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得慢慢放下手,眼睛往前一扫,只见那两个小厮之间的地上摊着一块帕子,两块糕点就掉落在帕子旁,似乎跟他今日桌上的糕点一模一样。他瞳孔微微一缩,瞬间明白所谓的暗器不过是这毫无攻击力的东西。再向下望去,他只能看到陈慧娘头顶,头发黑漆漆的,露出一小片带着伤疤的额头。此刻,这女人正紧紧抱着他的大腿,胸前柔软死死压在他大腿肌肉上,一阵奇怪的触感瞬间绵延而上,令他心中升起一丝不自在来。
“你给我松开!”李有得回过神来之后怒斥一声。

陈慧道:“不松!慧娘生是公公的人,死是公公的鬼,岂能被其他人玷辱!”

她说着更紧地抱住李有得的大腿,甚至为了抱得更牢些,缠在他大腿上的双臂蹭蹭又往上挪了挪,已经十分靠近以往李有得断不会让人触碰的部位。

李有得挣脱不开,抬头看向正呆住了的二人,又是一声怒极的呵斥:“你们是死人吗?还不快来拉开她?”

陈慧看着模样激动,实则冷静地观察着四周,见那两小厮被李公公骂了后开始行动,她异常灵活地抱着李有得的大腿转了一圈,看着像是躲在李有得的身后,语声哽咽地控诉道:“公公,慧娘身上真没藏利器!若公公果真信不过,便找两个丫鬟来搜我身吧!若公公执意让他二人搜身,岂不是故意置慧娘于死地?若公公真那么憎恶慧娘,直说就是,慧娘不用公公多说一句,自会了断,免得惹公公厌烦!”

陈慧一字一句说得情真意切,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早已经痴恋李有得许久。

陈慧这么长一段话下来,李有得倒是稍微冷静了些。他又低头看了一眼,他可以感觉到这女子身姿纤弱,她额头的伤随着刘海的晃动若隐若现,再看她的脸,苍白脆弱,只是因情绪激动而眼眶泛红。

他自是不信她那一番剖白。那一日他酒醉醒来,正想去瞧瞧她,谁知得知的却是她宁愿自尽也不愿跟他的消息,顿时怒不可遏。他李有得也是一方人物,那些有求于他的,谁见了不高看他三分,对他毕恭毕敬?就连她爹陈平志都为了讨好他而趁着他酒醉把女儿送上。那晚他实在醉得厉害,才稀里糊涂同意下来,让那陈平志把他女儿送到了这儿,醒来后虽不悦被人如此算计,但想着收下也就收下了,哪想到这女人如此不识抬举!幽禁三日是他的意思,后来厨房苛待她,他听之任之,冷眼看着给她个教训。

这会儿,李有得也信了陈慧娘身上并无利器,也并不想刺杀他。见她这痛哭流涕,后悔不已的模样,他只觉得畅快不已。不过是个小小商人之女,装什么贞洁烈女?如今还不是要到他面前摇尾乞怜?

李有得的怒火一点点降下来,冷笑道:“松手。”

陈慧仰头看了眼李有得,他眉间的那一丝冷意让她微微一抖,默默放开了他的大腿,也没站起来,缩到了一旁。

李有得看了小六一眼,后者一个激灵,立即去搬了把椅子过来,抬袖擦了擦,让李有得坐下。

李有得道:“梅院里谁伺候的?”

小六一愣,忙道:“似乎是厨房里调去的……”

陈慧抬了抬眼,想说话又怕插嘴会惹到李有得,便欲言又止地垂下视线。

李有得道:“去把人带来!”

小六领命,立即离开了。

陈慧默默地看着地面,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唉,不知道她能不能吃上肉呢?看李公公的模样,好像不怎么生气了?但太监嘛,心思重,即便表面笑呵呵,心里说不定已经把人大卸八块了,而对她这个命运由他定夺的人,他根本没必要把怒火藏在心里。所以说,他应该确实是不生气了吧?不然早对她动手了。

她一时间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但又不觉得后悔。每天都是白粥的苦逼日子,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李有得一人坐着,另一个小厮恭恭敬敬地站着,陈慧则坐在地上。李有得不说话,其余二人都不敢随便开口,一时间便安静了下来。

一只脚突然伸到了陈慧眼前。

陈慧知道这是李有得的,不禁一愣,随即惊讶地看他,不知他想干什么。

李有得阴阴地看着她笑:“慧娘,我这腿方才被你掐得疼了,你该如何?”

这是要让她……按摩?

陈慧唇角一弯,笑盈盈地说:“慧娘这就帮公公按按。”

她一点都不抗拒,把两只衣袖稍稍挽起,纤细的手搭在他的小腿上,轻重适度地按揉起来。

李有得本以为自己这般“折辱”会令陈慧娘觉得屈辱,未曾想她面上竟不见一丝不情愿。这对李有得来说多少有点没趣,正想缩回腿算了,却发觉自己的腿却被按揉得挺舒服,到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视线也不自觉落在她那双灵巧的手上。

陈慧按了会儿小腿,又自然地往上,按压起了李有得的大腿。反正之前她连他大腿都抱过了,此刻并不觉得尴尬。老实说,能按摩一次换今后顿顿有肉,她觉得太值了。

陈慧按得专注,李有得却微微皱了皱眉。

那双手十分灵巧,柔软的指腹按在她大腿上,即便隔着一层布料也让他倍感舒适,渐渐升起的酥麻感蜿蜒而上,他忽然想起先前她死死抱着他大腿不放时那柔软触感,视线便随着她的手缓缓向上,落在了她的胸口。

李有得的视线并无任何躲闪,陈慧渐渐察觉到,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视线一看,面色就变得有点难看。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可能是在挖坑给自己跳,说好的太监,说好的没有命根子呢?他看她胸干什么?是对她有了性趣吗?她顿觉忐忑,虽说那一箱子玉势不是他备来用的,可谁也没说他不能自己再准备其他的啊?

