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杜衍心急如火,恨不得把小胖妞知道的一下子全挖出来。但在这天剩下的时间里,他再没找到如先前那样合适的时机来套问出江月儿的秘密。
而且,大约为了回敬他那天的作为,一连三天,杜衍不止没有机会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见了他,江月儿还得了个“哼哼病”。

大抵就是,只要杜衍跟她碰面,小胖妞要么不理他,要实在躲不过去了,便对他翻个白眼,哼上一声,撇头走人。

她这样的作派,小院里的每个人自然都看得出来——这回两个小家伙不止闹了矛盾,这矛盾闹得还挺大。

第二天晚上,连最推崇“无为而治”的江栋都看不过去了,把两个孩子叫到身边,想做个中人调停:“月丫儿,你这些天是对衍哥儿有什么意见吗?怎地都不理人的?”

江月儿嘴巴闭得紧紧的,抬头望天。

江栋看向杜衍。

杜衍只好含糊道:“是我惹姐——”还指望从她身上挖点什么呢,她唆着孟柱子偷看他屁股上胎记的事是万不能提的!但说点什么能让她吐出更多的秘密呢?

江月儿一眼横过来。

杜衍只好道改口道:“阿叔,是我惹……她生气了,想必过些时日便好了。”

江月儿又哼了一声。

杜衍明白,她这是想说:你想得美!

可江栋不知道啊!江栋竖起了眉毛:嘿,这丫头,不得了了,在他面前也敢犯她的“哼哼病”!

他觉得他需要维护一下父亲的威严,两手扳住女儿的脸,不让她四处乱看:“月丫儿,你这是什么态度?”

父亲一张大脸自上而下逼视着她,这种视觉上的压迫感令江月儿十分不舒服,尤其嘴巴还被父亲两只手挤得嘟嘟的,成个喇叭花的形状,讨厌死了!她眼角余光瞥到一边站得没事人一样的杜衍,顿生不忿,抬手一指:“他藏郭!”

“什么?”江栋没听清。

江月儿挣开父亲的手,揉揉被挤疼的胖脸,指着杜衍,道:“你唱歌,我就跟阿爹说。”

江栋:“……我问的是你,你凭什么让衍哥儿唱歌?”

可要让江月儿讲道理,除非她现在是十四岁,不是四岁。反正她就抠死了一条:“他不唱歌我就不说。”

看杜衍似乎面色犹豫,赶紧补充一句:“我就听那天你唱给我听的!”她才不信顾大坏蛋敢在阿爹面前唱那么不要脸的歌!要是他真唱了……真唱了那也不错啊!阿爹阿娘听不得这等“银词燕曲”,到时候一定会教训他的!

江月儿简直要为自己的机智拍手叫好了,尤其看到杜衍那张口结舌,左右为难的模样,一下没忍不住,笑出了声:嘿嘿嘿!顾大坏蛋你也有今天!

左右是两个孩子的矛盾,江栋问了半天,江月儿始终咬着那句话不松口。女儿不愿意回答,他也不好勉强,只好挥手放两个孩子去了。

恐怕江月儿也想不到,那天之后,除了先头的“哼哼病”之外,江月儿又得了一个“唱歌病”。

两个孩子这样好,突然弄得跟仇人似的,只要是认识他们的,谁不好奇发生了什么啊?

但孟柱子也好,严氏兄弟也好,还是楼管家也好,不管谁来问江月儿,她通只用一句话打发:“你让那个人唱歌,我就告诉你。”

于是,这场原本起自于她的矛盾,竟在她的胡打乱搅之下把大部分的热闹都引到了杜衍的身上。

江家人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好在她那古怪脾气只用来对付杜衍,对别人偏又正常得很,该撒娇撒娇,便是生生气,也是转头就忘了。

杜氏只好背了江月儿安慰杜衍:“你多哄着她些,她一向不记仇,生不了多久气的。”末了,还不忘打听:“你到底是怎么惹着她了?”

杜衍:“……”杜衍要是有江月儿那么厚的脸皮,他早就敲锣打鼓地满大街喊冤了:被看光的人是我,我还没生气呢!不过是骗了她一回我屁股上没胎记,这也是惹着她了!

他私底下又不是没跟她道过歉,甚至还说过,要是她想出气,他愿意让她照着自己那样被她使唤,便是做针线都行!

江月儿什么反应来着:她又哼了他一声!

他现在听见“哼”字都来气!

总之,不管其他人怎么探问,两个孩子守着各自的秘密,就这么别扭着到了七月。

七月的杨柳县已经不再像六月那样,热得像天上随时随地挂着一个大火球了。

江栋哄了女儿几回,总算劝得她不再坚持要大清早的“送”父亲上衙了。

不送父亲上衙了,江月儿马上改了爱好,每天醒来头一件事就是跑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仰着头数葡萄:每天扳着指头算,葡萄到底什么时候熟。

她爹说了声“得到八月了吧”,她还拿了黄历,在“八月一号”这一天画了个巨大的墨团(葡萄),一天数一回离八月一号还有多少天。

江家的葡萄还没熟,严家的楼管家又来了一回。说家里新修了个水榭,要是江书办怕女儿被热着,可以让江月儿去水榭帮助少爷们训练。

这一回,连杜氏看看家里两个像前世仇人一样的孩子都点了头:在家里她是没办法了,去了严家,打打闹闹的,两个孩子总要合作罢,这回她才不信闺女还能忍着不跟衍哥儿说话!

于是,时隔一个多月,江月儿又一次到了严家。

严家的水榭只是建在湖边,说是水榭,其实被严家请来的匠人一修整,宽大得都有点像水台了,上面搭了一层卷棚,面积也有演武场的一半大。

严家兄弟就抱着手臂,站在水台中央等他们。

江月儿大为惊讶:“你们俩怎么晒成黑炭了?”

