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初甜以为自己听错了, 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去看他,在明暗交织的光影里, 男人眼中的光亮明明灭灭, 像是此时心里摇摆不定的灯塔,她好奇的皱了皱眉,还以为这人会拒绝。
“那样也好。”

她想, 这句话, 大概更多是因为闻二爷的交待吧。

这就像是从天上掉下的大馅饼, 余初甜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看他满是倦意, 并未多说什么, 一个人看着窗外的风景默默搓着自己的食指, 脑子里却在控制不住的想。

结婚,结婚原来就是这样的吗?

她的心里牵挂着师父, 并没有怎么睡着, 第二天一早便爬起来, 买了早餐带去医院,她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 不想进去才看到里面站了个中年妇女, 闻二爷大概是不怎么想和她说话的,一副缄口不谈的模样, 见到余初甜进来, 才朝她招手:

“来那么早?”

余初甜看他精神很好, 心里总算放心一些, 往妇女那边落过去两眼,闻二爷这才开口:

“这是我前妻,你喊她许阿姨。”

余初甜应了一声,乖巧的和许阿姨问好,关于师父过去的事情她知道一些,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师母,她看起来比师父年轻许多,穿着一条黑色的连衣裙,戴着口罩,听闻余初甜的问话,点了点头,同闻二爷说了一句:

“那我回去了,家里还有一堆事情。”

闻二爷等人走到门口才喊住她:

“你也不用刻意抽空过来,把你自己的人生过好就行,我还能活很久。”

中年人之间的情感不如小年轻,哪怕心里有什么也不会说的那般直白,直到这位许阿姨走了十多分钟,余初甜才听到闻二爷轻轻叹气的声音,很是嫌弃的看了一眼她送来的的鲜花:

“什么玩意啊,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我最讨厌百合,还穿黑色的连衣裙。”

那种浓烈又刺鼻的花香味,几乎要让他这个嗅觉敏锐的人反胃。

“小皮蛋,你把这花拿回去插着玩。”

余初甜听话的把话抱到了阳台外,弯着腰嗅了嗅,这香水百合不如野百合,添加了一些其它的香料,自然对于他们这种职业的人来说是一种折磨,后来她从阳台进来,才听到师父同她抱怨:

“送花来医院给我安的什么心?”

离婚二十多年从未有过什么交集的人,也只有在听说他病重的时候才勉强来看一眼,夫妻之间的情分已然分的很清楚,闻二爷心里其实早已看淡这个人,只是突然间见到,想起来的却全是一些不开心的回忆,导致早餐也只随意吃了一些,问她:

“昨晚回去睡了多久,那么早就过来了?”

“我又不累。”余初甜陪着他一起吃早餐,此时正在抹面包片,咬了一口,这才说道:

“我最近没有什么工作压力,每天都来陪你解闷。”

她的香水工作暂告一段落,现在师父病重,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尽孝,什么计划都统统往后排:

“我怎么可能缺人解闷。”闻二爷轻哼一声,问她:

“我昨晚和你说的事情,你怎么看?”

余初甜的手上还剩着厚厚的土司条,中间被她咬了个大洞,听闻师父说这话,脸又红了,一边把土司条撕碎丢在牛奶碗里,一边嘟囔:

“师父,你,你是说结婚这事?”

闻二爷昨晚从重症监护室里醒来,实则是清醒的,那时候以为自己命不久矣,自然还是偏了心,怎么都想帮大侄子一把,脑子一热,不如就推了一把,自然,如果今天这小丫头有什么反对,他也愿意听从她的话,自由恋爱,随她去。

可是等了许久,闻二爷没听到人说话,偏过头去才看到那丫头坐在椅子上撕面包条,一直低着头,脸红红的,他瞧见她这个模样,倒是突然想起那些年自己和前妻被包办婚姻的时候,那人也是这般模样,女人这种生物,真是男人搞不懂的存在。

约莫纠结了十多分钟,那丫头才结结巴巴的说道:

“……听师父的。”

毕竟年纪小,没经历过些什么,害羞倒也正常,闻二爷这才松了口气,一拍大腿:

“那就这么定了?”

“师父,你不问问你大侄子吗?”

闻二爷听她那么说,呵呵一笑,眼神可机灵的很,一边摸着下巴,一边说道:

“就他?敢反驳我的话,我让他娶谁他就娶谁。”

他说完,好奇的打紧,问她:

“他没和你说什么吗?”

