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卫士令,卫尉所属,秩六百石。
如果是在汉灵帝时期,卫士令算是一个好职务。

宿卫北宫,非皇帝亲信不得担任。可是现在嘛……

“弘农王和他的妃子,就住在阿阁。

此前,太后暴卒于永安宫,令太尉的处境非常尴尬,所以才决定重置南宫卫士令,在弘农王离开之前,务必要将他保护周全。所以说,丁君你的责任非常重大。”

风雪,渐趋停歇。

丁辰和高顺也换上了一身衣服,跟在一个瘦削的青年身后,沿着宫城的甬道缓缓而行。

那青年,其实已过了壮年。

只是他生得清秀,所以看上去年纪不大,和丁辰相仿。

他走的很慢,似乎是在散步。但举手投足间,却流露出一种难言的气概,令人不敢小觑。

此人和曹操同姓,名叫曹性,官拜骑都尉,是吕布身边一员大将。

丁辰和高顺在傍晚时找到了卫尉,但却没有见到吕布。

东汉以来,不设卫将军,而只设卫尉。

此前的卫尉是何进心腹,但是却在何进被杀之后,也惨遭毒手。不禁是卫尉被害,连带着南北宫卫士,死的死,逃的逃,整个宫城内部的守卫,几乎被全被废弛。

董卓入洛阳后,迅速收拢兵马,整合残兵败将。

可卫尉一职,始终未能找到合适人选。于是,这卫尉一职,就暂由吕布来担当。

但吕布又不是那种能耐住寂寞的人,所以名义上卫尉,可实际上也就是挂个名。他平日里或是在太尉府值守,或是在军营,很少在卫尉值守,而是让手下来轮值。

曹性,就是今晚的轮值者。

曹性并非第一次听到丁辰的名字,这些日子,他其实听不少人提及。

郝萌,和曹性一起从并州而来的袍泽,提起丁辰便咬牙切齿;张辽,昔日曹性的上官,而今和曹性平级,却对丁辰评价甚高。吕布提到过丁辰,言丁辰乃‘狮儿’,可与张辽争锋;李儒在今天也说起了丁辰,还说让曹性对此人,要多加小心……

总之,曹性听到了很多种关于丁辰的版本,但实际上却并不相信。

他今天专门在卫尉等待,就是想要看看,这丁辰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丁君,有些话我不妨说明白。

太后暴卒之前,两宫卫士名存实亡……你也知道,阉党祸乱朝纲,两宫卫士几乎全军覆没。太尉入洛阳后,精力都在朝堂之上,根本没有功夫来重置这两宫卫士。

可未曾想,太后暴卒于永安宫,令太尉极为愤怒。

为了保证弘农王的安全,太尉临时从军中抽调出八百锐士,这才重建了南宫卫士。”

曹性带着丁辰和高顺穿过角门,来到了阿阁。

只见,巍峨宫殿在风雪,却透出一种衰败之气。

“丁君,南宫卫士令不好做,一个不小心,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之中。你可要考虑清楚才是!”

一个不小心?

丁辰心中不禁苦笑。

他哪能不明白这五个字的含义,无非就是说弘农王发生意外,到时候他难辞其咎。

可是,他有别的选择吗?

丁辰朝曹性看了一眼,沉声道:“不做这卫士令,难道再回洛阳狱吗?”

“哈哈哈……那倒不至于!

其实,君侯对你颇为赞赏,若你愿意,大可以到他帐下做事,相信君侯不会亏待你。”

丁辰愣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

“算了,我与温侯部将有龌龊,若到了军中,天晓得会不会被他玩死。”

“如此说,你决定留在这边。”

丁辰一摊手,“曹将军,似乎我并无其他选择。

而且,我听你的意思,似乎只是让我宿卫阿阁,保护弘农王的安全。若如此,倒可勉力为之。”

“你怎知道,你只是保护弘农王?”

丁辰嘴角微微一撇,轻声道:“曹将军,这一路上,你提及弘农王有十一次,我岂能听不明白?”

曹性一怔,旋即大笑,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

“既然你已经清楚了职责所在,我也就不再赘言。”

他说着,迈步向前走,一边走一边道:“丁君跟上,我先带你去拜见一下弘农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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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阁,如果用字面的意思来解释,就是指四面有檐溜的阁楼。

不过在宫城内,阿阁则是特指一座分为上下两层的阁楼式宫殿。它是南宫一座极具特色的宫殿,周围的环境极为幽静,坐落于南宫一隅,站在楼上,可眺望洛水两岸景色。

弘农王刘辨,自从被董卓废黜之后,就居住在这座宫殿之中。

丁辰在阿阁一层的大殿里,终于见到了这位废帝。

刘辩,生于熹平五年,如今方十五岁。

他看上去并不强壮,甚至说有些单薄……据说,刘辨刚出生的时候,身体并不是很好。加之他之前的皇子大都夭折,于是汉灵帝就把他送出宫外,交由一个姓史的道士照顾,这才算是顺利成长,并随着母亲何太后日渐受宠,于是便返回宫中。

此刻,他孤零零跪坐在大殿丹陛之上,目光有些游离,似乎无法聚焦于一点。

“臣,太尉帐下骑都尉曹性,拜见弘农王千岁。”

曹性神情肃穆,走进大殿后,躬身参拜。

丁辰跟在他身后不敢怠慢,也双手抱拳,一揖到地,“臣丁辰,拜见弘农王千岁。”

“曹将军,有事吗?”

