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地过着一天,贞儿犹如失魂的躯壳,好似只等待着妙嫔妃来冤魂索命。
她刚哄睡了小皇子,身心早已疲惫不堪地走向自己的睡房。可刚走到睡房门外,突然,眼前窜出了两个黑影,就在贞儿要惊叫时,黑影挥手就劈向了她的后颈,只见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意识。

不知几时,贞儿只觉一股浓浓的熏香味扑鼻而来,昏沉的意识渐渐苏醒了些,她睁开眼,竟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陌生的内殿中,贞儿站起了身,脖颈处隐隐传来酸痛。

大殿很黑,只有内室里有点点的光亮,贞儿顺着光影走进了内室,但每迈一步,她的内心莫名的徒生一缕害怕,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似的,当妙嫔妃的灵牌出现在贞儿眼前时,她惊恐万状地向后踉跄了一步,魂不附体的倒吸着气。

突然,内殿的房门和宫窗被一阵裂风吹开,贞儿惊慌失措地瞪着眼,只见满屋的白绸随着阴风飘舞着,它们就像索命的幽灵一样旋转在周围,贞儿面如土灰的拨开那些白绸,拼命的想要逃出这里,可转来转去,妙嫔妃的灵牌总是出现在她的眼前,贞儿终于崩溃地跪倒在地,两眼愧疚的看着灵牌。

她深深对着灵牌忏悔地磕下了迟来的头:“妙嫔妃,奴婢知道您有万般的冤屈与不甘,奴婢死不足惜,自愿下地狱给您赎罪。”贞儿终于释怀了内心的愧疚,只等报应到来。

忽然,内殿的门和窗瞬间关和上了,幽灵的白绸也静止了飘动。豁然,漆黑的内室一角处有一支烛光被点亮了。

贞儿寻着烛光看去,只见墙角处有一抹笔直的男人身影,因为背光的原因,她看不清男人的面容,只诧异着为何会有个男人,是人还是鬼?

男人迈着脚步向贞儿走来,随着他一步一步地移近,他的面容也逐渐清晰可见,当贞儿看清眼前的人时,她惊骇的倒吸了口气:“是你?”贞儿完全诧异出现在眼前的人竟然是小琰子。

小钰子满面怒容的走近贞儿,她不寒而栗的皱起了眉,完全猜不到他要对自己做什么。

只见小钰子突然把贞儿从地上拽了起来,顺势用力地掐向贞儿的脖颈,他手上的力气,像是要掐断贞儿的脖子似的,怒目圆瞪的眼睛,如利剑直刺向贞儿。

贞儿本能的反抗着,只因她完全弄不懂他为何要这样对自己:“放,放开我!”

小钰子未松一丝力气,声音里有深恶痛绝的低语:“原来,真的是你杀了她!”手上又施了些力气:“为什么?为什么是要杀了她,为什么?”

贞儿看着眼前的小钰子变的模糊起来,大脑短暂的缺氧让她叫不出声音,就在她最后一丝挣扎中,随手打翻了摆架上的青花瓷。

瓷片的碎落声,清脆响亮,直引来了大批的侍卫,就在贞儿要昏厥时,小钰子放开了掐住她脖子的双手,贞儿只觉大量的空气瞬间吸入了鼻中,她无力的趴在地上吸着空气。

贞儿瞧向涌进的人群,只觉为首而进的太监眼熟的很,逐渐清晰的意识让她想起,在她第一次见到小钰子时,这个太监也在场。

小太监紧张的查看房间的情况:“王爷,您没事吧!”

‘王爷??他这是在叫谁王爷?’贞儿内心惶恐的漏跳了一拍。

她顺着小太监恭敬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眼前的小钰子竟着了一袭华丽的锦紫色的长袍,发髻上罩着象征王爷身份的白脂玉冠簪套,腰际上环着镶有和田玉的腰带,足上踏着白鹿皮靴,身躯凛凛,相貌傲然,活脱一位尊贵的王室贵族站在了她的面前。

只见朱祁钰甩开长袖,双目怒瞪着进来的太监和侍卫,声音里全是震吼:“都给我滚出去,没本王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滚!!”

