角,那里住了一位客人不喜欢旁人叨扰。”

“本座没那么无聊。”言下之意,他只对蛊王感兴趣。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华服男子在一旁却是听得胆颤心惊,是真的,方才在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有人进了内院,他垂下头,如今多了一位龙王,现在这里的没有一个是他能得罪起的,日后行事必定要更加小心。

……

落花楼成立了近千年,但没有什么时候是像最近一样,频繁的有奇怪的客人进入。

前些天的白衣刀客,昨日的紫发妖异男子,今日又多了二人,一眼望去就知身份非富即贵,一个高冷傲然,一个冷酷无情,店小二不敢怠慢,慌忙迎了上去。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店小二过来上茶,看见高冷傲然的男子,心里不禁嘟囔一声,又是白衣,前几天来的那位深藏不露的刀客也是着白衣,莫非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白衣服成了长门贵人的新宠?

要是公仪林听到这句话,必定会嗤之以鼻,这年头不穿白衣服如何能更好的装逼?

“掌教,”冷酷无情的男子正是公仪林在天苑为数不多,谈的来的好友之一——蔚知,只见他压低声音开口,“长门附近的区域有好几千里,我们要如何找到公仪兄?”

清河把玩着手中的瓷杯,杯子左右|倾斜,竟没有一滴水珠洒落,指腹在杯沿下缘微微摩擦一圈,“无事生非者,造谣闹事者,图谋不轨者,短时间内找到同时符合这三个条件的人,自然就找见了。”

蔚知忍不住嘴角一抽。

“再等等,”清河望向窗外,眼神似乎能洞察一切,“他在的地方,必定会兴起一股风波。”

根本不用去寻找,那个笑得像狐狸一样的男人,一定会站在风暴的中心,兴风作浪。

……

“阿嚏。”不远处的宅院,公仪林重重打了个喷嚏。

华服男子有些不可置信道:“帮主莫不是身体不适?”不应该啊,修为到了这个境界的,别说伤风,就是身上破了个小口子都能立刻痊愈。

“你怎么不说有人在惦念着我?”甩了个白眼给他,抬步在宅院内夸张的林木中穿梭,公仪林淡淡开口:“长门的世道已经渐渐坏了,乱世中必然要有人搅弄风云,你且看着,”修长如玉的手透过斑驳的光影更加白净,“我这一双手,是如何翻云覆雨。”

踏入长门的第一步,从纳兰家的覆灭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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