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斜照,晨光绚丽。
一夜的暴风雨把这琉璃的皇宫浣洗的犹如红宝石般晶莹剔透,嫣红的城墙也为这沉闷一时的宫殿增添了一些喜色。

皇上这次大婚筹备的有些仓促,从拟旨到册封就只有三日的时间,只因这新后是从贤妃立升为皇后,所以皇上下令,一切从简,无需奢华操办。

而这两日里,朱见深无任何心思投入到明日的大婚之宴,就连礼服他都未试一下,只是随意的扬了扬手算是满意了,恐怕这皇宫里只有他是愁眉苦脸的了。

贞儿今日一早起就与众宫人忙里忙外的张贴喜字,绸红彩挂。

而这次帝后的新婚洞房被太后设定在了坤宁宫的东暖阁中,并要求皇上与皇后在那里必须共度三天。

当贞儿再次踏进坤宁宫时,这里已是焕然一新了,宫人们换去了所有之前的物件与摆设,更换的陈设无不奢华崭新,只为了迎接新任的六宫之主。

走进东暖阁,贞儿打量着洞房里的喜色,尤为醒目的就是龙凤喜床上的百子被,浓浓的传递着新婚之喜。

然而贞儿的脸上只有一丝惆怅,这看似喜乐的洞房,恐怕又是朱见深苦闷生活的开始。毕竟对他来说,这场看似被迫无奈的婚礼就是一场毫无情感的交易。

贞儿倾下了头,暗暗的收回了眼,轻步走出了东暖阁。

刚一走出来,贞儿就意外的看见了甚少见面荣姑姑,突想起,打从朱见深登基以后,她就很少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了,只因太皇太后要静心休养,甚少宣见外人。

贞儿忙上前欠身施礼道:“荣姑姑安福,!”她在心里不时的端想着荣姑姑此来目的,恐怕是前阵**中的流言蜚语,让深居在红寿宫的太皇太后也有些忌惮了吧。

果然,荣姑姑淡淡的扯出一抹漠然的笑:“太皇太后多时没见到你了,正叨念着与你说说话,你跟我去一趟红寿宫吧,这里的喜活,你先暂时先交给别人打理吧!”

“是!”贞儿交代完一切后,且慌却惧的跟在荣姑姑的身后,心里揣测着太皇太后对自己还能如之前那般善待厚爱吗?

小心的走进的红寿宫,这里于之前没有太多的改变,依旧是芙蓉向脸朵朵开。

进入暖阁內室里,贞儿微微抬眼看到太皇太后慵懒的斜靠在编竹摇椅上,她不敢怠慢的卑躬屈膝施着大礼:“贞儿叩见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恩!”太皇太后听到贞儿的参拜,稍坐起了身:“哀家有些时日没见着你了,上前些,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太皇太后声音无波无澜,依旧如从前一样喜怒不形于色,这让贞儿更为胆战心惊,她站起身,向前挪了几步。

贞儿脸上含着歉意看向太皇太后:“奴婢该死,贞儿一直没能亲自来给太皇太后请安,还让太皇太后亲自宣见奴婢,奴婢实属该死,还请太皇太后责罚。”说完,贞儿卑微跪地,诚恳的领罪。

“起身吧,哀家知道你曾有几次来请过安,只是哀家图清净,就没能宣见你。”她拿起雕兰桌上的茶盏:“明个是皇上大婚,哀家也就是想知道这大婚之礼筹备的怎么样了。”她抿了一口茶,一如既往的平和,没有半丝凌厉。

“请太皇太后宽心,虽然大婚的筹备时间非常急促,但还好宫中之用样样俱全,新婚饰用也全然换新,册封大典上的规格礼仪也都筹备的差不多了,相信明日皇上与皇后的大婚也必是盛大圆满的。”贞儿一一俱全的回答着。

太皇太后听了满意的点着头:“哀家知道你是个仔细的人,这些事交给你打理,哀家还是放心的。”她放心手中的茶盏,脸上有了微微的惆怅:“哀家老了,能看到的圆满也不多了,这皇上自小是哀家最心痛的孙子,如今也是大明的一国之主,这承受的担子也是越来越重,在是不能如小时候那般任性了。”说完,她顿了顿。

贞儿心里莫名的恐慌,她总觉得太皇太后找来自己不会只是了解大婚筹备事宜这么简单。

太皇太后看了看贞儿,接着平静地说道:“你从小照顾着皇上,最是了解他的脾性,若这不是他喜欢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会碰一下的,而若是为了他喜欢的东西,他可愿意付出千倍万倍,倔强的就是十头牛也拉不住他。”太皇太后阖了阖眼,再睁眼时,眼里的温和完全变成了冰寒,声音也微妙的转黯,:“可如今,他却为了你又是废后,又差点立你为皇后,你让哀家怎么去看待这个圆满,恐怕哀家闭了眼也是遗憾而终的。”

