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江家新买的使女阿青上气不接下气的:“娘子, 你快去看看吧,衍小郎被月姐儿打得可惨了。”她不等杜氏说话, 冲上来扯了她往外拉。
阿青人生得粗笨, 又是渔女出身, 她这一拉,杜氏直到被她拉到葡萄架下面才挣开:“阿青,说你多少回了, 怎么还是这么急燥?你先说清楚, 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青急得一头的细汗:“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只跟钱家嫂子打了声招呼,转脸就看衍小郎被月姐儿压在地上, 不知怎么地, 就打起来了!”

这两个小娃感情这样好,衍哥儿不是惹事的性子, 月丫儿往常又很肯让着衍哥儿,怎么就打起来了?

搁在一刻钟前,江月儿也不能相信她会把好不容易认来的弟弟压在地上……扒他裤子。

可,可谁叫他说——

“阿叔说,那个徵记可能是我的姓。”两人蹲在地上看蚂蚁, 杜衍突然闷闷道。

“姓?”江月儿怀疑道:“谁家会姓‘雇’啊?阿爹明明说了,《百家姓》上没有姓雇的人家。”

“不是, ”杜衍随手拾起手边的树枝写了一个字,解释道:“那个‘雇’字只有半边, 另外半边被丁二磨去了。如果完整的字是个姓, 右边加上页字, 就很有可能是我的姓。”

“那是什么?”原还不觉得,雇字加上了页,江月儿竟觉得有一点点眼熟。

“这个字,念顾。是‘曲有误,周郎顾’的‘顾’字。”

“曲有误,周郎顾?这是什么诗,好像我听人念——”她听人念过!在梦里,顾敬远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顾?顾??顾???顾!!!!

“顾敬远?”江月儿喃喃道。

“什么?”杜衍没听清。

江月儿腾地跳起来:阿敬是顾敬远?!阿敬是顾敬远那个坏蛋?!这,这——

她才不信!她的阿敬这么好,怎么会是她家的大祸害顾敬远?!

对了,顾敬远他明明笑起来脸上有个小酒窝,衍哥儿他……衍哥儿他笑起来好像也有!

不对不对,一定是碰巧了!

还有,顾敬远屁股上有块红色的胎记,衍哥儿他……她没看过他的屁股啊!

“阿敬,”阿娘哎,他小名还叫阿敬,江月儿心扑扑跳得厉害:“你笑一个我看看。”

“啊?”杜衍莫名其妙。

“哦,不是,”江月儿目光顺着他的脸往下,最后定在他屁股上,整个人扑向他:“你把裤子脱了我看看。”

从江月儿跳起来的那一刻,凭借对她的了解,杜衍就觉出了不对劲,开始暗暗提防她闹妖。

因此,她那话一说出口,杜衍当即敏捷地跳开,怒道:“你浑说什么?”

这件事一两句话哪里说得清楚?何况她爹娘不许她把梦里的事说出去,江月儿可还记着呢!

她索性不多说,只嚷嚷着:“你就给我看一下,我只看一下的!”追了上去。

这两个原是吃了晚饭在大桑树下玩,整条十里街就属这棵树最大最阴凉,附近街坊邻居最爱在这棵树下纳凉。

江月儿那话一嚷出来,孩子倒还好,大人们纷纷笑开了:“哎哟,月丫儿你个女孩子怎么要扒男娃的裤子?”

“这是月丫儿看衍小郎生得俊,想提前洞房了吧?”

“……”

善意取笑的,闲说两句酸话的……大桑树一时热闹得差点把树顶掀翻。

到阿青拉着杜氏赶到现场时,那闲话都已经带上了颜色。

杜氏被灌了一耳朵的荦话,再看这两个,杜衍竟不知何时被江月儿追上,正牢牢压在她身下,他身上那条皂色袴裤已经被扒了半个边!

“月丫儿!”杜氏脑袋“嗡”地一声,怒喝着冲上去,同阿青一边一个分开两个孩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江月儿被吼得一个哆嗦,赶忙同她阿娘道:“阿娘,我在看——”

杜氏此刻哪里听得进江月儿的话,她几乎是咆哮着对白婆吼道:“把藤条拿来!”先是打坏了别人孩子,现在连人家男娃的裤子都敢扒了,这孩子不好生管教那还了得!