难道闻少辞这厮,没有同余初甜说明实情,可是闻二爷转念一想,依那小子的性子,没把握的事情绝不会先动手,听余初甜说他没有反对,闻二爷这才呵了一声,不是不要大人插手,有本事自己来啊,追到猴年马月?

闻二爷笑笑:“他肯定是乐意大人做主的。”

余初甜又有些不明白自由恋爱的定义了,她是从席鸢哪里听过不少关于闻少辞相亲的传闻的,那么说他也不曾真正的恋爱自由过,也许是家族原因,需要找个门当户对的罢了。

闻二爷提起这件事情,说道:

“想当年,我和你师母也是相亲认识的,是我不识抬举,一心只想香水,疏忽了她的感受。”

“那你,爱她吗?”

哪怕现在半条身子埋进了土里,他也确定自己对于前妻的爱,是确切的。

“当然爱她,只是我伤了她的心,破碎的纸张被撕成两半,便再也粘不起来了。”

她现在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有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

想来,他这个老顽童其实也算活该,这种债,一辈子也偿还不了。

——

“闻总闻总,不得了了。”

闻少辞刚刚进了办公室,就被匆忙敲门进来的助理王嘉德打断,那厮先把门从里面锁上,仔细丢给他一份报表,神神秘秘的问他:

“你看看,这是老闻董让安排的订婚酒店,您和谁结婚,我怎么从没见过你的女朋友?”

作为整个公司里最得老闻董信任的大助理,王嘉德早上接电话的时候头都是懵的,这时候瞧见了主角,才开始发问,没道理他陪着闻少辞那么久,这人谈恋爱的事情他本人竟然毫无察觉。

闻少辞想,或许闻老爷子从二叔哪里听了他什么言论,显然是也有些着急了,自己开始动手操办。

他先不急不慢的看了王嘉德的清单,这才同他说:

“是余初甜。”

“那丫头……”

王嘉德先抬起手比了个矮个子的手势,又抬起手摸自己的下巴,这才听到闻少辞解释:

“我二叔没多少日子了。”

“包办婚姻?”

王嘉德真是活久见,如今都8102年了,早就崇尚恋爱自由,没想到这老闻董和闻二爷一样糊涂,为了一己私欲,就把闻少辞推到了火坑里。想他陪在闻少辞身边那么多年,那些传闻中的相亲他都是见过的,哪一个女孩子不比余初甜优秀,那一个不是门当户对。

闻二爷的心里是不是还记着当年的仇恨,故意把余初甜这个什么也没有的丫头塞给闻少辞。

王嘉德可不愿意闻少辞的人生就因为这一桩婚姻给定了:

“小闻总,你可别怪嘉德叔啰嗦,你可考虑清楚了,余初甜什么也没有,对你的家族发展没有任何推动力,你好歹,要找个工作上的贤内助吧。”王嘉德直皱眉:

“你可别被包办婚姻给洗脑了。”

“什么叫包办婚姻?”

闻少辞一项一项的勾着那上面的清单,看起来格外的镇定,脸上并没有被长辈催婚的恐慌,听王嘉德有条有理的分析他同余初甜之间的各种不合适,以及包办婚姻的各种不幸,他自己反倒笑了起来:

“谁又能拿把枪顶在我头上让我娶她,我是自愿的。”

王嘉德险些咬到了舌头,石化了:“自愿?”

“对,我自愿的!”

就是他那样的性子,就凭早些年老闻董催着他早些恋爱的那点心思,要真的愿意包办,为何还要等到三年之后这小丫头回来?

他对恋爱这件事情或许没有那么反应敏捷,但知道自己心里喜欢谁,对谁抱有好感。如今二叔以此为契机牵线搭桥,他怎么能辜负长辈的一番心意,把那些清单核实完毕,闻少辞交还给他,问他:

“你知道,女孩子都喜欢什么花吗?”

王嘉德喃喃:“小闻总你准备送给谁?”

