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侯不知道镇国公已经想到其他地方了,他摇摇头:“老弟有这份心,哥哥我先谢了,不过不用了。”
他的语气有些萧索:“年轻的时候我混不吝啬,只想着刀兵无眼,不定什么时候就死掉了,所以……”

他瞟了谢宁一眼,咳嗽了一下,语气有些干瘪,毕竟在世交的侄女面前说这种事还是有点尴尬。

“我府里有不少女人,她们为我生儿育女,如今丫头一大堆,儿子也有那么几个,可是没一个成器的。”

镇国公听到这里忍不住吐槽:“你也知道你那一窝都什么货色啊?”

明远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无奈地说:“我就一屠夫,我家里的婆娘也没什么见识,能怎么教孩子?倒是后来有些人塞给我的妾室,反而出身要好点。”

“与其让孩子们都跟着我学杀猪,不如让他们的娘自己教导。”

镇国公听后无语:“……教出一窝鹌鹑?”

明远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要不造反,太平年景儿里,鹌鹑也能活,这就行了。”

说到这里,明远侯瞥了镇国公一眼:“你这幸好是个丫头,要是个儿子,你会让他继续从军?”

他压低声音说:“你那个儿子,是叫林晞吧?他的身子骨真的不能从军?就算不能当冲杀大将,当个守城的将军还是没问题的吧?”

镇国公怔了怔,他沉默不言,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干。

“我赵明就一个杀猪的,能走到这份上,是小时候根本想都不敢想的。”

明远侯的语气有些感慨:“我那些儿子……嘿,随便吧。”

“年末时再捞一笔,得点功劳,我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赵家以后的事……”明远侯摇头晃脑:“太子大婚,万一咱们的太子陛下能力非凡,也许明年就会有小皇孙降临,陛下一高兴,很可能开个恩科什么的。”

他信誓旦旦地说:“要是真开了,我就带人去榜下捉婿,捉上一群回来,顺便将我捞的那么多钱财都散出去,省的我死之后家里的小子们争红眼。”

镇国公听了颇为无语:“哪有你这样的,只给女儿留,不给儿子留?”

明远侯听后却极为气愤,他粗声粗气地骂道:“老子当初的全部家当就一把杀猪刀!!他们的起点可比老子高多了,老子都能得封公侯,他们岂能做不到?”

“要是做不到,只能说明他们没本事!我留再多的钱,他们也能给我败掉!!”

镇国公听后直翻白眼。

明远侯崛起的时候天下大乱,到处都是出头的机会,现在承平日久,想要出头就只能读书。

但读书这种事……哎,某种程度上还是要看天份的。

别看林晞能学的不错,那是他母家的血脉好。

定国公当年娶的妻子可是荥阳郑氏,也是世家大族,家学渊源。

“对了。”明远侯冷不丁说:“你知道漳州康家吗?”

镇国公一愣:“漳州康家?”

“嘿,你果然不知道,不过不怪你,康家本来不是漳州人家,而是前朝末期被那昏庸无道的皇帝老儿贬斥过去的。”

明远侯:“真要说康家,祖籍是在颍川。”

镇国公挑眉:“颍川?那可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啊。”

明远侯啧啧道:“谁说不是呢,不过以前康家在颍川那地方也不显眼,但在前朝末年,康家出了个人物,叫康诚。”

明远侯一说人名,镇国公立刻就知道了。

“你是说那个驻守在陈仓挡了太\祖一年多,结果末帝听信小人之言,最终被召回并赐死的康大将军?”

“没错,就是他。”明远侯说:“他被赐死,他的妻儿被贬斥到了南闽之地,当年我朝大军南下,我带领偏师南下收复失地,还曾被康家人阻拦过。”

镇国公顿时惊讶万分:“哎?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被贬斥了吗?”

“说起来有些丢人。”

明远侯耸肩:“那康诚的长子和次子当时还是十几岁的毛孩子,本事却不小,当地官员知道康家是被小人构陷,倒也颇为优待康家,等到我带兵打过去时,那官员就请康家人帮忙防守。”

“然后我就被康家小儿挡了十余日,还吃了先帝的申斥。”

明远侯说起这件事,不见怒火,反而语气颇为赞赏。

“后来我加大攻势,最终拿下了漳州,这才知道原来阻我的人是康家,我将这件事禀告于先帝,先帝也很赞赏他们家,并想让他们家入仕。”

镇国公摇摇头:“够呛。”

“没错,康家忠君,哪怕末帝昏聩无道,康家也恪守臣节。”

“前朝消亡后,康家三代不入朝,他们始终遵守着这个规矩。”

明远侯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才道:“但现在不同了,三代已过,康家四代已经成丁,若是再不入仕,他们家就真的要没落了。”

镇国公听后慢慢露出笑容:“赵老哥是来做说客的?”

