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寒风,袭袭刮过京城的上空。
北都城外的瓦剌依旧蠢蠢欲动,皇宫里也多少笼罩了些凝重,有几次皇上来红寿宫时,贞儿多少听了些消息,还庆幸的是,瓦剌顾忌着明朝的兵力,始终没有大动静,但她的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只为樊睿担心。

这日一早,贞儿端着早膳送进了太后内殿,她把粥碗搁置到太后面前,恭敬道:“奴婢看太后最近食不下咽,就擅自做了一碗莲蓉粥,虽是清淡了些,但里面却加了风干的玫瑰肉,清爽又败火,能缓解您的食欲。”

孙太后食了一口,大赏地点着头:“不错,玫瑰的清香掩去了莲蓉的腻甜,爽口了很多。”她满意地看着贞儿:“看来,你是下了功夫学习,很好!”

“这都是荣姑姑管教的好,奴婢只是学了些皮毛而已。”贞儿恭敬地欠身,虽然她不知道荣姑姑为什么教了很多本不是她分内的差事,但主子的话就是圣旨,她只能听从命令。

这时,只见一名太监在门外恭敬的跪叩:“太后盛安。”他神情激动道:“启禀太后,刚刚悦仙宫来报,周贵妃诞下了小皇子。”

孙太后兴奋的站起身:“你说周贵妃诞下的是龙子?”

“是,太医说是个小皇子。”

孙太后热泪盈眶地两手朝拜上天:“祖宗保佑,大明朝人丁兴旺!”她扶住荣姑姑:“走,哀家要去看看我的小孙子去。”

这个消息,无疑给阴沉的皇宫增添了一些喜气,皇上和太后更是大喜过望,当即就为这个皇长子起名为朱见浚。

然而,贞儿从来都没想到,这个奶娃娃的诞生,却是她今生致命的牵绊,也不知这是孽缘还是命中注定,它就好似一张密密细细的大网,缱绻地纠缠着所有的悲欢离合。

而此时的万贞儿,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一个什么都预料不到的无知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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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年,春分。

今年的春分比往年都要暖和些,茉莉枝上早早抽出了嫩芽,贞儿小心翼翼地剪着嫩芽,只待送入悦仙宫。

如今周贵妃在宫中的地位,已经是高不可攀了,只因她产下了皇长子。‘母凭子贵’向来是宫中生存法则中最重要的筹码。

贞儿见过几次皇长子,果真是个粉妆玉琢的小人儿,太后更是喜爱的不得了。

送完茉莉芽,贞儿从悦仙宫出来,天空就飘下了蒙蒙细雨,她撑着伞疾步走回红寿宫,当穿进御花园时,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落寞的身影淋着细雨站在棠梨树下,细看过去,却是小钰子。

贞儿忙跑过去,为他遮了些雨水,小钰子错愕地看向来人。

想来,他们也有好久没见到了:“公公怎么在这淋雨呀!”

小钰子有些充愣地看着湖面滴落的雨点:“竟是下雨了。”

贞儿看向失魂的小钰子,才发现他脸上有浓浓地忧伤。

“你,没事吧?”贞儿很小心地问道。

小钰子没有回答,就在贞儿以为他不会说话时,他却幽幽地开口道:“在我进宫之前,外祖母是这个世上最疼我的人,但她老人家昨天却长辞而去了,而我却不能孝敬她左右。”说完,更加的伤心懊悔。

贞儿完全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就如她知道娘亲离她而去时,她也这般懊悔,只恨自己不能见到娘亲最后一面。

贞儿没再多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小钰子身边,陪着他一起哀思逝去的人。

良久,细雨转停,贞儿收回伞,把干帕子递到小钰子的手中:“我要回去了!”

小钰子没有过多的神情,就在贞儿转身要走时,她突然想起,道:“今晚亥时,你在并蒂湖旁的咏柳树下等着我!”

小钰这才有了些反应,他疑惑地看着贞儿,但她却没多留一句言语,转身跑回红寿宫。

直到夜阑人静之时。

贞儿提着花灯,悄悄地从后门潜出红寿宫。

她到了并蒂湖时,小钰子已经倚在咏柳旁:“这么晚约我,会让我误会你对我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小钰子双手环胸,心慵意懒地调侃道,但明显兴致并不怎么高!

贞儿听着他轻挑的话语,不以为然地把花灯举到他面前。

小钰子大惑不解地看向贞儿:“这是什么?”

贞儿走到湖边:“这是花灯,在我们家乡有放花灯的传统,用来对逝去亲人的悼念和对活着的人们寄语祝福。”贞儿点亮了花灯里的蜡烛,放到了小钰子的手中:“你应该有很多话想对你的外祖母说吧!”

小钰子怔怔地看着贞儿,动容的眼里轻闪着晶莹,他接过贞儿手里的花灯走向湖池旁,轻轻的把花灯放入了水中,默默地看着花灯飘向远方,想来他的心里一定书写着自己的悼念与祝福。

“你的外祖母一定能收到你的心语,她不会孤单的。”贞儿给予他最美好的安慰,只希望小钰子能走出内心的痛苦。

小钰子站到了贞儿的身边,他们静默了许久,直到花灯消失在并蒂湖上。

许久后,小钰子淡淡地开口道:“我们有好久没见到了吧!”

贞儿点着头:“我一直很忙!”

小钰子轻笑道:“我也是,陪着王爷出宫办了些事!”

贞儿忽然想起他曾经说过郕王闲的都快生虫了:“原来,你们王爷也有忙的时候呀!”

小钰子冷哼了一声:“他不止忙,而且还烦着呢!”他落寞的别过眼,好像烦心的人是他似的。

贞儿无语的冷言道:“这些王孙贵族们天天锦衣玉食,怎么会知道烦恼是什么东西。”

小钰子嘲讽的笑着:“对呀,他们从小就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一抹暗淡稍纵即逝地划过他的眼底:“只是没人知道,他们用这些荣华富贵换走了所有的选择,他们就像个木偶任意听从安排,甚至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

贞儿疑惑地听着他感叹言辞,似懂非懂地看着小钰子:“你们王爷失去了自己喜欢的东西?”

小钰子轻声而笑,深深地感慨道:“他曾经确实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不过最近,他好不容易遇到了他喜欢的人,但皇上却给他赐了婚事。”

贞儿还是不解道:“赐婚可是圣宠荣耀呀!”

小钰子侧过身,背对着她,贞儿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凄凄的声音:“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圣宠就是荣耀,最起码郕王是这么想的。在他离宫的这段日子里,他好像找到了心动的感觉,他突然疯狂地思念起一个女孩,想着女孩的一颦一笑,想着快些回宫见到她。但是刚进到宫中就接到赐婚的圣旨,他真的很讨厌这种被安排的生活。”小钰子痛心疾首地的激动着。

贞儿有些吃惊,这么深刻地感受,小钰子却如亲身经历般憎恶。

贞儿不知道该去怎么安慰小钰子,是该劝他这是郕王的命运,还是劝慰他淡然的看待这宫中的每个不容易的角色呢。

贞儿单手轻握着小钰子的胳膊给予些安慰,她能做的也只是这样了。

就在贞儿还没反应过来时,小钰子突然转身紧紧地抱住了她。

小钰子的力度不允许贞儿有任何挣扎,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小钰子的悲伤扑面而来,贞儿深刻的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的痛不欲生。

贞儿困惑他的哀鸣,不知是为他自己还是为别人。

在短暂的拥抱过后,小钰子放开了她,没留下只言片语地走出了并蒂湖,贞儿始终没有问他为何这样悲伤,只觉那是他心中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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