闻少辞显然没有听他的那些劝告,面上浅浅一笑:

“送给未来的闻太太。”







————

余初甜同闻少辞要结婚的事情,早就不知从何时开始传开了,关于闻二爷命不久矣的消息更是不胫而走,作为国内优秀的香水大师,难免要引起不少人的关注,没几天,闻二爷的事情就上了微博热搜。

余初甜请假在医院照顾了两天闻二爷,回到研究所,大家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变了,席鸢知道她最近繁忙,不好意思在微信上问,见到了人,才趁着中午吃饭的空荡问她:

“我听说,你要奉命结婚了?”

谁不知道余初甜是闻二爷的得意门生,是少见的香水天才,最受闻二爷的宠爱,现在闻二爷躺在医院,还剩着半口气,余初甜和闻少辞的结婚消息就传到了大家耳朵里,自然,不用多想便也知道这事情是闻二爷张罗的。

余初甜几天没睡好觉,胃口也不怎么好,只吃了几口三明治便放下了:

“也不算是奉命。”同喜欢的人结婚,并不存在奉命的说法。只是恰好赶在了这个节骨眼上,而她担心的,是闻少辞对这件事情的态度,竟然一直顺从,毫无怨言。

是这叔侄俩的感情深厚,还是闻少辞逆来顺受,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他的为人。

席鸢先在心里替自己的哥哥大鸟默哀,明明是她的哥哥大鸟先追的余初甜,没想到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那么厉害,一下子就把这桩因缘掐断了。

那天见到自家父亲从医院看完闻二爷回来,气的没吃下饭,叨叨了一早上:“怎么能拿孩子的婚姻冲喜,这不是闹着玩吗,我看闻二爷这次脑子伤的不轻。”

席鸢不知道她是开心还是难过,和余初甜提:“可你才十九岁而已。”

婚礼的日程定的很快,都想着办个喜事冲一下,没准闻二爷就能下床活动了。谁都知道国内法定结婚年龄,为他们两个这事安排的老闻董显然更加精明一些,先把婚礼办了,明年年初七一过,刚好讨个大吉利的日子,把结婚证补办了就成。

两人说道这里,被人打断了,花店的员工抱了一束火红的玫瑰进来,喊她签收。

席鸢忍不住看了一眼卡片上闻少辞的名字,咽了口唾沫:

“哎呀,闻总送的。”

余初甜最近想低调也难,那边厢微博上还在说她年轻气盛,意气风发,怼起记者来毫不嘴软,这边厢,一把玫瑰把研究所姑娘们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谁能想到,她和闻少辞的喜讯才传出来,就收到了未婚夫闻少辞的大红玫瑰。

周雨楠路过时看了一眼,哟了一声:

“包的倒是挺好看的。”

那语气里的调侃和羡慕,实则代表了每一个单身姑娘的心情。

余初甜第一次收到花,不知道他的用意,随手放在研究所外面的接待区,刚刚回了研究室就收到闻少辞发来的信息:

【喜不喜欢玫瑰花?】

他应该是知道她刚刚收到花,余初甜握着手机短信,虽然知道他或许只是为了做一下表面工作,心里却还是开心的要命,连连点头,打了一长串的感谢和欢喜,正要发出去,转念一想,这样显得自己也太不矜持了,便又全部删了,回了一句:

【收到了,很喜欢,谢谢你。】

收到这个官方回答的人心已经凉了半截,为什么要听二叔说的,恋爱可以慢慢谈,日久生情不是事,人先绑好了,还怕她了不成?

可闻少辞看她的这个回信,心里已经七上八下,哪里还有平日里胜券在握的模样。

试问想要拴住一个人的心,哪里有那么容易。

他翻看着手机上那张发布会上席鸣给她送大麦的照片,明日的鲜花的已经想好,不如就试试麦子。

余初甜的香水销量创了历史新高,还没到发工资的日子,已经有同事默默算起了工资,有人感叹,总算没选错这个冷门又讨不到好处的职业,至少春天来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有那么一丝欣慰的。

而余初甜,则是利用周末午休的时间,做了另一个计划,趁着最近工作轻松,要抓紧时间创办一个原创香水保护协会,好以此来对抗像是lo公司那样剐不知耻的抄袭者。

说做就做的第一步,自然是借着微博的便利,先逐一私信在那条采访微博下发表抗议言论的调香师。

不过半天时间,余初甜创建的群已经进了十多名自由香水师,其中,还有一位是还未正式出道的学生,余初甜看有人支持,首先跑去和席鸢说了这件事情:

