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突然出现, 唯有梁泉还能淡定以对, 顾小道士和夏山都带着淡淡的戒备,他们从未真正和杨广接触过,突然看着一个大活人出现,尤其是在三官观, 这种疑虑的心情更是不能抹去。
梁泉回到三官观, 其根本就是为了两份卷轴,至于其他的,且看其他人也进不来, 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了。

梁泉对杨广的态度, 顾小道士和夏山都看在眼里, 面面相觑后,也就拎着包袱离开了。

梁泉和杨广两人对面坐下, 各自神态安慰, 若不是中间三个小人儿玩闹在一起, 宛如一幅静止的画面。

梁泉单手拂过, 桌面上突兀出现两个东西,一则如剑, 一则如葫芦, “这两样东西, 阿摩且带回去, 日后可护身。”

“回去?”杨广轻笑, 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梁泉想让我回去哪儿?”

梁泉微顿, 眉目轻动,看着杨广道,“你出现在此,会不会出事?”

杨广现在出现在这里,可不是一个合适的时候,他隐约记得,现下应该是他在处理朝政,杨广突然消失,长安城又该是一片震动。

杨广单手撑着下颚,淡然道,“无碍,南宫明会处理好。”

梁泉难得有些无话可说。

杨广却是高兴,看着梁泉眉眼如画,只笑着言道,“不如梁泉带我走走?”

窗边风吹,雪花乱飞,如飘絮轻飘的雪在地面打着旋儿,落在地上,又悄然增添了些许厚度,梁泉和杨广一前一后踩在雪上,脚印落在雪面上,踏出一个个印痕。

梁泉道,“这处是阿摩以前的住处。”

老道自小教养梁泉,也是一人独居,而杨广的房间和梁泉的差别不大,不过方寸之地,唯有一床一桌一椅。

杨广漫步走了一圈,情不自禁翻开了桌面上放着的竹简,这份东西也不知道放在这里多久,其上并没有任何灰尘,但杨广尚未打开,便低沉道,“三官经。”

梁泉袖手站在门口,闻言抬头望了一眼天色,轻叹,“确是如此。”

三官观并不大,前院一目了然,而后院也仅是小小的数间屋子,越过这道观范围,便是竹林,彘在看到梁泉和杨广出现后,早早就离开了竹林。

竹林幽幽,雪中青翠,小道早就淹没在雪中,只余下淡淡的痕迹。

梁泉步入其中,只恍惚觉得记忆回溯,铺天盖地的情感而来,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杨广踏雪而来,眉宇染着霜白,鬓发如墨,望着梁泉的视线带着炙热熟悉的滚烫,他牵住梁泉的手腕,轻言,“梁泉,你欲往昆仑,需带我同行。”

“你乃一国之君,莫要胡闹。”梁泉没有挣脱,却也没有答应杨广。

杨广轻笑一声,低低沙哑的笑声在竹林中荡开,“你才是莫要糊弄我,在昆仑等着你的人……是你师傅。”

梁泉神色一动,垂眸看着两人算是合握的手,“没错。”

他这般直接坦然的态度,让杨广眉眼微弯,邪肆又冒了出来,“你猜你手上的卷轴,是我什么时候得到的?”

梁泉疑惑看他,思忖了片刻,渐渐明悟,“你走之后……”

“对。”

杨广反倒是带着梁泉往前走,身后的脚印渐渐被雪覆盖,仿佛从未有人经过一般。

“你骗我的地方,还真不少。”杨广挑眉,“当初你说我偶然失忆,如今看来,还是你给我弄失忆的,我回想了那段时日的事情,并无异常。”

“但是这份卷轴,我是在我屋内寻到的,后来被父皇的方士偶然所见,便要了过去。”杨广慢吞吞道,带着一种讨要补偿的意味。

他意义不明看了眼梁泉,这才又道,“我瞧着你这小道长,就算是上了昆仑,遇事也是打着牺牲自己的念头。看着文文静静,一不留神就敢捅破天,你问我为何要跟着你?”

恣意洒脱,说着要破天的人是杨广,可万万安静的人,才是真正乱来之人。

这反问让梁泉手指微缩,但杨广紧紧握着,到底没让他避开了去,“道长绝代芳华,我瞧着喜欢,可不能让哪个宵小荼毒了去。”

梁泉心中只余下一片无奈,他反手按住了杨广的手腕,“你的记忆是我封住的。”

“我的确是不愿与阿摩关系过密,也不愿意阿摩因此出事。”

“天地有常,命数有定,从始至终都是我之私心,与阿摩无关。幼年得阿摩为友,我心甚慰。”

梁泉话音落下后,一个轻吻落在杨广唇间,带着雪的寡淡和血的腥甜。杨广欲言说什么,话语刚起,便昏迷在梁泉怀中。

梁泉把颤抖的手蜷缩起来,轻声道,“送他回去。”

彘的身影出现在梁泉面前,伴着那青翠竹子皱眉,“他愿意陪你,你便去了又如何?”