藤条?阿娘要打她?

江月儿吃惊又委屈:“阿娘,你为什么要打我?月丫儿今天好好做功课了的!”

杜氏不意江月儿还敢顶嘴,怒火又上一层,也不等白婆拿藤条了,自己提着裙子上了二楼:“找个藤条要这么久?!”

江月儿虽然还没弄懂阿娘要打她的原因,但一看这架式,她便明白,今日这一顿打是绝难逃过了的。

顿时把刚刚要说的解释忘到了九宵云外,哇哇哭着往外跑:“呜呜呜,阿娘打人,阿娘坏坏,我讨厌阿娘!”

恰恰杜氏刚刚进门进得急,没关上院子的大门。谁也没料到江月儿突然会往外跑,等杜氏追下楼时,她的哭声已经淹没在了街里街外的哄笑声中。

杜氏大急:“月丫儿,回来!”

阿青也追了出去:“月姐儿!”

只是她刚跑出门外,却又退了回来。

杜氏便听见丈夫江栋那沉稳有力的声音:“阿娘不讲理,月丫儿跟阿爹说就是,可不兴往外跑啊。万一被拐子捉去,月丫儿可再也见不到爹娘啦。”

“我才不想看到阿娘!”

女儿带着哭腔的声音令杜氏心中一定,放慢脚步迎出去:“夫君——”

江栋几乎是严厉地看了杜氏一眼,拍拍怀里的女儿:“好,好,不见便不见罢。阿爹抱你上楼去,这总好吧?”

“好。”毛茸茸的小脑袋在江栋怀里一拱一拱的。

江栋止了妻子的动作,果真亲自将女儿抱上楼,轻轻拍哄着她:“好好睡吧。阿娘不会再打月丫儿了。”

直到被卧下的呼吸变得匀细,江栋才转过身来,平静问道:“说罢,今天是怎么回事。”

杜氏此刻也觉出了后怕,要是夫君没有及时在门前拦住月丫儿,还不知道她负气之下会跑到哪去……轻声将事情说了,又道:“今日是我不对,我不该这么凶。”

江栋却并未像平常一样安慰她,而是道:“你确实不对,但不是这一点。”

杜氏不明所以:“那夫君是说?”

江栋道:“你仔细想想,你对月丫儿是不是太严厉了些?”

杜氏道:“可我那也是为她好啊!”

“我知道。可月丫儿才四岁,不管她是打人也好,扒男娃的裤子也好,说到底,也只是无知小儿淘气罢了,你为何如此紧张?”

“我——”

江栋摆摆手,声音压低了些:“我明白的。此事我也有责任,我不该把月丫儿那梦的厉害说与你听,弄得你现在竟草木皆兵起来,月丫儿稍有出格之处,你便如惊弓之鸟。”

“我……”杜氏想反驳,却发现,丈夫的话的确说中了她的心病:自从香山寺求签回来后,她的确生怕月丫儿有一星半点与其他孩子不同的地方。虽然表面上待她一如往常,可就如丈夫所言,只要月丫儿稍一出格,她便打心底惶恐。

原本她以为这惶恐只是害怕女儿被人当作谈资,但深一想来,这惶恐何偿不是她怕女儿被人注意上吗?

江栋又道:“也怪我,不该叫你看住月丫儿,让她不往外跑。若是我只叫你如先前一样,把她当个普通孩子看,你也不至于这样紧张。”

他说这个,杜氏便不得不反驳了:“夫君,这你想岔了。月丫儿太小,她万一……”

低声交谈的夫妻二人并没注意到,宽大的架子床上,一双大眼睛正震惊地望着他们:原来,她是因为做了那个梦,阿爹阿娘才把她关在家里,不许她出门的!

那……

孟柱子望着江月儿的神色,不觉住了嘴:“月妹妹,你怎么了?”

怎么了?!

严小二那大笨蛋不止骗了她,还把事情说给了严大郎听!就该知道他一点也靠不住!

此时的她,还没想到杜衍在其中的作用。

因为,光是发现这个,就足够让她愤怒了。

敢情她这么多天都叫阿敬管着,给他斟茶倒水,铺纸磨墨,全是白做的!

江月儿眼睛直勾勾盯着站在岸边的杜衍:所以,阿敬明明知道严小二没看到他的胎记,还拿着她这点短那样欺负她!