“席鸢,至于你加不加,可就看我们两姐妹之前的情分了。”

席鸢不知道她创建这个组织的意义在哪里,但看她满腔热血,马上就登录微博进了她的群里,当即被余初甜认命为管理。

余初甜兴致勃勃的宣布:

“我就不信了,国内知识产权不会注意我们香水师这样一个特殊的职业。”

大概是因为年轻而无所畏惧,席鸢在她身上总是能看得到的一往直前的勇气和决心,后来她把哥哥席鸣也拉了进来,先在群里带头介绍自己,一时间群里活跃起来,纷纷介绍自己的来历。

群里大部分都是自由香水师,像是某一些已经隶属于某一个公司的,则是低调的改了备注。

年纪轻轻的余初甜成了第一个为原创站出来的香水师,很快就吸引了业内的注意,在香水圈里引起了不少关注。

此时正在医院里看发布会采访视频闻二爷,看到她无畏的说起那些言论,竟然被逗的哈哈大笑,同旁边的老闻董说:

“我就说吧,这丫头片子和别人不一样,别人不敢的事情她敢,咱们老闻家几代儒商,但总是太过弱了一些,是需要这样果敢的小辈的。”

老闻董眯着眼睛看着电视上的那张脸,似乎看到小时候闻映岚的影子,摘掉了眼镜,轻轻一叹:

“丫头聪明是聪明,可不要像你一样总是惹事就麻烦了。”

闻二爷难得听到老父亲说起自己的事情,回望过去的四十多年人生,竟然有一种感慨:

“要是年轻的时候听你的,也不见得就能长命一些。”

这本来就是个忧伤的话题,闻二爷事宜的转移了注意力,呢喃:

“我看,这两个人的婚期也定了,该准备的也准备了,少辞这小子,到底能不能说服这丫头自愿结婚,我同他说,要是这丫头心里有人,结婚就成了抢人了。”

老闻董显然是感情方面的老手:

“这你就不懂了,如果这丫头和你的性子差不多,是个几句话就跳起来的性子,她要不想结婚,你以为你一句自己要死了就能说服她?”

闻二爷来了兴致:

“你说她喜欢大侄子?”

老闻董摸着下巴,眼睛眯成一条缝:

“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但不讨厌才能同一个人成为一家人,这点你要清楚,我是过来人。”

而此时全然不知道两位长辈正在讨论婚事的余初甜,刚刚下了班就接到了闻少辞的约会短信,那上面说的十分清楚,说已经派了人来研究所接她,去外面吃完晚饭,再一起去医院看望二叔。

余初甜从不知道这个人还会花时间去请一个人吃饭,上了车,被司机接送到吃饭的餐厅,好奇的站在门口往里面瞧了一眼,这才看到坐在里面同服务员说话的闻少辞,他穿的显然和平日里不太一样,一袭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衬的人高挑修长,显的更加沉稳,说话间,那人瞧见她站在门口,停下来,自己走过来接她:

“你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

她任由他带着往里走,走马观花一样的看着清了场,装饰雅致的西餐厅,正中间的蜡烛灯光忽明忽暗,投影着水晶晃动的影子,那光影投落在地毯上,好似追逐她的星星。

落了座,侍从把他们桌上的烛台点燃,把菜单交给她,她看也没看,竟然因为这样的氛围有些羞怯,笑着说了一句:

“吃什么都随他。”

这是烛光晚餐啊。

难以想象,一个多月以前还觉得遥不可及的这人,此时正坐在自己对面,浪漫绅士的请他吃饭,给她许一个从未见过的浪漫晚餐。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她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闻少辞看她总是好奇这周围的一切,替她切好食物,和她交换盘子,问她:

“快点吃,要凉了。”

余初甜这才收回目光,歪着脑袋凑过去,同他说:

“你最近,不太正常?”

闻少辞轻笑一声,看她把手抬在嘴巴和他说悄悄话,抬起手一敲她的脑门:

“哪里不正常?”

突然间对她好的不得了,又是送花又是吃饭,这是要做什么,难道她会不知道,所以才会觉得不太正常。

闻少辞往她的盘子里放了一只虾,回答她的问题:

“我请我的未婚妻吃饭,不正常?”