弘农王似乎回过神来,声音略有些颤抖。

很显然,他认得曹性,所以言辞中倒也不显陌生。

只是他的声音很小,中气也不甚足,给人一种非常柔弱的感觉,甚至心生怜悯。

丁辰眉心浅蹙,暗自叹了口气。

闻声识人,就凭弘农王的声音,他就能断定,这并非一位可以中兴汉室的雄主……

试想,哪一个雄主说话似他这般柔弱?

身为一国之君,自当有恢宏气概,若不然如何能震慑朝臣?

怪不得董卓要废黜他,感觉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若说董卓想要把持朝纲,这样一个柔弱之主,似乎更符合他的要求。可他为什么要舍弃了弘农王,另立新帝?要知道,他这样做,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殿下,太尉担心殿下安危,决意加强阿阁守卫,故而任丁辰丁子阳为南宫卫士令,宿卫阿阁,保护殿下安全。臣今日来,就是为殿下引见……丁辰,还不拜见殿下?”

丁辰回过神来,忙上前两步,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顶,一揖到地。

“有劳太尉牵挂,孤甚是感激。

丁卿平身吧,以后孤的安全,就拜托丁卿了。”

“臣,必尽心竭力,保护殿下周全。”

丁辰说完,才站直了身体。

曹性道:“殿下,丁君虽然年轻,但却武艺高强,即便是温侯对他,也非常称赞。

他是典军校尉曹操的妻弟,定会尽心竭力,请殿下不必担心。”

“原来是曹卿的妻弟啊,孤知道他……但不知,曹卿而今如何?”

“这个……”

丁辰一下子呆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倒是曹性开口道:“曹操受人蛊惑,行刺太尉,如今已逃出洛阳,下落不明。”

“啊?”

刘辩听闻,明显是愣了一下,看向丁辰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

曹性一直在留意着刘辩的表情,见此情况,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便躬身道:“从今日起,丁君会宿卫阿阁。殿下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与丁君知晓,他自会安排。”

“好!”

刘辩犹豫一下,轻声道:“曹将军,可否烦劳你与太尉询问一下,孤何时可以离开?”

“这个……臣定当请教太尉。”

“那多谢了!”

刘辩说完,便站起身来。

他看了曹性一眼,又看了一眼丁辰。

“天不早了,孤回去休息……丁卿,就烦劳你多多费心。”

“臣,遵命。”

刘辩施施然,朝楼阁上走去。

大殿内略有些昏暗的光线,更衬托出刘辩那单薄的背影,有几分寂寥和落寞之气。

曹性看着刘辩离开,轻轻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对丁辰道:“丁君,请随我来吧。”

“去哪里?”

“你如今官拜南宫卫士令,自当要把你介绍给你的部属。

南宫卫士,都是太尉从西凉带来的锐士。如果我不带你过去的话,他们可未必认你。”

丁辰笑了,向曹性表示谢意。

他知道,曹性并非危言耸听。以西凉兵那骄横跋扈的性子,若没有曹性带领过去,说不得他要站稳脚跟,真需要费些手脚。当然了,丁辰倒也不怕那些西凉兵闹事。对付这帮子骄兵悍将其实并不困难……不服气,那就打到服气!就如同当初董卓想要拉拢吕布,那些西凉悍将不服,最后被吕布胯下赤兔马,掌中方天画戟,打得无人再去挑战。

军中的事情,其实很多时候并不复杂!

当然了,若是曹性出面,可以免去一些麻烦的话,丁辰也不会拒绝。

他跟随曹性身后,走出阿阁大殿。

在走出大殿的一刹那,丁辰突然又停下脚步,扭头向大殿里看了一眼。

空荡荡的大殿中,只有一些内侍的身影晃动。

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那个单薄的身影。不知为什么,丁辰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情绪。

那弘农王而今,不过十五岁啊!

他十五岁的时候,虽已经跟随曹操经历了很多事情,可大多数时候,有曹操为他遮风挡雨。

可那少年……

不知是什么原因,丁辰在刘辩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失去了父亲护佑的刘辩,一个人身处狼穴之中,整日里提心吊胆。

而他,和刘辩很相似。身陷洛阳这个龙潭虎穴之中,曹操已无法再为他遮风挡雨。

从现在开始,他只能依靠自己,而且必须要坚持下去。

因为,他身后还有阿姐,还有昂……如果他倒下了的话,阿姐和昂也将失去依靠。

想到这里,丁辰忍不住,抬头朝阿阁二楼看去。

他看到了刘辩,孤零零站在窗前,正呆愣愣向外眺望,却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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