江月儿咬着唇,直到看见站在岸边的杜衍“扑嗵”一声掉进池子里,她眼睛里一直转个不停的泪珠也砸了下来。

太气人!太气人了!

孟柱子跳了起来:“不好,衍哥儿真叫他们推下去了!快来人哪!衍哥儿落水了!”

孟柱子大叫着就要跑过去,衣角被轻轻拽住,江月儿使劲一抹眼泪:“孟大哥,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一炷香后,孟家

“在尾巴骨下面,只有指甲盖那么大,是个红色的。”孟柱子先出了房门,与江月儿小声道。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

杜衍穿着孟柱子的衣裳,有点不自在:“我们先回去吧。”孟柱子比他高比他壮,他套着这身肥大的麻布短衫,很是难为情的样子。

孟柱子瞅瞅江月儿,即便是像他这样的老实人也觉出了不对,把留他们用饭的话咽了下去。

严家那两个也不大高兴:白忙活这一场,连根毛都没看到!还被杜燕子在荷塘里下阴手踹了两脚,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因此,杜衍一说要走,严二郎立刻嚷嚷道:“大哥,我们也快点回去吧,采莲子一点也不好玩。”还问江月儿:“你说是吧?月妹妹?”

阿青张手护着两个孩子,对这两个害自家小郎跌下池塘的坏孩子没有一点好感:“月姐儿别跟他们说话!来,阿青抱你走。”

江月儿却牢牢抱着自己的小瓷缸,低着头,一语不发。

几个孩子都以为她在生气,严二郎吐吐舌头,怕江月儿找他算帐,喊一声“月妹妹,我明儿个去找你玩。”拽着他哥赶紧跑了。

阿青便一手拉着个孩子,絮絮叨叨地领着他们到河边等渡船:“等下回去了,我可得好好跟娘子说说,看看严家的两个坏小子,把咱们的衍小郎害多惨哪!月姐儿,你这回可不许拦着我。月姐儿,月姐儿?”

阿青叫她两声没见回答,担忧地摸摸她的头脸,赶忙拿一张荷叶遮住她:“嗨呀,太阳这么辣,把咱们的月姐儿都晒蔫了。”

小胖妞半天没作声,杜衍终于觉出了不对,低头一看,她眼眶红红,竟还是个要哭不哭的模样。

杜衍以为她还在为自己担心,心道,小胖妞人虽笨了些,着实是个心善的好姑娘,不好叫她太担心。一时感动,去拉她的手,柔声道:“别怕啦,我没事的,不信你摸摸,我没受伤。”

谁知那只软软的小手使劲一推,一下差点把他推下河去!

杜衍踉跄两下站稳,怒瞪她:“你要干嘛?!”

她要干嘛?她要干嘛她还不知道呢!

江月儿本来已经完全接受杜衍跟顾敬远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可冷不丁地,今天孟柱子告诉她的事推翻了她这些天的新认知,她,她……彻底乱了。

孟柱子跟严小二可不同,他从来有一说一,是个再实诚信靠不过的男孩。而且,江月儿虽然记不得梦里有没有亲眼见过顾敬远身上的胎记,但她就是知道,顾敬远屁股上有个胎记,小时候是青的,长大才后会变红。

这同孟柱子的说法不谋而合!

所以,杜衍就是顾敬远!

杜衍就是顾敬远……

江月儿无助地抱住头:一个月前,她是怎么告诉自己的?

她真想过的,如果杜衍真的是顾敬远,她一定把这件事告诉爹娘,把他赶得离她家远远远远的,叫他再也不能回来祸害自己家!

可当这件事真的发生了,江月儿发现,她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无法出口。

把他赶出去?万一再叫他遇到洪四娘这样的人,可怎么办?

那留着他?万一——

微凉的小手突然搭上她的额头:“不烫啊,姐姐你头疼得很吗?还是哪不舒服了?”

江月儿终于哇哇哭了起来。

阿青慌手慌脚地抱住她:“怎么了?月姐儿你这是怎么了?”