“咳咳……”余初甜差点被呛到,赶紧喝了口水,脸色有些红,低着头往嘴里塞了一块肉。

闻少辞看她反应那么大,忍不住先开口,和她说:

“余初甜,你心里有没有喜欢的人?”

余初甜再也不敢吃东西了,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问题,又害羞又窘迫,抬起手抓抓头发,摸摸衣服,有些不自在。

有啊,她喜欢的人不就坐在她对面,还是过不久就要举办婚礼的那个人。

“这个问题……”余初甜不知如何说起自己对他的感情,一想起表白这件事情,就觉得嘴巴像是被浆糊黏在了一起,又是紧张,又是羞怯,不知道他问这些话的意思,是不是想找个理由不娶她?

她摇了摇头,不敢承认。

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终于让闻少辞那颗悬着的心放下,连他自己都从未体会过这种轻松,像是刚刚尘埃落定一大笔生意,或是敲定一个纠结了几个月的大方案。

他把酒杯里那一把用作装饰的精致小伞放到她的酒杯里,和她告白:

“余初甜,你试试和我交往吧,我想和你结婚。”

余初甜看着绯红色酒杯里的精致小三,想起四年前他在那个雨夜里,往她的头上举了一把伞:

“这把伞,你可握稳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一瞬间恍然大悟,捂着嘴看着面前的人,脸也红透了,耳根子也红透了,想跑却觉得脚下无力,只能软乎乎的把脸靠在胳膊上,咚的一声把脑袋敲在了桌子上……

喜欢一个人,和被喜欢的人喜欢的心情,原来是这样美好的。







————

闻二爷最近心情不错,晚上和老闻董敲定结婚的流程,第一次有一种将要嫁女儿的心情,暗自感叹,原来这就是做父亲的责任了,到了这个关头,还会担忧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一遍一遍的去确定婚礼流程。

后来闻少辞带着余初甜前来探望,她才把婚纱给余初甜看:

“小皮蛋,你看看喜欢哪一款,定做是来不及了,但这些也都是很适合你的。”

余初甜不晓得两个长辈已经把流程都订完了,不好意思的凑过去看了一眼,身后凑过来看热闹的人同他看上了一款,两个人均抬手一指:

“这个我喜欢。”

“这条适合她。”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完这话,余初甜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问师父:

“那我呢,我需要准备什么?”

“你准备多吃点。”

其实哪里需要她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孩子去准备,都是长辈忙着操心,更不需要闻少辞这种直男审美去研究。

陈姨可是当年亲自操办过闻少辞爸爸婚礼的,她的办事能力大家都放心。看两个孩子到今天为止也没提过不愿意结婚的事情,安安心心,放手开始操办。

后来从医院回来的路上,闻少辞才和她说:

“你要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够好,需要改,一定要和我说,老人家的审美或许有些偏差。”

余初甜没有不满意的地方,原本还在心里忐忑他或许不太愿意,直到晚上那一顿烛光晚餐,才知道原来他心里的想法,只是她存了些私心,没有说出像是“我也喜欢你”这样的话。

不能让他得意,嗯,至少现在不能。

回了住处,余初甜从自己的行李箱把母亲的照片翻出来,点了一支白蜡烛,算是上香,和她说话:

“余太太,你一定不晓得吧,我马上要嫁给我的救命恩人了。”

她总是叫她的母亲为余太太,一半原因是因为她母亲生前很年轻,周围的邻居从不相信他们是母女,像是姐姐带着小妹妹,她甚至也从不站在长辈的角度上去给她施压,相处起来更像是多年的好友,后来她有了追求者,答应那个法国男人和她同居,才会发生自己险些被割破了声带的事情,她再也不敢疏忽,也不愿意再谈恋爱,一直同她一起生活,暗自愧疚了许多年,直到后来抑郁而终:

“我以前总觉得没有我你会过的更好,后来渐渐明白了,是为了我活的更好你才会想要活下去。”

她看着黑白照片上微微笑着的女人,嗓子有些沙哑,从手机上把闻少辞的照片翻出来:

“我今天才明白他的心意,谢谢你,给我一个那么好的归宿。”

她知道母亲生前最担心她,现在回了祖国,有了户籍,马上又要嫁为人妻,已经是她梦想中的那般安稳,她说着说着自己也哭起来:

“妈,你应该活的长一些,这样才能牵着我的手,送我走进婚姻的殿堂。”

大概也只有没有人的时候,她才会回想起那些年辛苦却又充满快乐的童年。

她哭的正在兴头上,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光着脚站在走廊上,看到是闻少辞又拿了东西进来,马上把眼泪擦掉,开口问他:

“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把雨伞落到了他的车上,闻少辞以为她睡了,开了门进来不敢打扰,不想一抬头看到站在走廊上的人红了眼眶,好像刚刚哭过,转而走到楼上,问她:

“怎么了?”

