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的蜂鸣声突然响起。
千旭好像如梦初醒,立即往后大退一步,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洛兰心慌意乱地低头看个人终端,发现来讯显示是辰砂。

她心中一惊,深吸了口气,才接通音讯:“有事吗?”

“封林让我护送你回家。”

“不用了,有保镖。”

“我在宿舍楼下。”

洛兰困惑,什么意思?突然反应过来,辰砂在千旭的宿舍楼下。

她可没胆子让辰砂等,急忙说:“我立即下来。”

洛兰挂断音讯,对千旭说:“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接受。”

生命的确可贵,但是,变幻无常的生命中,总有些事、总有些人,值得以命相搏。她像他一样,把杀死自己的枪放在了对方的掌心,将生死悬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命运诡秘难测,渺小的她既然不甘心,想要挣脱强大的命运,只能拼上全部,输、赢,她都认!

千旭没有丝毫反应,依旧面无表情。

洛兰心情黯然,低着头匆匆往外走。两人擦身而过时,千旭猛地抓住她的胳膊,洛兰身子一僵,回头看着他。

“刚才的故事,只是一个故事!”

“什么?”

“不要再给任何人讲这个故事,我也会全部忘掉。你什么都没说过,我什么都没听到。”

背光的夜色中,千旭的面容隐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他的声音又冷又硬,清晰得像是刀刮骨,一下下锐利地刺到洛兰的耳朵里,她的心却一下子安定了。

即使知道她是越狱的死囚犯,即使知道她欺骗了整个奥丁联邦,千旭仍然选择了保守秘密。

洛兰展颜而笑:“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随便告诉别人这种事?不过……”她咬了咬唇,一字字强调:“我说了,你听了。不许你忘记!”

千旭身子一僵,像是握着的胳膊烫到了他,猛地放开洛兰。

洛兰有一肚子话要说,可是想到辰砂就在楼下,不敢再耽搁:“我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

洛兰冲出楼门,看到停在路边的飞车。

她脚步轻快地跑过去,点头哈腰地钻进车里,赔着笑说:“不好意思。”

辰砂打量了她一眼:“千旭不和你绝交了?”

“还没有说服他,不过,算是有一个不错的开端。”洛兰心里一动,突然问,“如果你是千旭,会原谅我的欺骗吗?”

辰砂冷冷地说:“我不是他。”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

洛兰泄气,觉得简直完全无法沟通,闷闷地转过头,趴在车窗上欣赏外面的景色。

寂静中,辰砂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憎恶欺骗,不原谅欺骗。”

洛兰的心咯噔一下,骤然间全身发寒。

她缓缓转过头:“有时候不是成心想撒谎,只是无可奈何。”

“撒谎者的无可奈何归根结底都是一己之私,为了自己,欺骗他人。”

洛兰无力反驳,因为辰砂说得很对,所有谎言不管有多少无可奈何、被逼无奈,最终都是因为一己私欲。

其实,这个问题她压根不该问,辰砂做事直来直去,这样的人不会,也不屑欺骗别人,自然也憎恶别人的欺骗。

辰砂看洛兰脸色难看,硬邦邦地说:“我只是回答你的问题,不是针对你,你欺骗的人不是我。”

洛兰笑了笑,自嘲地说:“我明白,只要我别骗你,你不会关心我做什么。”

辰砂沉默。

洛兰打起精神,问道:“我听说军队里有迅速提升体能的方法,真的吗?”

“是有专门的特训。”

“如果我想参加,该怎么申请?”

辰砂说:“在任何一个星国,A级体能的特训都是机密,我和你的法律关系不适合做决定,我可以帮你问一下执政官。”

“不用了,我自己去问。”她和辰砂只是假夫妻,还是建立在弥天大谎上的假夫妻,能不欠人情还是不要欠好。

回到斯拜达宫,洛兰换了件衣服,化了点淡妆,打扮得整整齐齐后去拜访执政官。

来开门的是安达,洛兰很忧郁。

对这位耳朵尖尖、表情严肃、手段强硬的总管,洛兰一直以来都是能回避就回避。毕竟,当初刚到奥丁,就被他略施小计惩戒一番,仍然心有余悸。

洛兰硬着头皮,客气地说明来意:“我有点事想见执政官。”

安达正想毫不客气地拒绝,两只尖耳朵抖了抖,表情微变。他拉开门,让到一旁:“执政官在阅览室,请进!”