年轻女子汗津津的胸脯闷得江月儿想吐,她挣扎着想脱开身,却叫阿青越抱越紧:“月姐儿你别乱动,马上到家了。”

不是——

“阿青姐,你把姐姐抱太紧,她肯定闷着了。你快让开,让我来。”

阿青茫然地“哦”了一声,江月儿闭着眼睛,感觉身上一松,脸上突然落下几滴水来。

她不由睁开眼睛,头顶上,眉眼清俊的男娃举着一片大荷叶,正撩着荷叶里的水滴朝她洒水。看她睁眼,欣然一笑:“看吧!我说有用的。”

那笑容这样生动真切,即使像江月儿这样懵懂的小姑娘也不能否认,这笑容里的关切之意。

江月儿恨恨抢过头顶的荷叶,烦得将剩下的水全扣到了自己脑袋上!

阿敬这个坏蛋,坏起来恨得人牙根直痒痒,好起来又好得叫人无处不熨帖。

他怎么是这样的一个人?这叫她要怎么办嘛!

江家的葡萄一夜之间便进入了大丰收。

“咔嚓”,杜氏剪下最后一串紫葡萄,跟女儿道:“记得一家送一串就够了。”

葡萄吃不完,杜氏便打算送一些给邻居们尝尝。

江月儿高兴地领了这差使,带着阿青挨家挨户地敲门:“王阿婶,我娘叫我送葡萄给你们吃啦。”

“余婆婆……”

“洪婶婶……”

江家与邻居们处得都不差,一提篮葡萄,江月儿拎着转了一圈,收获了几个杂面馒头,一把小青菜,几个鸡蛋,一包红糖等小吃食。

最后,提篮里还剩下一小串葡萄,江月儿站到了刘家大门前。

阿青看她往那走,当即变了脸色,开始唠叨:“月姐儿,这家不好,咱不去这家好不?”

看着她发愁:这孩子怎么记吃不记打呢?她忘了前两天刘顺怎么拎着棍子轰她吗?要月姐儿跑慢些,那棍子就真落她身上了!

江月儿认真道:“别人家都有,不给他家不好。”要是刘顺再拿大棒子撵她,她跑就是了嘛。

她给自己鼓着劲敲响了刘家的门:“刘顺叔在家吗?我娘叫我给你送葡萄啦。”

门吱哑一声很快就开了,刘顺穿一身簇簇新的玉色绸衣,下巴刮得露出了青茬,往常总佝着的腰也挺得直直的,原本板着脸,看见这串葡萄,才露出了些喜意:“紫气东来,你们这是给我送吉兆来了啊。”

江家住刘家东头,一大早的,江月儿捧了串紫葡萄送他,他这样一说,还真是如此。

他肯好好说话,江月儿也高兴,赞他一句:“刘顺叔今个儿真俊啊。”眼睛顺着他的腿缝往里瞧,寻思着:他家到底是为啥起的火?

刘顺摸摸下巴被她逗笑了:“你这小丫头,可真会说话。你等会儿啊。”片刻后跑回来,塞给她一个匣子:“拿着吃罢,一点心意。”

江月儿年纪小,不觉得有什么,阿青吃了一惊,急忙推拒:“松风斋的点心?这太贵了,我们不能收,月姐儿快给刘顺叔放下。”

松风斋是杨柳县最好的点心铺子,江家也不是吃不起,只是看这雕龙画凤的小匣子,一看便知是店里极高档的礼盒,光只是盒子,少说也是半钱银子。

刘顺果然道:“这原就是买了请人吃的,月姐儿可是给我送吉兆来的,便送她一盒又有什么?”看阿青还待推拒,微沉了脸:“你再推辞,是瞧不起我刘某人吗?”

阿青脖子一缩,就不敢说话了。

这刘顺与十里街踏实过日子的人家不同,自打他父母过世后,也不正经寻个营生,整日里在街上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晃悠。几月前不知他受了什么刺激,回来收拾了行李说要跟人跑商,如今瞧这打扮得人模狗样的,是真发达了?

阿青憋了一肚子话,回去跟白婆说了,白婆笑道:“我看哪,是刘家有喜事要办了。”

到中午的时候,刘家的喜事传到了江家来。

江月儿拎着她这些天不离身的小桶进门嚷嚷:“刘顺叔要说亲啦。阿娘,什么是说亲?”

杜氏笑道:“还真是有喜事?刘顺跟谁家说的亲?”