余初甜摇了摇头,抬手一指,小卧室里点亮的白色蜡烛正发着微微光亮,映着一个笑容慈爱的美丽女人:

“和你妈说话?”

余初甜有些不好意思,开了卧室的灯,听到闻少辞问她:

“你妈妈葬在格拉斯。”

“我送她到海里了。”

出殡的时候全靠几个热心邻居的帮忙,但并没有钱安置墓地,随了母亲临终的遗愿,把骨灰撒到了海里。闻少辞抬起手擦了擦那张照片:

“结了婚以后,我来安置一个衣冠冢。”

余初甜楞了一下,抬起脸才看到他认真的眸子和侧脸泛着些暖意,说完这些,他转过来摸了摸她的肩膀,微微倾身,给了她一个承诺:

“不用担心你的婚姻,我会迁就你,宠你,不会欺负你的。”

这话,似是当着余太太的面说给她听的。在余初甜听来,却是那么动听的情话,她微微红了眼眶,笑着点了点头。

他现在在她眼里或许也并不比三年前成长多少,还是那个没什么变化的可爱女孩,他知晓时间会让一个人成长,他愿意等,有大把的时间和耐心去等,一句简简单单的宠你,早已把余初甜心里最坚硬的角落敲开。

只要你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

随着婚礼日期渐渐接近,余初甜同闻少辞的婚礼邀请函也已经发到了公司员工的手上。

闻二爷不想给余初甜留什么遗憾,一切都按照礼数来,要明媒正娶。

这份邀请函,席鸣自然也收到了,他从席鸢哪里知道余初甜和闻少辞结婚的原因,特意跑了一趟研究所,恰好碰到余初甜去医院,等了两个多小时才见到她有些担忧的回来,原来又是闻二爷病情的事情。

席鸣和她提起结婚的事情,同她说:

“闻叔叔这样毫不顾忌你的感受逼你结婚冲洗,实在是太自私了。”

两个人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余初甜刚从医院回来,心里还在挂着医院的事情,也把席鸣当成知心好友,说道:

“大鸟,我倒没觉得我师父是逼迫我结婚。”

或许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说,确实有些快了,甚至连恋爱过程也没有,但她和闻少辞认识那么多年,彼此都知道一些对方的事情,心里很清楚自己对于这段婚姻的期望:

“我很期待我的婚姻,也希望嫁给他。”

“闻少辞不过是希望你留在闻氏香水罢了。”都是在商场摸爬滚打的人,席鸣又怎么不明白闻少辞和余初甜结婚的目的,他是闻氏的后代,她又有那么好的调香天赋,这已经是最满意的婚姻了:

“你说以前和他相亲过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对闻氏基业有发展的人。”

余初甜不愿意去思考这种长远的事情,笑道:“那又如何?”

席鸣愣住,握在一起的手像是麻木了一般,看到她有些羞怯的笑着,告诉他:

“我从十五岁认识他到现在,四年了,其实没有什么好去怀疑的。”

无论是以怎样的目的去结婚,她看得到他对她的好,对她的偏袒和维护,这些已经毋庸置疑,是最好的证据了。

“如果你把嗅觉迟钝告诉他呢?”

余初甜听到席鸣说的这句话,有些迟疑,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或许兄妹两的性子相似一些,都是喜欢替人操心的性子。她犹豫了一会儿,却不知道该不该在婚前把这件事情和闻少辞说。

席鸣却说的斩钉截铁:

“你敢不敢赌一把,如果你失去了敏锐的嗅觉,闻少辞还会不会听他二叔的话和你结婚?”

两个人在接待区外的长椅上聊天,没有注意到躲在旁边听了许久的苁夏,她手里握着那封花了几个晚上写好的辞职信,本想一旦余初甜和闻少辞结婚,她也就没有留在闻氏的必要了,突然间听到这些话,又默默把辞职信收回了上衣口袋里。

直到从研究所出去,苁夏才给那边的人打了个电话:

“很抱歉,黄先生,上头克扣了半年多的奖金,不允许我跳槽。”

对方财大气粗:“难道你还怕我们公司支付不起你的损失?”

