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宰了自己小王叔的心都有。
但他不得不奈何, 这些涉及到周家隐密兵权的事情,他还没想好交到谁手上去, 现在朝廷眼看形成了新的格局,他的那些人该当如何重用他都没想清楚,更何况是兵权?他只能先靠着他王叔代他管一管。

但燕帝也没以前那般在他这个小王叔面前端着了, 见小王叔一脸嫌弃, 他道:“那朕重练。”

德王嘴角忍不住猛抽搐了几下,一脸的“惨不忍睹”,勉强发扬起长辈对小辈的宽容, 假意大方道:“那好罢。”

你练,大不了下次我看的时候我拦着眼睛还不行吗?

燕帝熟视无睹。

朝廷有了新相, 新官上任三把火,再加上朝廷兴武练兵又要在民间征选强兵能将, 这种选拔与普通的征兵很是不同,这选去是要当武官的,遂此事早在民间宣扬开了,都城百姓更是纷纷找门路, 想把自家儿子送进去。

宋小五听闻了此事才知道这是大燕皇帝选拔亲信武将的一种制度, 这一方面倒出乎了她的意料,将从民间选,皇帝能在很大程度上能培养新的亲信, 能亲自掌握住很大一部份自己的兵权, 哪怕有事了也可让自己的人上马征战, 比只能依靠世家要强。

只要当皇帝的是个脑袋管用的, 拥有兵权有能将的他会牢牢掌控着这个国家的政*权,是以宋小五在杨标嘴里知道点大燕兵权的分布后,对皇帝此人也是嘴角不自禁地连连抽搐。

到底是有多无能,才把一个强势掌控兵权的皇室搞到了烟消云散?

不过等她知道小鬼忙的时候都是去了囤兵的军镇,而且他是从小就被他那位先帝哥哥隐姓瞒名扔去那历练,每年都要去,可是说军囤镇里只要呆了两个年头的人都认识他,她就隐隐能猜出燕朝最后灭亡的原因了。

最了解皇室兵权运营的人早早就死了,活着的人还能活多久?

不过关于兵权的事,小鬼从来不与她说,嘴牢得很,杨标想跟她说一点,但碍于身份和立场只能说半句藏半句含蓄地跟她提几句,也是提醒她有些事是她不能过问的,以后要注意点。

但宋小五着实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小鬼要忙的时候,他要去忙什么她从来没有过问过,没兴趣更没心肠问,就更不会插手兵权这档子会惹得人急红眼,不管不顾都要灭了隐患的权力。

有些事是不能碰的。

宋家与德王结亲的事在朝廷民间的热闹之下就显得很不打眼了,宋韧也怕族人张扬,还跟族里的领头人推心置腹地说过几番话,遂宋家现在就是得势了,那个个在外也是谦和有礼,博得了很多熟识之人的好感。

宋韧还把之前的宅子捐给了来京的族人让他们居住,也把房契交到了他们手中,并承诺族中弟子只要有意上进者,蒙学过后的学束都由他出。

宋家的日子好了,但过得从不奢侈,宋韧平常穿的还是多年前穿的旧衣裳,入过宋家的族人都知道宋家的作风,见他们发达了也不忘他们,族里人都很领他的情。

宋韧这个人又是个领孩子领得多的,很会跟族中子弟相处,是以宋大人在外是个左右逢源的真小人,但在族中很得小子们爱戴,堪称是宋氏一族年轻一代的小子儿郎当中的楷模了,连亲自带他们一起玩,教他们处世的宋二郎宋三郎都比不上宋侍郎大人一根指头,见着二郎三郎就老问他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小族伯,这把宋三郎惹得私下连连翻白眼不止,还跟母亲和妹妹老说族里的那些小孩儿眼神儿不好。

有了族人帮忙,宋小五的婚事井井有条,另一个也是她从一开始亲手安排了人员负责处理她婚事大大小小的事情,经由她母亲出面把人手安排了下去,是以等事情一忙起来每件事都能找到负责的人其后就是事半功倍了,这就是效率的问题,宋张氏也跟着学了一手,也才知道要管理好一个大家也不是太难。

这些事宋小五也只是背后安排,她把事情安排好就交到了母亲手上,其后只要是没出事她就不过问,遂等到母亲来问她,能不能把接待贵客的一些事挪到她大嫂手里后,宋小五想了想,把应家和应家有亲戚的那几门人挪到了她大嫂手里,算是半应了她大嫂的要求。

与小四郎娶的小嫂子比起来,两个同样主动的人,这个大嫂就显得有攻击性多了,且她的主动当中带着高人一等的架子,这是她夫家,她这种态度很不利于她融入夫家,毕竟她已经嫁到宋家了,再高贵也是宋家人,族里的那些老狐狸婶嫂心里怎么可能没杆称?