江月儿一愣,丢了小桶蹬蹬往外跑:“我再去问问。”

杜氏笑:“怎么这么爱凑热闹,我和她爹都不是这样啊,我看赶明儿叫她小热闹得啦。”

这回小热闹打听的明白多了:“说是前街黄家姐姐,叫翠姑的。”

“竟是翠姑那丫头?”白婆咂舌:“黄家不是要二十两银子当聘礼吗?刘顺也出了?他还真发了大财不成?”

“出了。”小热闹叽叽喳喳的,把热闹带回了自己家:“出了,刘顺叔还带了几个人去送聘礼,说等晚上回来请我们客哩。”

十里街很久没有这样热闹的大事,大桑树底下早围了一堆闲人说话。

江月儿又出去一趟,回来学给大人们听:“……说是刘顺叔的本钱早赔光了,现在娶妻这钱还不知道是什么脏钱。”

杜氏皱眉:“什么脏钱不脏钱的?”叮嘱女儿:“这不是什么好话,你别学别人乱传。”

又叫白婆关了门,把她撵到楼上描红,才与她们道:“不管刘顺家赚的什么钱,这不关我们的事,都管好自己的嘴,省得祸从口出。”

二人自是应下,白婆问道:“那月姐儿再去刘家,我要不要拦一拦?”

杜氏想了想,摇头道:“只要月丫儿不进他们家门就随她吧,做得太刻意了也不好。”

阿青道:“往后月姐儿出门还是叫衍小郎跟着吧,衍小郎还是稳当些。”

有了阿青这一句话,到晚上刘顺回家在家门口散喜糖时,江月儿就不得不带了个小尾巴。

街坊们说闲话归说闲话,有糖吃的时候,吉利话跟不要钱的,说得刘顺站在门口,笑得像颗咧了嘴的石榴似的直拱手。江月儿离了老远都能听见小孩子们的欢笑声,生怕去晚了,糖就没了。

她骨嘟着小嘴儿走在前面:“你走快些啦,糖都快没了。”

杜衍抹了把汗,道:“你要是着急就先去。”

江月儿犹豫了一下,道:“那你快来啊,别把水拎洒了。”

杜衍觉得他现在拎着小桶的样子傻透了,不想跟她多说:“行了我知道了,快去吧。”

江月儿赶紧冲进了人群,千辛万苦挤到人前,伸着手叫:“刘顺叔我还没糖!”

刘顺早看见她,特意给她抓了好几把糖,帮她放到兜兜里,笑道:“我的福星来了,多请你吃几颗。”

江月儿捧着满手的糖乐开了怀,转身看见杜衍站在人群之外,急忙跟他招手:“阿敬快来,刘顺叔有好多糖。”

两个小人儿满载而归。

直到洗漱完毕,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江月儿才想起一件大事:“阿敬,我的小桶呢?”

杜衍一怔:“我不是给你了吗?”

“你才没给我!”她下午抱了满手的糖,哪里能拿小桶?江月儿坐起来,怒道:“你把我的桶弄丢了!”

黑暗中的江家人都被吵了起来。

江月儿瘜着嘴,马上就要哭出来了:“我要我的桶,你还我桶!”

阿青道:“现在天这么黑,到哪去找?月姐儿,要不我明天一早去给你找回来?”

江月儿怎么会同意,尤其她想到,今天太高兴,忘了给刘顺叔家浇水,急得哭出来了:“我要我的桶,我的桶,呜呜呜呜……”

江栋只好道:“好了,阿爹这就给你找,别哭了啊。”

江月儿抓了她爹的衣襟:“我跟阿爹一起去。”还得浇水呢。

左右刘家也不远,江栋最看不得女儿哭,只好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抱了女儿:“好好好,这回总不哭了吧。”

父女两人低声说着话,路过那株大桑树时,突然一道黑影蹿出来,将江栋猛地一撞,差点将他撞倒在地上!

江栋灯笼掉在地上,“嘿”地一声:“谁啊?没长眼睛吗?月丫儿你——”

怀里的女儿抬手指着一个方向,声音发颤:“阿爹,走,走水了……”

几个人摇着撸顺流而下,岸上那人一直没离了他们的视线。船夫也是有儿有女的人,揣了钱满脸义愤地跳上岸:“放心吧,江书办,我一定不让那孙子跑掉了!”