苁夏笑了笑,淡定自若的说了一句:

“我听说余初甜马上有新的动静,难道你们不好奇?”

这话,对方一听便明白是什么意思,她不过是想继续多呆一段时日,笑起来:

“我给你的卡上打十万过去,应该够弥补你这次的损失了吧?”

“我不缺钱,您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给你们最有价值的东西。”她向来都不是钱能说动的那种人,她缺的名利和荣耀,是她怎么努力也无法得到的东西。

挂断了电话,苁夏走了很远,掏出那份辞职信撕碎,毫无留恋的全部丢到了垃圾桶里。

比起有污点的抄袭公司,百年企业的香水掌门人的位置,显然是才是更值得去争取的殊荣。

她从小的愿望不就是这样吗,坐在万人羡慕的位置,因为一个作品而名传千古,母亲没有做到的,她无论付出什么也要做到。

——

关于余初甜自发在网络上创建的香水协会,不过几天就被刊登上了报纸头条,上面写,年轻的香水师是国内稀缺人才,一款香水的创作时间有些长达十几年,应当给这些原创者创造一些更加利于作品保护的方案。

原本以为只是小娃娃过家家的协会初次就得到了媒体的大力支持,这点是让闻二爷和老闻董没有想到的,以为翻不起什么水花的小丫头,倒是替调香师们开了一条路,这点倒是讨得老闻董欢喜,盼望着她早些成为自家人。

后来余初甜来了医院,闻二爷先故作严肃的问了她一句:

“你以为你能翻天了,干这些没用的事。”

余初甜故意带了报纸前来,讨他开心:

“师父,这就是我和你的最大不同了,要学会反抗,你们这群老艺术家,老调香师,以为一心调制香水便是正道,可现在网络那么发达,连少辞哥哥的营销手段都玩的十分溜,香水难道不应该有个合适它身价的地位和保护方案?”

闻二爷来了兴致,问她:

“那你这协会,是用来干嘛的?”

“我想用她来告垮lo无耻下流的抄袭。”

席鸢说,原创香水在国内犹如没有外壳的展览品,国牌不被人看好不说,崇洋媚外的心态也失去了最基本的尊重原创者。

“你说lo公司为什么那么牛逼呀,是因为大家喜欢他家的‘法国香水’啊。”

小小丫头一句“牛逼”惹的老闻董直皱眉头,训话:“丫头,说的什么词语,不合时宜。”

余初甜吐吐舌头,把两个字换了个说法,分析了以后想要替国牌香水师伸冤的事情,坐在床边问师父:

“师父,你说我这想法成不成?”

“成个屁,我看啊,还得大侄子给你分析分析,我是觉得你一副不知天高地厚,又没什么心眼,别搞这些事儿。”

闻二爷虽然宠她,但说起人来却是严厉的,果然说曹操曹操就到,这边厢闻二爷刚刚骂完,闻少辞一进来就看到两个长辈摆出一副训话自家未婚妻的模样,微微皱眉:

“开什么家庭大会?”

小媳妇还没过门,就开始欺负了?

闻二爷把这事情同闻少辞一说,她以为闻少辞要像她找房子一样给出什么严词反对,没想到这人格外的通情达理:

“是啊,希望国牌香水能得到重视,不是外国的月亮就圆一些。”

余初甜得到了拥护者,和师父挑眉炫耀:

“师父,那这事情我自己看着办了,你放一百个心,我没把自己放在很高的位置,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但我也不想辛苦几年的灵感被人剽窃利用……”

余初甜同闻二爷喋喋不休的说着,闻少辞的手机上恰好收到了一条短信,他打开看了一眼,神色凝重,不假思索便走出去了打电话,余初甜看着他离开,只当是公司的事情,继续和闻二爷唠嗑:“师父,你给我协会建议我倒是接受,但这事我不退让……”

走廊外的闻少辞拨通了那个未知来电,不想被对方直接掐断,又发过来一段文字:

【你们闻氏的香水师也不过如此,失去了灵敏的鼻子,不过是一个加速衰败的王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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