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贵妃以帕子拭得一下眼底的潮意,连忙接过茶,含起一抹笑意道:“莫怕,我就是想起了一些旧年往事,一时走了神。”
她说着就低头轻呷上一口,竟也是熟悉的甘醇芳香味道,微愣得一下,忍不住就赞道:“好喝着呢,你这手艺可真好。”

“我外祖父也喜爱煮茶喝,我阿娘也一样,小时候我看着好玩,就随着阿娘学会了。”

南虞笑道:“其实也只是学得一层表皮。”

“要说这茶水手艺最好的,还得数我外祖父,他老人家煮的那个茶喝起来是真真儿的心有回甘,齿留芳香。”

太贵妃一听就很是感兴趣,“哦,这么说,你外祖父也是姑苏人氏?”

“是江浙一带的程家,与姑苏城算是挨着。”

“江浙一带?就是那个船运世家程氏?”太贵妃不由得神色微凝。

阿熙打小身子就不大好,每年都会有三两个月被王家送到江浙那边的庄园休养。

她会煮茶,和眼前这个姑娘的外祖父有着一样的手艺……。

她不由得慎重打量起这个与阿熙神韵气质相近的姑娘,顿时就有个荒谬想法在心下酝酿而出,生是将她自己唬了一跳。

怎么可能!

若她想的是真的,那阿熙如何瞒得过那阅人无数的先帝爷,如何又能安然侍候在君侧?

这应当不过就是巧合罢了。

南虞却是不知道太贵妃在想什么,一面动手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一面点头回话,“就是船运世家程氏,我阿娘嫁入南家后,已将船运业逐渐并入了南氏。”

太贵妃既然已认定是巧合,也就不多想了。

她只接下了话题道:“那南氏产业多,再加上程氏船运业,打理起来,是真的要费许多的心思了。”

“听闻你阿爹近年身子不好,你一个姑娘家也真是不容易。”她这阵子为着对这个未来孙媳妇了解多一些,也盼着往后能相处愉快,就派了不少人去打探南家的情况。

“以后,就让阿珩安排人帮你。”

太贵妃手捧着茶盏,笑眯眯的道:“他麾下的能人异士有许多,会打理生意的也不少,你放心就是。”

南虞闻言,方抿至嘴里的一口茶,一个不慎差点把自己呛着。

她背过身,按着心口一连咳上好几下,才稍稍顺过气来,“……抱歉,竟在娘娘面前失仪了。”

“你这孩子,慌什么。”太贵妃不由得嗔怪道:“身上的伤才好,可要好好调养,心气要静,在我跟前莫要讲那些个虚礼。”

“再且,阿珩帮你,不是应该的么?”

“娘娘……。”南虞有些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是不是萧珩与太贵妃透了口风,他喜欢她?

还是他前阵子替她诊治伤口,二人相处得太多,被太贵妃误会了去?

太贵妃如何就一点都不介怀她低微的商户女身份?

她不仅身份低微,还是个离弃妇……。

她不由得就从座上起身,跪至了太贵妃跟前。

“娘娘,承蒙您不弃,我真的是十分感激,只是,我与世子爷之间,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她狠下心来,一鼓作气地说道:“世子爷将来的路指定越走越宽广,莫说我与他并无感情,就是有,我也不能任凭自己这样的身份去拖累他。”

太贵妃听着,就深叹上一口气,这还真是个心气清正的姑娘,知道自己不能带累阿珩。

她那个傻孙儿,临出发前,还特地来叮嘱她。

莫把他对这姑娘多年的心意说出去,怕人家为难。

她也是担心人家实在对她孙儿无意,这硬是绑在一块,以后她孙儿也得不到半点嘘寒问暖,那这一辈子,她孙儿如何过活?

原本她是想着,由她来打开这姑娘心结,接受她孙儿,现在看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还真是不容易了。

“阿珩不知得为这大兴皇朝江山,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先帝爷在时,他十来岁就文能安绑;现今在沙场上,武可定乾坤,因为有他守住这江山,这天下人才能安居乐业。”

太贵妃神色间有着几分愤慨,“凭什么大家都能享受着安稳和乐的日子,我孙儿就连想要娶个自己喜欢的姑娘也不行?就要他失意过一辈子?!”

“我原先也是如你那样想,他必得娶个仕族世家姑娘,才合乎他的身份。”

“后来,我想通了,我只要他高兴,其它事一概不重要!”

她说着就伸手将南虞从地上拉起来,“你也莫要想太多,我见了你,心里就觉着亲切与欢喜。”

“你也没让我失望,是个能为阿珩将来着想的,一瞧就是个好姑娘。”

“现在,你只需告诉我,是真的对阿珩无半分情意?”

无半分情意么?

南虞心下一顿,他对她父女、姐弟的帮助,对她的体贴与呵护,他与她之间的那些亲密靠近与眷恋,她言不由衷地拒绝于他时,心口的那些酸楚……。

她怎么可能是对他没有情意的。

正是因为对他有情,为着他好,她才不能那样放任感情下去。

“娘娘……。”她突然之间很是难过,连太贵妃都同意了,可她仍然不能做出那种泯灭良心的事儿来。

太贵妃同意,那是因为她心肠好,她与萧珩都这么的好,她如何能让自己给王府带来污名,让这祖孙二人受那指指点点,被说闲话。

“我前头嫁过人,心早已死,并无再嫁的打算。”她垂下眉头,掩去眼底的难过,“世子爷将来还会遇到更好的姑娘,没必要将感情浪费在我这里……。”

她说着后退得一步,给太贵妃感激行礼,“我也觉着与娘娘您十分的投缘,若您不嫌弃,将来有机会,我会时常来看望您。”

“世子爷于我有大恩,还请娘娘能替他好生物色一门亲事,如此,我也会安心许多。”

太贵妃见她这般坚决,良久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得她家阿珩可怎么办,这铁树还能在别处开花的么?

想着他对这姑娘多年放不下的心念,心痛的不行,只怪无这缘分。

她也不能勉强逼着人家姑娘接受于他。

南虞这边却想着,她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这里已是不能再久留。

她干脆就又郑重拜谢了一番太贵妃,说择日即返京,多谢王府这阵子的照顾与款待。

太贵妃没法子,只能是开口再留她多住了三两天,到底是眼睁睁看着人离开了去。

南虞是在初冬十一月,带着阿弟回至梨花坞的。

十一月未出,就传来了消息,云中王萧昭阳在沙场上伤重不治身亡。

她一颗心瞬时间就纠在了一块,萧珩不知道可还好,有没有受伤,他这乍然失去父亲,也不知得能否承受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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