江衍怕人贩子还有同伙,自己留在原地不安全,一手抱着江月儿,一手牵着杜衍,急往严家方向赶。

此地离严家不过一射之地,只要拐过那条巷子,到严家门口,父子三个便安全了。

江月儿也觉出了不对,压低声音问她爹:“阿爹,那个人是不是拐子?他是不是抓了孟柱子要卖了他?”

江栋一听他闺女这声音不对,侧头一看,这小丫头那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哪像有点害怕的样子?

他正要警告女儿两句,忽觉背后一阵劲风袭过,颈后突然剧痛,整个人顿时“砰”地砸倒在了地上!

直到看见杜衍被人从背后捂了嘴抱着跑,江月儿才想起来放声大哭:“阿爹,弟弟!”

这时,不远处有人在叫“抓人贩子”,江月儿又想起来跟着叫一声“抓人贩子”,又哭一声“阿爹,弟弟”,跛着条腿追了两步路,又回头望一眼江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抱着杜衍的人却跑得极快,江月儿人小腿短,还等她犹豫,便见那人跳上那艘他们坐过的乌篷船,就手将杜衍倒提起来,往河道里一插,又是一插!

江月儿“啊”地大叫一声,见那人随手从怀里掏出一柄尖刀割断缆绳,再刺向河里的杜衍!

“我的天爷!江老爷,江小姐,这是怎么了?”

严家的人终于出现在了巷子的另外一头。

江月儿这才敢哇哇哭着往外跑:弟弟被坏蛋扔到河里,已经快沉下去了!

后面人乱哄哄的:“快留两个人把江老爷抬到医馆去,剩下人跟上!”

江月儿眼里只剩下了河里那片沉浮不定的蓝色布衫,杜衍挣扎着,被河流的力量推动着,向河道中间飘去,眼看将要不知将他带往何处。

好痛,好冷……杜衍奋力挣扎着:他就要死了吗?可是,他一点也不想死!他不想死!

“弟弟!”一只小手突然拽住了他的手!

是……是,小胖妞?

杜衍努力睁大眼,视线被小胖妞那张哭成了花猫的胖脸占据。

傻瓜,也不怕被他拽下来……他轻轻地扬了下唇角。

………………

三天后

杜氏送走探病的客人,返身上了楼。

楼上,一大一小两个病号相对而卧。

江月儿站在床头,背着小手给她爹背诗听:“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牧童,牧童——”

“牧童遥指杏花村。”

杜衍一口说出了答案。

江栋瞪他:“我检查你姐姐的功课,你别插嘴!”

杜氏站在窗边,便看见,江栋一调开眼神,杜衍挑挑眉,对江月儿作出了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态。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都学会串通作弊了?”杜氏嘀咕着进了门。

江栋就问她:“来的是什么人?”

“衙门里的刘捕头。”杜氏看一眼杜衍,道:“他来说说那个案子的进展。那个要杀衍儿的丁二,因他身上担着些其他干系,两人虽然合伙做这没下稍的生意,但从不在一处行卧,那丁大瞒得紧,要不是他自己跳出来,县衙还不知道这两伙人竟是一路。因此,丁大被抓没几天他就知道了。后来,他从街坊嘴里打听到丁大被抓完全是衍儿的关系,一心想着要为他哥报仇,端午节那时候就盯上了他。”

“那他胆子可真够大的,光天化日的,也不怕事没干成,反而把自己搭上去了。”江栋哼了一声。

杜氏道:“他原也谨慎,这不是看前些日子咱们把孩子看得紧,他没找着机会下手吗?因为最近我们县风声紧,他的同伴催着他赶紧走,原本他想再拐两个就走的,谁知你们就不巧撞上去了。”

“那他也不怕被县老爷抓住吗?”江月儿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句嘴。

杜氏竟没斥她乱插话,接着道:“他怕什么?陈大人这回都审出来了,这人在家乡犯了好几桩命案,活到现在已经赚了。再杀个把人根本不在话下。”

再,再杀人?!江月儿吓得一哆嗦,不敢说话了。

杜氏趁机吓唬她:“所以,阿娘平日不许你们随便出门,不许你们跟生人说话,那都是有道理的。看你以后还敢不听阿娘的话!”

江月儿想起那天看见弟弟被人扔进水里的那一幕,直着眼睛,脸彻底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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