严小二亮了亮黑黑的细胳膊,说道:“你懂什么?要想练成绝世功夫,必须吃得苦中苦,每天打熬筋骨,一日不可懈怠,才有成大器的可能。”

杜衍看了严小二一眼:这话,不像他能说出来的啊!

江月儿嘲笑着,直接摆出架式:“别吹牛了,你先打过我吧。”

严小二怒目圆睁:“你别太得意!”招呼他哥一声:“哥,给他们看看我们的厉害!”

严大郎也是一脸跃跃欲试:“没错,该让你们瞧瞧我们的厉害了!”说完,他却往后退了一步。

严小二则绕着江家的两个孩子转起了圈子。

两兄弟竟都没急着出手。

转了两圈,江月儿就觉得不耐烦了:“你们转什么转?弄得我头晕!”

杜衍的神情则越来越严肃:这两个摆出的架子,怎么有点像江阿叔兵书上写的,什么来着?

“这就是我们的战术!小二,上!”严大郎一声令下,严二郎大叫一声,朝江月儿扑了过来!

杜衍和江月儿大惊失色:虽然严老爷严令两个儿子不许对江月儿动手,但武场上拳脚不长眼,万一打出真火来,叫他们碰上一下,那也有得受啊!

杜衍急忙冲上去,却不知是不是巧合,严大郎正巧退到杜衍身边,他冷不丁伸出胳膊一拦,杜衍被拦得踉跄了一下!

而原本冲向江月儿的严小二身子转了半个圈,正对着杜衍就是一拳!

江月儿“啊”地叫了一声,

站在水榭外看场子的武师也赶忙制止:“二少爷,不能!”

严家两小充耳不闻,一个压腿,一个压胳膊,将他牢牢锁在了地上!

江月儿终于忍不住怒道:“严小二!”虽然顾大坏蛋很坏,可看见他被严家两兄弟擒住的那个眼神,她还是没有忍心……

合力将杜衍压下后,严大郎才慢悠悠道:“不能什么?”

武师皱了眉头:“两位少爷,你们快放了杜少爷。老爷定下的规矩——”

严大郎问道:“规矩怎么了?我们犯了爹订下的什么规矩?”

武师和江月儿同时哑然:严老爷的规矩是,严大郎和严二郎不许对江月儿动手。因为杜衍原本就没算在严老爷调|教儿子的计划中,他从来没说过,他们可以怎样对付杜衍!

所以,他们像这样偷袭杜衍,虽然有点使巧耍诡,但不能说,他们做错了。

见他们无话可说,严大郎叫来一个丫鬟:“把他捆上。”没了杜燕子在场边使坏,看小胖妞还能怎么对付他们!哈哈!

己方开场就损失一员大将,可想而知,江月儿这半天的训练变成了什么样。

严家兄弟就像逗猫斗狗一样地,哄着她跑东跑西,还偏偏叫她一个也抓不到!

几个孩子这时都忘了,一个多月前他们做过的那个作弊协议。

到最后,江月儿也看出自己今天是赢不了了,喘着粗气提前缴了白旗:“不来了不来了!梨子姐姐,我想吃西瓜。”

严家兄弟扬眉吐气:被欺负了这么多天,终于让他们找回了场子,哈哈哈哈!

赢了这一场,他们还挺有风度地叫来丫鬟把杜衍身上的绳子解开,跟江月儿围坐在一起吃起了西瓜。

两块西瓜下肚,江月儿的火气也跟着下去了。

她好奇地问严小二:“严二哥,你们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

突然得到死对头的承认,严二郎立刻飘飘然了:“当然是因为我们新拜了师父啊。”

严大郎皱眉:“小二!”

杜衍便道:“怎么?这老师还见不得人吗?”

严小二被他哥一喝,还有点怯,再叫杜衍这一说,顿时就不满了:“我楼叔可是大英雄大好汉,你才见不得人呢!”

“楼叔是谁?”江月儿又问了。

严二郎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楼叔你都不知道?你不是平时叫管管家,管管家叫得欢吗?他就是你管管家的儿子啊!”

江月儿眨了眨眼,管管家的儿子?听杜衍问道:“楼管家的儿子?他怎么了?”

严大郎瞪严二郎一眼,但他弟弟已经说飘起来,根本没看见他哥的眼色,得意道:“怎么了?楼叔可是六品校尉,从边关里真刀真枪的拼出来的,比咱们县令还大的官呢!”

江月儿自然是不知道什么笑尉哭尉的,但严二郎一说比县令还大,她立刻就明白了,顿时惊叹道:“楼叔原来这么厉害啊!”

严二郎与有容焉:“那当然了!”当即口沫横飞地跟江月儿吹嘘了不少“他楼叔”的丰功伟绩。

这是江月儿生活里从来没出现过的一种人物,随着严二郎的描述,一个身高八尺,腰横十丈的莽汉形象顿时出现在她面前。

她时而聚精汇神,时而惊叹连连的表情也极大地取悦了严二郎。就只在这休息的一刻钟里,严二郎已经把他知道的一切关于“他楼叔”的消息全倒给了江月儿。

江月儿只会张着嘴感叹:“哇,楼叔真是了不得!楼叔太厉害了!”

谁知,严二郎不知想到什么,神情突然落寞下来:“哎,楼叔是什么都好,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只可惜,他跟我爹差不多大,他竟然没有儿子!你说,楼叔要是能给我生个小兄弟多好,我们就可以跟那桃源三兄弟一样,结为异姓兄弟了!”

楼叔没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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