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南氏女……。
王朝熙眼目微阖,抬手揉上额边脑穴。

是个能蛊惑人心的,连她这种早经千锤百炼磨出来的冷硬断情心肠,多看她两眼,也会无端生出喜爱。

可想而知,将来太子的疯狂。

他能耐又不够,怎么压得住强势的萧珩,这大兴皇朝只怕会因为一个女人,就会分离崩析。

“来人。”

女官明慧从外揭起珠帘,轻步前来见礼,“娘娘?”

“传谢家老夫人入宫来见哀家。”

明慧略显踌躇,犹豫道:“娘娘,外头这会儿起了大风大雨,只怕不成行。”

下雨了么?

王朝熙回神望向东侧远处半合的窗棂外,方才还是晴天,这会儿天沉风啸,竟是打起了响雷。

她却是入神了这般。

按理来说,这样的雷雨天气,是她最敏感郁躁,容易心神失控的时候,她寻思着如何无痕迹除掉那南氏女,却是连雷响都没听到。

可见,她要克制住自己对那南氏女的喜爱,下狠心对付她,乃是需要用上得全副心神。

电闪雷鸣夹着风雨声响彻在天际,谢家正宅里的谢老夫人此刻正在午休歇息。

许是雷雨天气影响,她梦里反复见到了十六岁那年,历经过的心惊胆颤的一幕。

江浙那边的王家度假小庄园,建在临海附近。

也是这么个雷雨节气,轰隆隆的雷鸣声掩盖不住庄园那西厢房里,撕心裂肺般的嘶痛喊声。

她在窗外都偷看到了,阿姐王朝熙正在临产。

说是临产,也不对。

确切来说,是嫡母亲自从京城远途赶过来,暗里给她下了堕胎药!

可王朝熙如何会得知实情,只知道自己才怀上七个来月的骨肉要早产了。

在抱着肚子满额门大汗痛喊着的当间,又慌得紧紧捉住嫡母的手。

“母亲,求求您,放过我和孩子,我来生定然做牛做马报答您。”

嫡母素来就对王朝熙冷漠憎恶。

这会儿她神色却有着了那么几分软和,“母亲都知道了,你安心生下孩子,你是母亲的亲女儿,肚子里怀的便是我孙儿,如何会为难你?”

王朝熙大概是从来没见过嫡母对她有这般好容色的时候。

现如今自己临产,正是最无力之时,却能得到母亲这么温言宽慰,一时间泪如雨下,哭得动容。

“母亲,我错了,是我不检点,丢了您脸面,您责怪我罢。”

“你莫要多想,你犯再多的错,也还是我女儿。”

可事实上,在王朝熙历尽千辛万苦生下孩子,一头昏死过去后,嫡母一见落下的胎儿竟还是个活的,眉头就皱得生紧。

“喝了堕胎药落下的孽障,又仅得七个月,就算有气也活不成。”她吩咐着身边嬷嬷,声音冷漠里透着厌恶,“包起来拿出去寻个地掩埋了。”

她当时毕竟才十六岁,那屋里浓重的血腥味从窗里传出来,又见那孩子虽小,可那手脚却是会动的。

这是活生生的人啊!

怎么就能这么活活掩埋!

她吓得手脚发软无法站立,只能扶着墙头任由身子滑落在了地。

许是那天雨大天暗,她又是穿着灰色的雨蓑衣,这么滑倒在窗下,那拎着孩子出去的嬷嬷也未能注意到她。

匆匆就打着伞从她不远处潜入了院子角门,走了出去。

她按着砰砰乱跳的心口,深呼吸得好几口气,连忙撑着起身,悄悄跟了上去。

到了某个小山丘上,见那嬷嬷正随手挖了个土坑,就要将孩子往下放。

她出了一身的冷汗,也不知得哪来的胆子,抄起一根手臂长的断木桩就下狠力往那嬷嬷后脖颈敲去。

她未料到会这般顺利,那嬷嬷直直往前一栽倒便厥了过去。

她过去抱起那一直就不会哭也不会喊的孩子,匆匆入了附近的苏城,寻得一间客栈上房住下。

当场花了重金,让掌柜的帮忙寻个妥当的医婆来诊看孩子。

那医婆手法利索,倒提着孩子一双小脚,往她小屁股打得一下,那孩子竟就像小猫儿叫似的哭出了声。

医婆接着又给喂了两小口汤药,孩子就这么顽强地活了下来,是个女婴。

她又出银子,让掌柜帮忙请了乳娘暂时帮忙照顾,为免嫡母起了疑心,安排妥当后,这才匆忙赶在天亮之时回了庄园。

更换得一套干净衣裳,梳洗好才赶去王朝熙那里看望。

来到长廊窗前,却就听到嫡母的声音传出来,“那孩子生下来便没了气,母亲已好生葬了他,你莫要伤心了。”

她透过窗口,见到王朝熙浑身透着绝望,一脸的死灰,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没气,怎么会!”

她整个人打着颤抖,声音哭得嘶而哑,“明明,明明在我肚子里是活蹦乱跳的……是个活泼的孩儿。”

“母亲还能骗了你不成?!”嫡母冷下了脸,“等你身子好些了,让嬷嬷带你去看葬在哪里。”

王朝熙闻言,抬手就捂住了耳朵,尖叫:“我不去,我的孩儿还活着……他还活着!”

……

“老夫人,您醒醒。”谢老夫人正陷在梦里冷汗涔涔之时,有丫头子在轻声唤她,“您在做梦了?”

谢老夫人呼吸急得一下,随之醒转,却是定定望着灰雾色的帐顶,怅然发呆。

后来,后来那个孩子让王朝熙身边的丫头子带走了,也不知道带去了哪里。

说是要送去给孩子的生身父亲。

再然后,那丫头子再也没有回来,就这么消失掉,不知死活。

王朝熙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当年还活着。

那个丫头子是瞒着自己的主子,行的事。

她当时还以为是王朝熙的吩咐,在这个丫头子前来求她之时,便同意了下来,却未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可又能怎样,如若告诉了她真相,她后来已进宫,只会让她痛不欲生。

这件事,一直就深埋在她心底,从未曾与人提过一字半语。

她心下重重叹气,她这阵子的安排都成了无用功,原本是要将南虞这个孙女儿送回她身边的。

顺利的话,昨儿太子爷应当就宠幸了她。

这往后,若南虞怀了子嗣,她抱的便是自己嫡亲的曾孙儿。

却再也无机会了。

南虞已是那云中王的未婚妻,要从云中王手里抢人,谁也不敢有这个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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