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极北之地, 酒楼。
没有一般酒楼的喧嚣,就连店小二送饭菜时脚步都轻的离奇。

这是离长门最近的一座酒楼, 名唤落花楼, 取自落花人独立。

落花楼,有‘三不能进’,非有钱者不能进,非有势者不能进, 修为不高者不能进。

很少有人会在落花楼里滋事, 传言落花楼的背后有一位绝世高手在撑腰,不论是谁破坏了落花楼内的一草一木, 都要付出上百倍的代价。

在这里可以吃饭, 可以买消息,可以买一天命。

落花楼只卖价值千金的消息,而进入落花楼的人, 即便是在被人追杀,也能得到庇护, 但只有一天时间, 等到晚上闭楼, 你若再不出去, 不用外面的人动手,落花楼内也会有人出现‘处理’掉。

今日楼内之人,同往常一样, 穿着华贵, 举止优雅, 偶尔交谈一两句,都是压低声音,相当有修养。

就在此时,门外走进一人,风尘仆仆,白色的衣服沾染了些许尘土。

同这酒楼的人相比,此人就是一个另类,自然不少目光聚焦在这人身上,头戴斗笠,看不清长相,背后有一把被白色布条层层缠绕的大刀,十分奇特。

“酒,牛肉,曲子。”斗笠人缓缓开口,就像是无数落寞的落难王族,语气中难掩沧桑和无奈。

在座都是眼光毒辣的人,却还是看不出斗笠人有什么资格进入落花楼,身上感受不到特别强的修为波动,出手也不大方,不是有钱人,至于权势,眼前一身有着污渍的白袍,哪里是王公贵族或是修真世家的人会穿的?

这白衣刀客正是公仪林,此行在和九师兄汇合前他不想太过招摇,长门五湖四海皆可来,指不定会在这里遇上几个以前被自己坑过的仇家,要是一个两个倒无所谓,但以他劣迹斑斑的历史来说,很有可能是一群。

早在两天前,公仪林已经到达长门,但并未见到师兄身影,久寻不至,才来到落花楼,以九师兄从前身为皇子的自持身份,去哪里必定要住最豪华的客栈,在最有档次的酒楼用食。

“主人虽然聪明睿智,身份高贵,但在方向上偶尔会有一点稍稍的迷失。”在没有人发现的地方,一只几乎透明的肉虫子从白衣刀客的颈间钻出来一小截。

公仪林不动声色地将它按回去,用神念传讯道:“落花楼内高手众多,没事不要出来。”

蛊王显然是对自己藏匿躯体的手段很自信,有些急躁地甩了下尾巴,“不是先要从魔族的身上搜集一些魔气?”

“魔族又不是路边的大白菜,”公仪林,“除非运气好碰见有魔族和人斗法死亡,要不我就得亲自出手猎杀一名魔族。”

他也许会主动招惹别人,但无冤无仇,不管对方是不是人族,他都不会伤及性命,这是做人的底线。

“九师兄。”公仪林端起店小二送来的酒,轻叹一声,摇摇头一饮而尽。

此时和公仪林碰面失败的李星宗其实提前□□天就从师门离开,按理说五天前就该到达长门,先公仪林几天,可惜正如蛊王所说的,他的方向感……着实欠佳!

层峦叠嶂的重重山脉中,一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正站在一座山峰下,负手而立,仰头看着雄伟的高山,他的袖子上绣着繁琐的花纹,穿戴非常整齐,配上他的气势,如同一个征战天下的王者。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最擅长的不是武道,而是毒术,公仪林的蛊王正是他亲手培育所赠,男子的面部表情很少,传说中的面瘫大约如此。

“要来不及了,”李星宗喃喃道:“小师弟必定在几天前到达。”

周围蓦地出现一片紫色氤氲,随着水汽消失,丛林中所有的虫蛇鼠蚁尽数毙命,其中还有几只妖兽。

“这样就不会有眼睛能看见。”

只见李星宗走到更接近山的位置,双腿分开,扎了一个标准的马步,弯下腰,双手按在山下的土地,确定下盘结实后,运气,大呵一声,“嘿!”

高山纹丝未动,土地却出现裂痕。

“嘿!”

“嘿!”

又是两声低吼,土地彻底松动,李星宗双手正面朝上。

轰!

山竟被活活托起,面瘫男子掌心上方托着一座千丈高的山体,往旁边用力一扔,那看似轻轻地一撂,山体竟被甩出几十里路远。

巨响声几乎响彻天际。

动作之熟练,一气呵成,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碍眼的大山被移走,前方的视线开阔不少,李星宗故技重施,将一座座山换位后,一路前行,直至到达中央大平原,方才拍拍手掌,召唤出一把飞剑,御剑飞速驶往极北之地。

就在李星宗走后的几小时,中央大平原外的山峰聚集无数修士。

“方才有天地异动,必有重宝现世!”

“快去通知宗门,连山体都移位,一定是稀世宝物!”

