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先前在京郊梨花坞的时候,是有打算待南虞到了云中城,让祖母见一见。
只要他与她相处得好,她身份再如何,祖母也会因为他喜欢而应下。

可现今,他与她的关系陷入了僵局。

这个时候,祖母提前知悉她的身份,并不利于他与她发展。

他冷眼扫得一下前面尚还跪着的谢锦茵。

她方才拿巾帕要侍候他净手,被他驳了面子,指定已是知道他对她无意。

这个时候,她无端把南虞引出来,心思不言而喻。

他即使这次避过这话题,在别处,她也会再寻机会说上一通。

到时他不在场,还不知道会将南虞的身份形容成哪般。

还不如就他来解释。

他示意段嬷嬷领着一众仆妇丫头子退下,这才上前去再次蹲跪于了太贵妃跟前。

“祖母,您可还记得多年前,因为要议亲一事,我同父王起了极大的争执?”

太贵妃怎么可能会忘记,那个时候,父子俩的战火都要将整个王府点着了。

她不由得疑惑起来,“莫非这……竟与那南家姑娘有关?”

“正是。”萧珩一口就承认下来,“当年南家老爷子帮军中调度粮草,身边带了一小厮,正是南家姑娘,我对这小厮有了感情,父王生气,非逼我找个姑娘成亲不可。”

“竟还有这事!”太贵妃抚上心口,“那你,当时却不知这小厮是个姑娘家?”

如果知道的话,以他向来就是个小霸王的脾性,不可能不极力争取。

萧珩点头默认下来,只要祖母知道他心悦于她,并不是一时意起,而是由来已久,大概也就不会过于介意她身份了。

一旁的谢锦茵却是脸色大变,整个人摇摇欲坠起来。

原来,在她一心倾慕着他的时候,他心里却早已有了别人。

那个商户女到底有什么好,就算化作个小厮,让他误以为是男儿身,也能喜欢上!

她低头掩饰着情绪,嫉恨得袖子下交缠着的双手几近要拧断掉。

太贵妃见孙儿认下,叹得一口气,询问,“后来,又怎么知道是姑娘家了?”

“这次上京城,以防宫里那位知道,没入住王府,借住在南家老爷子的郊外园子。”

萧珩想起那晚她匆匆闯进芝草园,看着他怔呆,后头被他望得一眼,连忙又背身过去让他穿好衣裳的慌张样子。

不由得神色间凭添了几许柔和,低声与祖母道,“正好在那里就碰上了。”

太贵妃见孙儿这说起那姑娘,不经意地就有眷恋目光流露出来,她活了这把岁数,岂有不明白的。

她不由得含起了笑意,“虽说商家女身份是低微了些,但你既这般喜欢,纳了回来也行,王府地方大,不差这几个院子,将来也可封个侧妃的位份。”

谢锦茵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原以为太贵妃竟当真就同意他娶个商户女了,原来却不过是纳回来当妾室。

这因为商女身份低微就只能落得个侧室位置,那如若太贵妃知道她是个离弃妇人,她还能进王府的么?

她压着心底雀跃,神色间浮现起不忍和心疼,“南姑娘多好的一个姑娘家,也真是不容易呢。”

“她嫁入沈定候府不到一个月,因为沈家人太混帐,就和离归南家了,幸得世子爷看重,否则这将来也是没个着落,寻常人家哪里会愿意接纳于她。”

她说着就膝行上前扶住太贵妃手,“娘娘,阿茵知道她的苦,以后定会与她好生相处,不会与她为难。”

“你说什么?”

太贵妃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些,“她竟是个归家的离弃妇人?”

什么时候,她孙儿竟要沦落到纳个离弃妇回来做宠妾的地步了!

莫说是世家一等一的姑娘,就是邻国那金尊玉贵的公主,她孙儿都能尚得!

“阿珩。”她脸色严肃起来,“听祖母话,趁早歇了这心思,你将来还有那大好人生,若走了这一步,这往后全天下不知得多少人背地里闲话你。”

萧珩嗖然就起了身,神色冷峻,“行,祖母说如何就如何,我歇了这个心就是,横竖我这辈子除了她,断不会有任何的女人。”

“您若讲究那些虚无的面子,大可以为我娶个体面的世家姑娘回来,看看我可会高兴,又可能抱上重孙?”

“五年过去了!”萧珩声音无奈中泛着冷意,“您以为我就没想过要放下?这次回京,假如我没有碰上她,大概这辈子不会娶亲,祖母,您可明了?”

“更何况,现在人家还不稀罕我。”他说着就有些消沉,“……我哪里来的底气竟敢嫌弃她。”

“别说是纳她为妾,就是正室,她也不会考虑我。”

太贵妃被他说得心头一阵阵发凉。

她一时气起,竟是差点忘了他与他父王轰烈闹过的那一场,更是忘了这五年,他是怎样的清心寡欲。

他这后边还说的什么?

那南家商女竟对她这般出色的孙儿无意?

“您放心,她伤得重,甚至都不愿意让我帮着诊治,看她这样,养一阵子伤也就告辞了。”萧珩情绪低落,“……孙儿改天再来陪祖母用膳,先行告退。”

他说着也不待太贵妃回话,转身已是飞快离开。

只余得太贵妃一手攥紧椅子扶手,另一手按住心口喘气起伏个不停。

而谢锦茵跪在一边,脸上苍白无光,整个人也已是失去了反应。

怎么会这样?!

原以为他一直就是个对女人冷淡的性子。

却不过,他是把所有全身心的炙热情感都给了那个女人。

更可笑的是,那个女人还不稀罕?!

她苦思了多少年的男人了,那低贱的商户女凭什么竟敢如此放肆!

南虞这边却是不知得发生了何事。

她晚上陪同自个儿阿弟用了晚膳,便让敛秋领着他到隔壁厢房收拾出个床铺,暂时安排他住下。

医女在室内给她除衫换药的时候,发现成人巴掌那么长的一道深刀口,竟又受感染渗出了血渍,一时颇为束手无策,她犹豫得一下,便道:“姑娘,您且稍等,我回去取个药来试试。”

她匆匆走出屋门,却见到长廊昏黄宫灯下,站着一孤寂落寞的身影,细一看,竟是世子爷。

“主上。”医女上前行礼,脸上有急色,“姑娘伤口感染出血……。”

她话尚未说完,世子爷神色微变,沉声让她回去照料太贵妃那边儿,闪身便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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