“是我之过错,犯不着让他涉险。”梁泉道,声音渐渐发凉,“你去长安后,回来且护着他们两人,莫要再出去了。”

彘脸色一变,“你想一个人去昆仑山!”

……

风大,雪也大,昆仑山巍峨,难以攀登,越到冬日,便越无人敢靠近。大雪纷飞,两人行走,连痕迹都寻不着,眨眼就淹没在翻滚的风浪中。

“还要再走多久?”彘的声音飘入了梁泉耳中,他握住兜帽,轻声道,“半日。”

两人的声音都轻,却非常清楚传入了对面的耳中。

彘在送回杨广后,根本不愿回三官观守着,待确认了顾小道士和夏山他们安全后,就追赶着梁泉而来,倒还真的让他追上了。

“你以前到底做了什么?”彘打了个哈欠,要不是梁泉说这是神山莫要胡来,他也没有这个耐心一步步爬上来。

梁泉道,“白水认为,命数可否改变?”

他没有直接回答彘的话,反倒是问了一个问题。

彘懒洋洋地笑道,“你这话,莫不是撺掇着我来责怪天道?要是改变,我等怕是最渴望、也是最厌恶的。”

生而为异兽,为本能所控制,吞噬血肉为生,偏生天道爱人,嗜杀便越发沉沦,不得善终。

他们何尝又愿意?!

“改了,就一定是好结果吗?”彘随手拔了根枯枝,惹来树根的不满意,往后挪动了两下,原来这棵树已经开灵了。

彘嬉笑着摆了摆手,然后晃着这枯枝优哉游哉言道,“指不定更好,指不定更坏,还不如不改。”

“你看得比贫道透彻。”

梁泉笑叹了一声,彘回头看他,似是从中品味出什么来,脸上渐渐带着狐疑,“你不会……”

“有人。”梁泉道。

彘不耐烦化身,仰天长啸了一声,昆仑乃是他的出生地,更是他熟悉的地方,这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中,带着畅快。

梁泉立在身后,看着前面咆哮欢悦的彘,只想来一场雪崩掩盖住他。

那人隐隐绰绰,身形看不大清楚,一口就被彘所咬断,身形溃散。

“幻影?”

彘低声道,猛地回头一望,梁泉身前三步半空中,一人高高跃下,单刀直劈!

“傻子。”彘哼了一声。

铮——

嗡嗡声已然满足不了小剑,它刺破虚空而出,贯穿了那人的胸腹,凶戾异常,死死把他钉在了地面。

彘吼了一声,“慈悲为怀呢?”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不是僧人。”梁泉轻道了声尊号,毫不在意这人的尸身,“走吧。”

十步一人,不知这皑皑白雪中究竟染红多少。

长安城。

南宫明守在宫殿外,看着几位大臣,面色冷峻,“大人,陛下命令已下,你们不能进去!”

“昨日陛下未曾出面,今日又没上早朝。统领大人,您莫不是在说笑!”围着的大臣们脸色激动,要不是南宫明已经出鞘的剑,他们都敢硬闯。

南宫明寸步不让,抬手让御林军把数位大人给“请”了出去。

他守在殿外,实则心情也不怎么安稳。

陛下从昨日至今,一直未醒。

这宫殿看似富丽堂皇,实则杨广的寝宫内,却是些素雅的装扮,床帐微动,龙床上,杨广安然躺着,原本总是带着些戾气的俊美面容安静下来,带着些许柔和。

只可惜此刻似乎做着梦,他眉心突蹙,拧起个小疙瘩。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梁泉。”

“不好听,不如叫木木。”

“……这更难听吧?”

伺候的宫人惊讶地发现杨广的手指微动,以为隋帝苏醒了,猛地站起身来,这饱含热泪的姿态还没有摆出来,就发现陛下又恢复了平静。

南宫明送走了几位难缠的大臣,这才入内,“陛下如何了?”

“还未醒来。”

南宫明皱眉,紧紧握着剑柄,雕刻摩擦着他的掌心,刻画出焦躁不安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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