一时间,收到消息赴往中央大平原的修士越来越多,无形中分散一些原本要赴往长门的修士,可惜众人云集,几乎掘地三尺,除了一些矿石和几条不错的灵脉,天材地宝一件也没找到。

日头渐渐落去,尚不知道自己师兄引起多大动静的公仪林依旧坐在酒楼里,望着窗外,桌上的小盘牛肉被吃干净,最后一口酒也在刚才饮完,唱曲的姑娘很早之前就走了。

落在公仪林身上的视线渐渐减少,从他的穿着举动来说,不少人只当做他是来避难的,这样的人,很快就会没命,没有必要费心结交。

不知不觉,天边出现第一道彩霞。

“霞光现,楼门闭。落花楼就要结束营业。”一长袍男子对友人道:“明日再来谈未完之事。”

友人点点头,两人并肩下楼,路过公仪林的身边,长袍男子目光中有些同情,“小兄弟,走吧,落花楼闭门前不离开,会被守门人‘剔除’。”

他说的这么明白,想必这位年轻人能听明白。

与其被守门人斩杀当垃圾一样的丢出去,还不如碰碰运气,和守在外面的仇家搏命,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了,我再等等。”公仪林拿起酒杯,想再倒上一杯酒,却发现酒壶内已然无酒。

“李望,这么多年不见,你多管闲事的样子还是一点没改变,”长袍男子原本包厢的另外一边突然飘来声音,“人家摆明了不想承你的情。”

李望并没有同说话的那人意气相争,转而好心对公仪林道:“你既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多少说些什么,今天的酒钱就算在我账上好了。”

落花楼一顿餐食的价格抵得上平常百姓家一年的收入,公仪林虽然点的不多,但价值也是不菲。

“多谢。”并没有拒绝长袍男子的要求。

“哈哈哈,为一个要死的人当冤大头,李望,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李望只是转身去结账,依旧没有和出言相讽的男子开口争论,倒是他的友人看不下去,呵斥道:“齐平,你嘴巴放干净点。”

被唤作齐平的华服男子站起身,“不服气,你大可以上来较量一番。”

友人被他的话逼出火气,就要跨步向前。

“算了。”李望出手拦住友人,“这里是落花楼。”

一句话不知是在提醒友人还是警告说话的华服男子。

友人理智回笼一些,虽然并没有再走上去,却咬牙道:“以为攀上纳兰家就高枕无忧,天天横行霸道,这种人总有一天会遭报应!”

“报应!”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词语,华服男子哈哈大笑,“这世界各凭本事,就像你李望修为在我之上又如何,不是照样不敢得罪纳兰家?”

“纳兰家,纳兰逸皇?”公仪林眯着眼想了想,眼神有些迷离,他和紫晶龙王的比试上,一个叫纳兰逸皇的对他释放出敌意,他知道纳兰家的势力不小,只是想不到长门附近竟然也有旁系。

“大胆,竟敢直呼少主的名字!”华服男子怒道。

公仪林放下一直握在手中的酒杯,微微犯困,他本不想现在动纳兰家,但主人的狗都是这样,狗主人能好到哪里去,“趁九师兄还没有到,铲除一些不利因素,倒也可以。”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楼上的华服男子。

一刹那,华服男子觉得自己好像被那道目光锁定,脚好像黏在地上似的,一步也躲不开。他毫不怀疑,如果这个年轻人想要杀死自己,只需要一道眼神。

无他,双方的实力相差太多。

等公仪林视线移开,华服男子手脚哆嗦,整个人瘫在地上,“谢大人饶命,谢大人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说着,裤子都尿湿了,跟在李望身边的友人看到这一步哈哈大笑,为了出刚才的恶气刻意大声道:“叫他平日仗着纳兰家作威作福,这回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语毕,不由有些崇拜地看了眼公仪林,此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实力竟如此高深。

此时还在楼内的寥寥几人都心有余悸,无比庆幸刚才自己没有招惹这个看上去寒酸的白衣刀客。

“竟然是个聪明人。”莫名的,公仪林说了句众人都不太懂的话。

只有倒在地上的华服男子肩膀微微颤抖。

公仪林走上楼,华服男子低着头撑着身子倒退。

“不要做无畏的反抗,我兴许还能留你一命。”

华服男子不再移动,似乎再做一番挣扎,等到公仪林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华服男子目光中闪过一抹挣扎之色,最终还是将手中的毒针重新藏回袖中。

公仪林躬下腰,不顾华服男子周围散发难闻的味道,附在他耳旁轻声道:“很好,你抓住了活命的机会。”

华服男子一怔,很快明白自己做了有史以来最明智的决定。

照公仪林的性格,是不会留这种人一命,趋炎附势,又狡猾,自己尚未开始的时候,对方已经先发制人,说谢饶命之恩,之后还能不顾形象地在大庭广众下尿裤子,放松自己的警惕,一般高手自持身份自然不会和这等小人物计较,就算计较了,走过去已经放松警惕也有可能被暗器击中。

君子难交心,小人难控制,像华服男子这样腹有沟壑的小人,更难控制。

可惜他初到长门,需要一步棋,华服男子无疑是最不好选择中最有利的一个,会算计人心又了解纳兰家,用好了对他大有助益。

“跟上。”

公仪林淡淡道,转身重新往楼下走。

华服男子看着白衣刀客的背影,眼中畏惧之色不再,幽深的瞳孔,被隐隐覆盖,手指来来回回动了好几下,盘算要不要再次将毒针射出。

这白衣刀客的修为深不可测,贸然出手,他活下去的可能不到两成。

想来想去,华服男子咬破嘴唇,保持清醒,起身不顾众人的异色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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