宽广幽深的大厅里,异样地安静。

洛兰清晰地听到自己每一步的足音,天顶上的复古吊灯让一切影影绰绰,不知道是冷气开得太足,还是心理作用,她觉得好像被什么东西盯着,莫名地心生寒意。

洛兰加快脚步,幸好,灯突然变得明亮起来,驱散了几分冷意。

洛兰站在厚重的仿古雕花木门前,想到要单独面对那位完全没有温度的面具人,心里还是瘆得慌。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才微笑着敲门。

两扇大门缓缓打开。

橘黄的灯光下,执政官穿着黑色的兜帽长袍,正在伏案疾书,应该是一份份必须要他亲笔签名的文件。

洛兰站在他的背面,看着他做这么有人气的事,觉得一切都好像很正常。

“让你久等了。”

他放下笔,转身的一瞬,洛兰几乎觉得她会看到一张正常的脸,但是,是一张冰冷的银色面具。

洛兰低下头,屈膝行礼:“执政官。”

他站起来,抬起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一寸肌肤都没有裸露。

洛兰跟着他坐到窗户旁的椅子上。

执政官为她斟了一杯茶:“是阿尔帝国的特产,据说基因传自古地球时代的名贵品种。”

洛兰发现只有她面前有茶杯,执政官面前什么都没有,她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他的面具,只在眼睛的部位有两个洞,自然不可能喝茶了。

执政官显然察觉了她的小动作:“很抱歉,没有办法陪你一起饮茶。”

“没……没有关系。”洛兰的小心思被窥破,十分尴尬窘迫。

她紧张地端起茶就往嘴边送,执政官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触,又很快收回去,可已经足以让洛兰僵化了。

“很烫。”执政官平静地说。

洛兰这才觉得手里的杯子滚烫,忙不迭地把杯子放下,悄悄在桌子底下甩手。

执政官夹了块冰块递给她,洛兰下意识地接过,热乎乎的手指总算凉快下来。

执政官问:“你为什么要见我?”

“我想申请参加A级体能特训。”

“你从事的工作对体能没有特殊要求,我看不到你需要迫切提升体能的原因。当然,如果你给我一个足够的理由,我会考虑。”

“我……”

“你只有一次机会。”

洛兰把已经到嘴边的假话吞回去,想了想,决定说真话:“为了一个人。”

执政官静静地看着她。

洛兰紧张地说:“我曾经对他承诺,当他发生异变,失去神志时,会把他捆起来,等他恢复神志,但是,我太弱了,根本坚持不了15分钟。我不想杀了他,也不想他杀了我,所以,我要足够的强。”

“3A级也敢这么想吗?”

洛兰愣了愣后反应过来,执政官以为是辰砂。洛兰有点不安,可扪心自问,如果千旭是3A级,她就会选择放弃吗?

“受基因限制,我恐怕没有办法和他一样强,但我会尽力缩短我们的距离,剩下的那一点点差距……”

想到她和千旭之间横亘的问题,可不是一点点差距,洛兰突然觉得很酸楚,她用了公主的身份活下去,就必须也接受这个身份的束缚。

执政官把已经不烫的茶放到她面前。洛兰低下头,端起茶杯,借着喝茶,掩饰情绪。

执政官的面具脸冰冷,咄咄逼人地问:“剩下的那一点差距怎么办?”

“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如果还剩下一点差距,希望他也努力想办法。”她放下茶杯,抬头笑看着执政官,故作轻松地说,“两个人的事要两个人一起想办法,只要一起努力,总能克服。”

执政官沉默。

洛兰忐忑地等待,怕打扰到他做决定,想问又不敢问。

过了一会儿,执政官说:“抱歉,我不能同意,你回去吧!”

洛兰默默地站起,对执政官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后,转身离开。

很失望,也很难受,但是,这世上没有人有义务满足她的愿望。

洛兰没精打采地回到公爵府,看到辰砂坐在沙发上,看着个人终端的虚拟屏幕皱眉沉思,像是刚和人通完话。

她无心过问,打了个招呼,就想进屋。

辰砂神色淡淡地说:“执政官让我给你特训。”

“啊?”

“执政官说‘名额有限,就不要让公主来占用军队资源了,你来给她特训’。”

执政官竟然在关了门后,给她留了扇窗户?洛兰十分诧异:“你的意思是执政官批准你给我特训?”

“对。”

洛兰克制着心动拒绝了:“不用了,我还是按部就班慢慢来吧。”

“你不是很想成为A级体能者吗?为什么不肯接受我给你特训?”

“因为……”洛兰欲言又止,低头看着地面。

辰砂也不催她,静静地等着。

一会儿后,洛兰突然抬头问:“你爱我吗?”

辰砂愣了一愣,说:“不爱。”

“我也不爱你。”

“我知道。”

“十年前,你说过我们是假夫妻……”

辰砂冷斥:“我没有失忆,说重点!”

“我们离婚,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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