明远侯摆摆手:“也不算是说客,当初那康家小儿能挡我十余日,我甚是佩服,还留了信物给康家。”

“前些日子,康家的老太君给我写信,说他们家的第四代男丁入伍了。”明远侯搓了搓手:“当初我留信物给他们家,是打着将来结亲的意思,但是吧……”

镇国公听的满头雾水:“但是?”

“但是我家婆娘看不上康家,毕竟是白身嘛。”明远侯皱眉:“所以我就有点犹豫。”

“那就换回信物呗。”

镇国公随口说。

明远侯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觉得我家儿子太搓了,娶个康家的姑娘,那是害了人家。”

镇国公:“……………………”

好吧,这赵大屠夫还有点自知之明。

要镇国公自己说,也不愿意将女儿嫁入明远侯府。

“要不是家里婆娘盯着,我早就有庶出的孙子了。”

明远侯冷哼了一声:“一个个在我面前怂成鹌鹑,出外面斗鸡遛狗,当我不知道呢?”

他看向镇国公:“我知道你是要做孤臣的,你儿子虽然继承了定国公府,可老林家背后也没家族支撑,将来发展也很难,你看将康家姑娘说给晞哥儿怎么样?”

镇国公哭笑不得:“合着说了老半天,你是来做媒的?!”

而且这话怎么说的?

好像老赵家看不上才将康家姑娘推过来?当他儿子是接盘啊?!

纵然镇国公知道明远侯恐怕没这个意思,心里也不禁有些不爽。

明远侯点头:“是啊,我私下来找你,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事吧?你这府里……”

他环视一圈,嘿了一声:“说个话还要来空旷的院子,也许现在陛下就知道我在你这里坐着了。”

镇国公淡淡一笑:“有失有得,这是必然的事。”

顿了顿:“康家的事我不能现在就应承,毕竟我没见过康家人,只听你这么说,总是心里不踏实,老哥也别生气,晞儿终究是林家的人了,我也要和他说一说才行。”

镇国公看向明远侯:“那康家姑娘,在你家呢?”

麻蛋,真要在明远侯家,他绝对不同意这事!

鬼知道明远侯那几个混账儿子有没有做什么。

明远侯摇头:“他们家总也有那么一两门姻亲,那姑娘如今住在户部员外郎陈景家。”

他补充道:“陈景的祖母据说和康家有一些关系,所以暂时留康家大姑娘住下了。”

镇国公听后心情好了一点,看样子康家是正经人家,只可惜遇到了不走寻常路的明远侯。

他看了谢宁一眼:“你之前不是说,宫中的荣华公主最近住在别苑,经常开花会吗?”

话题冷不丁转到自己身上,谢宁不由得一愣,她连忙道:“是,公主是这么说过。”

镇国公道:“你回头和公主透个信,帮忙搞一张帖子。”

谢宁有些为难:“若是公主单独给陈员外郎家下帖子,是不是太扎眼了?”

而且员外郎之女还不够进入公主的花会啊。

镇国公没好气地瞪了谢宁一眼:“傻丫头,给赵老哥家下帖子,赵老哥家的丫头就能带着康家丫头过去了。”

“你去看看那康家丫头如何。”

镇国公和明远侯又喝了一会,眼瞅着已经过了宵禁的时辰,明远侯起身告辞。

镇国公出言挽留:“都这么晚了,不如在我这里留宿吧,我这府里空房子多,老哥别和我客气。”

明远侯打了个酒嗝儿,摇摇头:“明早是小朝,我是要去上朝的。”

镇国公哑然,他看了看天色:“都这个点了,老哥回去也睡不成了吧?”

“回去洗个澡,醒醒酒,我就直接去上朝了。”明远侯摆摆手:“不用送了,你也早点休息。”

他嘿嘿笑:“你也就这两天清闲了,等大朝会的时候,估计你就要开始干活了。”

镇国公耸肩:“那老哥路上慢点。”

镇国公送明远侯出了大门,看着明远侯骑马走人,半晌,他才反身回府。

谢宁端了一碗醒酒汤:“父亲也喝一些吧,若是宿醉明早起来会头疼。”

镇国公接过汤碗,一饮而尽,然后他对站在角落里的辰叔说:“去个人,给陛下打个招呼,赵明打算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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