贞儿心底一沉,太皇太后终于把话挑明了出来,她知道就是再图清净的太皇太后,终是不会放了这些流言蜚语的。

贞儿跪地诚恳的谢罪:“奴婢自知是罪该万死,但请太皇太后明察,贞儿自跟了太皇太后,一直是忠心耿耿,只求回报太皇太后对奴婢的厚爱之恩,如若奴婢是个贪心之人,太皇太后也不会留着奴婢的性命到现在。”她抬头恳切的看向太皇太后:“奴婢知道您是个心如明镜之人,贞儿自伺候皇上以来绝无有半分的私情邪念,贞儿自知身份低贱,更何况奴婢的年龄大皇上这么多,怎么可能做出逾越之事,还请太后明鉴。”

太皇太后听完贞儿的恳切后,嘴里只哼出了一丝冷然:“哀家就一直想不通,这皇上正当血气方刚,年轻气盛的时候,那些花儿一样的年轻貌美女子他各个都看不上,怎么就偏偏看上了大他这么多岁的你呢?”她向前倾了倾身子,此刻的太皇太后已是面目凌厉,口含冰霜:“莫不是你有什么歪门邪道魅惑住了皇上吧!

贞儿恐慌万状的看向太皇太后:“奴婢就是一个迟暮凋零的普通宫女,哪里还有资色去魅惑皇上,更不可能使出什么歪门邪道来,奴婢愿意用性命做担保,绝对没有对皇上使出任何的下作手段。”

太皇太后讥诮着讽笑着,声音里含着怒恨:“哀家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把你这个妖孽留在了身边,当年我早该看出来你就是个狐媚的下作之人。不然,那樊睿,那郕王,怎么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魂不守舍的,我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贞儿骤然抬头地看向太皇太后,她诧异的惊愣着表情,心里的疑惑层层叠起,她竟不知太皇太后早已知晓她与樊睿和朱祁钰复杂的关系,并且听太皇太后的口气好像她知道的要更多。

贞儿虽没把问题问出口,但太皇太后早已看出她心里的疑虑:“没错,哀家什么都知道,知道你与樊睿的青梅竹马,知道郕王与你的相识,更知道郕王拆散了你和樊睿的爱情。”

贞儿惊异地目瞪口呆,她不可置信的问道:“太皇太后怎么会知道这些,您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些事来教训过奴婢,您------”她已经惊骇的说不下去了。

“是到如今,哀家也不怕你知道。”太皇太后眼里蒙上了冷漠的寒戾:“哀家当时瞎了眼就是看中你的忠诚和做人处事,为了把你留住,我故意让你成为杀死妙嫔妃的刽子手,我要让郕王恨你,我要让他们谁都得不到你,我要让你成为我身边听话的奴婢,至此一生效忠皇上,可没想到,算来算去,也没防住你这个祸害,到了,把我的皇上给算进去了,我真是痛恨自己的自作聪明。”太皇太后万分悔恨自己当初所埋下万贞儿这个祸根。

然而贞儿早已被太皇太后的惊天霹雳激得身子一颤,豁然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她努力的让自己的脑袋快速消化刚才所听到的事情。

这五雷轰顶的消息让贞儿差点惊得背过气去,她简直不敢相信,原来自己这一辈子的幸福竟是这样随意的被人安排了。

她从始至终都以为这是上天注定,是她命薄,是她与樊睿今生今世无缘情分,却不成想,这所有所有的一切只是太皇太后她一手设计的。

就因为自己忠诚?就因为自己的面面俱到?

贞儿自嘲的凄冷笑着,瞧瞧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为了生存,她必须忠诚;为了活命,她必须面面俱到;可这些本事却成了断送自己幸福的祸根。

贞儿讽笑的眼里溢出了苦涩的泪,她看向冷漠的太皇太后:“奴婢一直以为您对贞儿的厚爱,对贞儿的栽培,都是您发自内心的喜欢贞儿,原来这一切是奴婢一厢情愿的认为。”她眼里的讽笑变成了悲痛的呜咽:“奴婢还真是个‘忠诚’的傻子。”

“少在哀家面前装腔作势,你若真是忠诚,就不会使出狐媚妖术拐走皇上的魂,哀家聪明了一世,却错看了你这个兴风作浪的下作。”只要想到皇上看万贞儿的表情,太皇太后的怒恨就不打一处来。

贞儿讥笑的冷哼了一声,她不卑不亢的看向太皇太后,眼里已是埋怨的憎恨:“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奴婢如今能在皇上身边,能成为您口中魅惑主上的妖孽,不都是太皇太后您一手造成的吗,奴婢何曾有过选择,何曾逃出过您的掌握。”说到最后,贞儿的声音已是轻吼。

“大胆,在太皇太后面前还敢造次!”荣姑姑薄怒想要上前给贞儿一巴掌,但却被太皇太后给拦住了。

“让她放肆,等明天过后,哀家看她还能跟谁放肆。”

太皇太后的这一句话让贞儿又是一惊,她紧盯着高高在上的人:“奴婢不懂太皇太后这句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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