但宋小五还是很欣赏这个小娘子的,在她眼里,她这个大嫂还是个成长空间很大的女儿家,她的优点远远胜过她的缺点,而且她还年轻得很呢,有的是时间去进步与改进,另一个,媳妇厉害能当家才是正途,这才是根本,哪怕她不招太多人的喜欢,宋小五认为只要她能顾好她自己的小家还有大郎就是好。

人心如此不可控,怎么可能讨得了所有人的喜欢?只要做人有自己的方法,不是到处得罪人,能顾好自己和自己的家,就已是大能耐。

萝卜条们都长大了,固然因为长序有别,家中资源倾斜的前后顺序不一样,但最终每个人得的都是差不多的,这一点宋小五也跟宋爹谈过了,家中除了不可控的四郎现在还不好说之外,二郎三郎是完全不会附庸在其兄长之下,而且宋小五也不愿意她养得好好的两根萝卜条成为兄长的附属,他们会有他们自己的前程可博,最后在另一条路上未必会比他们兄长差上许多,是以这个大嫂的位置最终只能定位在她是大郎媳妇的这个位置上,这一点,这位大嫂子在家呆久了,早晚会明白。

“就让她帮娘罢,”这厢,来小女儿院里的宋张氏见小女儿划出了范围,也松了口气,与她轻声道:“娘是想过了的,接待她家那边的亲戚由她出面,再好不过。”

大媳妇既然想,这点面子张氏也是想给的。

这本来都是宋张氏自己的事,宋小五之前想让她娘出面,就是想让她娘借机锻炼一下她接待世族大妇的能力,但她出嫁前后会来的人太多,她娘少几个人接待还能轻松点,分给大媳妇露脸也好,锻炼也好,都是可行的。

她那位大嫂子说想帮母亲分忧,说来确实是分忧了。

宋小五见母亲说出来像怕她介意的样子,其实母亲自己已经有些困惑了,便道:“她早早就随大郎去了文乡,现眼下回来她也急于表现她长媳妇的能耐和存在,她多找些事做你应该欢喜,她能耐也是我们家在外的一张脸,娘不可不必觉得她不对,现在家里让的都是能给她的,哪天她越逾了再说不就是。”

小娘子太直接,张氏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叹道:“终归是大家族出身,与我们不太一样。”

宋小五摇了头,“她有她那一边的立场和看法,能听的就听,不能听就放耳过。”

“你不介意啊?”张氏问得有些五味杂陈。

大儿媳管事管到小娘子身上不是一次两次了,她知道于情于理来说大儿媳是好意,但就家里本身的情况还是小娘子的身份来说,大儿媳这个长媳妇表现得是过头了,可说来家和万事兴,张氏还是希望小娘子能不介意,而且能多喜欢大儿媳一点,但另一方面,她打心眼里觉得大儿媳过了,小娘子不把她大嫂放在心上是应该的。

“不介意。”宋小五是真不介意,她没把这位大嫂纳入她的保护范围内,陌生人对她的观感她会评价,也会仔细分析缘由,但情绪上她不会投入。

张氏其实心里早就想清楚了,听女儿说出来也释然了,她抱着小女儿道:“那就听你的,慢慢来罢,还小是不是?”

“嗯,是,我不在意,也不在乎,你不要老想我怎么想,她是你的长媳,你们就是以后不跟大郎他们一家过,那你们也是一家人,你好好跟她处,她只是年纪轻还有点傲气,人还是很聪慧知书达礼,过几年就好了,你给她点时间。”宋小五觉得那位应小姑娘还只是太年轻,心气高,人还有点她这个年纪褪之不去的虚荣,家境太好嫁的丈夫也是前途无量,太顺风顺水了难免会把自己架得太高,但早晚现实会教会她认清现状,到那时候她调整过来就好了。

“诶,是了,”张氏也不想让小娘子太烦了,点头道:“你放心好了,娘心里有数。”

“好,你看着办。”大郎媳妇的事,宋小五觉得让她娘去理顺才是恰当的。

她于大郎来说是妹妹,是最亲的亲人,是会替他打点指导以后的半个老师,大郎当然会看重她;但于大郎媳妇来说,她只是一个家里人宠过头,抬得太高,性情还不太讨喜的小姑子,怕她为人欠缺了点,想指点她一二,说来其实是有好心在里头。