李有得见陈慧表情变了,冷笑了一下,不屑地收回目光,垂了垂视线压下心底的戾气。

当陈慧暗暗害怕她今天的作为是不是过火会不会把自己推入火坑时,小六带着小笤来了。

小笤一来,就扑通一声在李有得面前跪了,吓得瑟瑟发抖。

李有得瞥了眼陈慧,视线从她膝盖处扫过。

陈慧收回手退到一边。她知道这死太监的意思,不就是看小笤跪得干脆她却只是跪坐所以才那么阴险地看她么?她就假装没察觉了他又能拿她怎样?顶多就当她蠢吧……

李有得呵呵笑了一声:“我让你停了?”

陈慧:“……没。”

她又伸出手,跟之前一样轻轻重重地按揉,没敢暗地里乱来。

小笤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连看陈慧一眼都不敢。之前陈慧走之后,她就怕极了,等到天黑都不见她回来,更是惊得六神无主,而等到小六过来传唤她,她就更是心底只剩下麻木的惊恐。她一直都在厨房干活,从来都没有见过她的主子,但难免听过一些传闻,早就对老爷充满恐惧,如今被叫来,她脑子一片空白,几乎连说话都不会,甚至连看一眼她的主子都不敢。

李有得之前的愤怒在等待的过程中早已冷却下来,他见了小笤这万般惊恐的模样,满意地勾了勾唇。但也不知怎么想的,他又看了陈慧一眼,见她依然专心致志地按摩着他的腿,似乎一点惊惧之色都没有,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公公,她就是派去梅院的小笤。”小六恭恭敬敬地说。

李有得嗯了一声,开口时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种黏腻之感,令听者顿觉不适:“小笤,我问你些事,你要老实道来,否则……”他冷笑了两声。

小笤的头垂得更低了,吓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慧在一旁看得十分不爽,小笤胆子本来就小,又不像她一样为了吃肉无所畏惧,这死太监让她当免费按摩工也就罢了,还这么吓小笤,把她吓坏了怎么办?

这么想着,陈慧手下的动作便下意识大了一些。

李有得蓦地看了过来,眼底涌上怒气,在他刚抬脚的时候,陈慧便蹭蹭往后挪了挪,万分歉疚地说:“公公,对不住,慧娘一时失手……”

两人间刚刚好是李有得抬脚也踢不到她的距离。

李有得阴沉地瞪了陈慧一眼,到底做不出站起来走过去再踢她这种事,便转回了视线,问吓得不住颤抖的小笤:“小笤,我问你,陈慧娘是如何离开梅院的?”

“陈、陈姑娘……她、他……”小笤抖得话都说不清楚。

李有得没什么耐心,眉目一动正要踹人,就听陈慧突然叫了一声:“公公!”

李有得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她时脸色阴沉得很。

陈慧一脸乖巧状:“公公,慧娘是在院内爬桌子上了围墙,再爬树下来的。”

李有得嘴角一扯,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我许你开口了?”

陈慧脑袋一垂,似乎被惊吓到了,肩膀缩了缩。低垂着的面容上,神情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紧张。这次她虽然误打误撞又一次得罪了李公公,可他既然找小笤来询问,可见并不打算一下子就把她咔嚓了,不然哪用得着费那么多功夫?但她之后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就有点悬了,也不知道她把他当另一个人时说的那些“肺腑之言”他听进去没有……

见陈慧那似乎极为恐惧的模样,李有得终于觉得满意了些,转头看小笤:“慧娘说的都是真的?”

小笤忙道:“是、是的!陈姑娘说的……都、都是真的!”

李有得勾起唇角笑了,无意遮掩的恶意赤裸裸地浮现:“她可有说,她来做什么?”

小笤忍不住看了陈慧一眼。

李有得一声呵斥:“我让你说你便说,看她做什么?”

小笤又是吓得一哆嗦,连忙说:“陈姑娘、陈姑娘说,想吃红烧、红烧猪蹄,还、还有羊、羊肉……还有鸡、鸡……”

陈慧心里微微一叹,果真下一刻便听李有得不耐烦地叱道:“拣重要的说!”

被李有得这么一吓,小笤一瞬间说话都流畅了起来:“陈姑娘说,要来、要来讨好老爷……吃好吃的……”

陈慧听到这里心里一松,好歹是把重要的说完了,这样李有得便会更相信她的深情告白了吧?

李有得似乎终于听到了让他觉得满意的回答,脸上浮现的笑容如同毒蛇吐信子般让人看了胆寒不已,与此同时,他那尖细阴森的声音便似是恍然大悟般响起:“原来慧娘是谋算着讨好我,好让我放你出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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