“是!”太监与侍卫畏首畏尾的退出了内殿。

大殿内再次恢复平静,贞儿诧愕地盯着眼前尊贵的人,她从没想过,眼前的小钰子竟然是个王爷,而此刻能在宫中走动的王爷,就只有此时接管皇宫的------

“你是郕王?”此时除了震诧,贞儿没有任何表情了。

朱祁钰愤恨地走近贞儿,双手用力的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他一只手钳住贞儿的下颚,像是要捏碎般用力,眼神里全是轻视与憎恶:“怎么?后悔没使用狐媚的把戏把我拴住,还是害怕自己做了亏心事,等着我来成全你下地狱。”

贞儿嘲讽的冷哼着,直嘲笑着自己竟愚蠢的把王爷当成了太监,突想起他曾经说过情牵一线的人就在这幽深的后宫中。

原来,这个人就是妙嫔妃,贞儿更嘲笑自己竟然撞到了狮子口中,看来她这条命,终究是要还的。

朱祁钰漠视贞儿的自嘲,他冷如冰霜的逼近着她,口气里全是冷冽:“我一直觉得你不同于宫中的任何女人,却不想,你也是这般肮脏不堪。”他狠狠把贞儿甩到了地上,像是她身上真的肮脏到他不想触碰一下。

贞儿跪直在地,两眼绝望空洞的盯着地面,想起这两天‘冤魂索命’的两名太监,想来应该就是朱祁钰的杰作吧。

贞儿恭敬地磕了个头,语气万般绝望与自嘲:“是王爷太抬举奴婢了,这深宫中,没有一个人是绝对干净的,自然,奴婢的双手早就肮脏不堪了。”

入宫的十年来,她谨言慎行,只为能喘口气,但如今,她的命终究是要结束在妙嫔妃灵前,而贞儿的心里唯一舍不下的就只有她的睿哥哥了,她暗暗流泪,只希望来世再来偿还他们的情愿。

贞儿闭上绝决的眼睛,徒留一行清泪,只见她拿起地上摔碎的瓷片,毫不留情地割向了自己脖颈。

眼见碎片就要割向更深处时,贞儿的手臂忽然一个力度,狠狠地打飞了她手上的瓷片,瞬间,贞儿整个人被拽了起来。

朱祁钰一只手抬起贞儿的下颚,迫使她看着他:“你想死?”朱祁钰的眼睛里全是鸷狠狼戾的杀气:“本王偏要留着你的命,也要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贞儿直直地注视着朱祁钰,她的眼里全是空洞:“奴婢死不足惜,求王爷成全奴婢的赎罪之心。”不是她一心想死,只是贞儿知道,一句‘生不如死’在这人间地狱的皇宫中所存在的含义,它会让人活得遍体鳞伤,痛苦的喘着没一丝气息,她只怕自己承受不了这种惨烈的煎熬。

朱祁钰再一次掐住了贞儿的脖子,只是施了些力,割破的伤口就潺潺流出鲜血:“既然你想死,本王就成全你!”他漠然的神色中略带狠辣:“你是想让两岁的朱见浚陪着你死,还是让樊睿来与你陪葬?”

他的话刚落,贞儿挣扎的抓住了朱祁钰的手,眼睛里有了些波动,她挤着祈求的声音:“不要,一切都是奴婢罪有应得,奴婢愿意承担一切,樊睿乃是宫中大臣,王爷万不可滥杀无辜!”

朱祁钰慢慢放开钳住贞儿的双手,脸上有一丝得意的冷笑,他贴进贞儿的耳边,声音里透着嗜血的阴冷:“给本王好好的活着,只有这样,樊睿才会活的更久。”

贞儿全身冷如冰霜,她瞬间明白,刚才她本能反应,泄露了她最在乎的人,朱祁钰这是在威胁着她,迫使她必须活下去忍受他的‘生不如死’。

贞儿终于无力的瘫倒在地,悲悯着自己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这壁光灿灿的皇宫的确是可怕的‘地狱’,永远是权利掌握着生死,而她的命终究是铁板上的鱼儿,任人宰割。

朱祁钰打开了殿门,阴气的冷风吹动着殿内的白绸,他甩了甩袍子,最后睨了贞儿一眼。

暗夜中,朱祁钰的眼里涌动着无限复杂的情思,有怒恨、有失望也有------心痛。

贞儿始终不理解朱祁钰的心痛从何而来,想来,应该是为了那逝去的人吧,毕竟他情牵的人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他。

然而,贞儿终究不知道,朱祁钰的心痛全是为了她,直到多年以后,贞儿才明白他眼神里的悲哀与悲爱是如何的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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