而宋小五作为于大郎媳妇是小姑子的人来说,最忌讳用对大郎的态度对待大郎媳妇,那样就太自以为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而且她作为出嫁女,这个家以后是她母亲跟着她的儿媳妇们当家的,她对这个家指手画脚现在就差不多应该打止了,往后更是不应该管。

这些虽说冷酷了点,但对谁都好——往后陪着她母亲的不再是她,只要她母亲能过得好一点,宋小五也心甘情愿她母亲把另一个人看得比她重一点。

**

德王成亲前天,风头都被陈光仲在皇宫前舌战太尉,御史大夫这两位大公,把老太尉气得生生昏厥的事抢去了,这气得德王想抢人,大婚前夕就想抄陈光仲的家,但无奈被人拦下了,结果半夜去爬他王妃的墙,结果人到门前,就被拿着扫把守门的两位虎视眈眈的老人家拦住了。

德王欲哭无泪,灰头土脸地回去了。这夜他实在睡不着觉,还没到三更就把大红的喜服穿上了,还亲手帮睡着的花豹们头上尾巴上都绑了大红花,夜里还忙着府里的事的杨公公半途过来瞅了一眼,只一眼就心累得很,挥挥手让小的们看紧了王爷,他自己则马上就走了,生怕多看一眼,他眼睛疼。

德王等了大半夜天还是不亮,他烦躁得很,眼睛瞪着墙上的小辫子猛瞧,还凑近亲了亲,但画像哪有本人好亲,亲了几口德王更烦躁了,直到看到裤裆处,盯了一会,想着洞房花烛夜这才眯眼笑了起来。

这大半夜天还黑着,他笑得渗人得很,吓得花豹们瞄眼偷瞧它们的主人,见主人只是傻了没疯,又淡定地睡了过去。

只是等到清晨,它们陪着它们主人照镜子,看到镜子里那些个戴着大红花、丑得不堪入目的四腿怪物们,不计较主人傻的花豹们这时只只都抬头“呜呜”地惨叫了起来,一只只直往院前的湖中跳,想把自己的怪样子洗去。

花豹们在王府只听王爷和杨标的话,后者还是前者硬逼着它们听的,遂府里拦住它们的人不多,只见它们一只只横冲直撞跳进了湖里,把王府挂着的红色喜帐喜花推倒了不知几何,德王府一大早顿时一通乱,把闻声过来的杨公公气得不顾尊卑,直拿手中的拂尘猛抽小主公,“您看看您这德性,有谁愿意嫁你啊?谁瞎了眼愿意嫁你啊?啊!”

德王这要成亲了还被杨公公打,怒上心头就朝杨公公吼:“我小辫子就瞎,就愿意嫁我,怎么地?你嫉妒啊!”

这时,只为小主公好好成亲,好几夜都没睡过一个觉,“嫉妒”他的杨公公是再也忍不住了,一言不发就拿着拂尘抽他,直抽得德王抱头到处逃窜,嘴里不是嚷着让他皇兄上来给他作主,就是让杨公公等着瞧,等着他王妃进府了收拾他。

杨公公气得白脸都红了。

在旁侍候的人,还有护卫他们一个个都木着脸,压根儿没意思上前去劝一劝。

他们也是没想到,这天就要成亲了,他们主公还能闹出这么一出来。

王妃还是赶紧嫁过来,管一管罢。

**

遂宋小五被二郎背着上了花嫁,人还没被塞进去,就听耳边有个湿濡濡的声音跟她告状:“杨标打我。”

宋小五挺淡定地往声音处不着痕迹地拍了拍手,让他等会儿。

德王顿时就高兴了起来,手里帮着二舅子和老家人往他的花轿塞人,还跟二舅子高兴地道:“我们这就回去成亲了,你别忙了。”

他的小辫子归他管了。

二舅子脸上的笑险些僵掉。

德王敲锣打鼓娶了宋家娘子回去,还是震惊了整个都城,这一天都城的百姓几乎都出来沿街看热闹了,德王府的喜糖不要钱地甩了一路,更是引得人员摩踵擦肩,接踵而来。

德王的亲事由南阳王主持,德王还没迎人进府,燕帝就带着皇后和宠妃们来了德王府,侯着皇叔抬人入府。

此时坐在主位的燕帝身边也是暗潮汹涌,忙得已经不知道往哪走的杨标听圣上那边的自己人来说半路燕帝还打了皇后一巴掌,他由凑到他耳边禀告事情的小公公说他的,他自己则都当没听见似的,眼皮连眨都没眨,嘴里没停话,面无表情地吩咐手下人接待各路人马,只在人走前朝人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宋小五从出她院子那一刻耳边的声音就络绎不绝,还没进德王府,清静了前生半的她就被热闹扰得脑袋昏沉,直到拜堂成亲安静下来的那一刻,她才清晰地意识到,她这就要嫁人了,她嫁的是谁。

这一刻就是死灰如她,在夫妻对拜的时候,她的腰弯得前所未有地虔诚,也方才意识到她的心早狂乱如麻。

一拜完堂,南阳王这时还要代表宗室说些吉利话,就见小堂弟迫不及待地跑到新娘子的面前弯下了腰要背她,嘴里还催促:“王妃赶紧上来,我背你进洞房。”

王妃没动,他自个儿就把人的腿搂上了,背着她撒着腿丫子就往门边跑,嘴里还催人:“往边上闪闪,闪闪,我要背新娘子进洞房了,你们一个都别过来啊,我告诉你们别过来啊……”

宗室的人早等着这一天了,哄堂大笑着围了上去,孰料王府这边早做好了准备,护卫们已经眼明手快地给主公别开了一条道过来,德王这是如一道闪电,背着他的新娘子没影儿了。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德王一下子就不见人影了,留下前来观礼的皇帝跟来贺喜的大臣小臣们大眼瞪小眼,末了还是南阳王出面,抚须笑言了句:“小王真乃性情中人啊……”

众人一愣,尔后干笑,干巴巴地附和起了南阳王的话来,底下没跟去的宗室子弟更是笑得不可自仰,猖狷狂放。

他们周家人成亲好像没几个中规中矩的。

这头宋小五被人背着晃得头疼,中间拍了拍他的肩,见人慢了下来,她忍住了解凤冠的冲动,叼了他脖子肉一口,低斥了一句:“慢点。”

德王被她叼得耳朵尖都红了,一跑到寝宫,他软手软脚地跪在了撒着花瓣的地毯上直喘气,连背后的人都抱不住了。

宋小五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不禁皱了下眉,被这小鬼惹得有点上了火。

知道他不靠谱,却没想成个亲也是这么毛手毛脚,可不等她说话,她就听小鬼紧张地结结巴巴道:“别,别别……”

德王手忙脚快在地上掉头爬到她身边,不顾门口喜娘的瞠目结舌,他张口就去咬住了小辫子的喜帕,把她遮着她脸的帕子咬到一边甩了,一手朝喜娘乱挥,让她赶紧出去别碍眼了。

可他手乱挥了两下,就挥不动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光着额头的德王妃。

带着宫女宫人等着侍候的喜娘等人也齐齐噤住了嘴里的惊呼声,停住了前来拦阻他们王爷的的脚步。

宋小五今日把头发都梳了上去,额头点了耀眼艳丽的花黄,少女嫩幼洁白的皮肤吹弹可破,这本是一个容貌出色动人出质出尘的新嫁娘的样子,但她眼里此时含着薄怒的黑眸让她整个人变得霸气了起来,那种带着火气的美艳张狂让人呼吸窒息。

这时,她双眼含怒瞪了小鬼一眼。

而德王被她这一瞪,本来就软着的手脚就更软了,刚爬到她身边的人手脚一倒,整个半身都趴到了她的腿上。

饶是如此,德王还不忘抬起上半身,眼睛痴痴地朝人盯去,嘴巴还张了开来……

眼见他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宋小五闭了闭眼,转头冷冷地朝门边看去。

“叩见王妃娘娘,娘娘金安。”领头的女官当下心下一凝,领着人叩拜了下去。

“下去。”

“是。”

宋小五说罢就掉回了头,看向了此时已把脸趴到了她腿上的小鬼。

这是回过神,知道没脸见人了?

可惜她还是把人想得太好了,这时只见小鬼头往她腹前拱,拱着拱着就把她迅速飞快地压到了地毯上,整个人扑到了她身前,躬着背两手压着她的手,盯住她的眼睛亮得可怕:“逮住你了!”

说着,他整个人就沉到了她身上,整个人烫得就跟块被烧红了的铁似的,不止是他露出来的脸、耳朵和脖子是通红的,连他的身躯也是。

宋小五感觉到他连喷到她脸上的气息都炽烈得能焚烧掉她的皮肤……

“小辫子。”德王已忍受不住,把头埋进了耳鬓,舌头已含住了她的脖口舔咬,撕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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