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长一尺二寸七分,锋利无比。
丁辰跪坐围床上,看着面前这口短刀,大脑中一片空白。

手,有些颤抖。

他缓缓拿起短刀,手指从刀刃上轻轻滑过,那口刀仿佛有了灵性一般,流转过一抹冷幽的光。

短刀在手中唰的翻转,幻出一朵刀花。

丁辰吞了口唾沫,看着刀柄上那两个古拙的篆字,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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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辰是沛国谯人,出生于延熹九年,也就是公元166年。

在沛国,丁家并非名门望族,只能说是一个普通之家,而丁辰在家中最小,排行第十,所以家里人都习惯性的唤他‘小十’或者‘十郎’。

丁辰很小的时候,母亲便离开人世。

父亲是个老实人,整日忙于生计,也无暇顾及丁辰。

索性长姐代他极好,甚至在嫁人之后,把他也带去了夫家,一直照顾他长大成人。

而丁辰的姐夫更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名叫曹操,而今官拜典军校尉。

他做过洛阳北部尉,设五色棒,棒打蹇叔,名声响亮。

后来,曹操因不满中常侍张让,于是提刀前去行刺,但最终行刺失败。好在曹操的祖父曹腾也是宦官,曾有恩于张让,才没有追究他的罪名。不过,也因为这件事,曹操被罢黜了官职,贬回老家……一直到黄巾之乱,曹操以骑都尉身份参加平定黄巾军的战事,并且屡立战功。后来,汉帝设西园八校尉,曹操也得到提拔。

对曹操,丁辰素来敬重。

只是此时此刻他却有些糊涂,看着手中短刀发愣。

七宝刀,居然会是七宝刀……三天前,曹操受司徒王允邀请,过府饮宴。他醉醺醺从王府返回家中,便拉着他来到书房里,取出这口短刀,笑着在他的面前炫耀。

“此乃王司徒心爱之物,子阳以为如何?”

丁辰当然赞不绝口,而后看似随意问道:“久闻王司徒视此刀如至宝,何以会送与姐夫?”

曹操当时却未回答,只是哈哈大笑着,把七宝刀收藏起来。

可现在,这七宝刀竟然出现在丁辰的房间里……什么情况?丁辰也一时间想不明白。

“十郎,吃饭!”

屋外传来姐姐的声音,令丁辰回过神来。

他想了想,将七宝刀入鞘,而后小心翼翼放在箱柜之中,又把衣物压在七宝刀上。

“来了!”

丁辰掸了掸衣袍,笑着回了一声,便迈步走出了卧房。

时,已是初冬。

一轮清冷的骄阳高悬空中,阳光很充足,但却感受不到半点的暖意,平添几分萧瑟。

这是一个两进宅院,面积算不得太大。

曹操虽身官拜典军校尉,两千石大员,可是在这寸土寸金的洛阳城里,却算不得富庶。黄巾之乱以后,洛阳物价飞涨。如果不是姐夫家中还算富庶,单凭俸禄的话,说不定连这宅院都住不得。每每思及这些,丁辰也不由得感到了几分庆幸……

姐姐,尚不到而立之年。

她算不得美人胚子,但气质极好,格外端庄。

她一身布裙,黑亮的长发盘成而今最为流行的堕马髻,脸上带着一丝丝和煦笑容。

“十郎,躲在屋中作甚坏事吗?”

“阿姐说得哪里话,我不过是在想事情而已。”

“好啦,去洗手,饭已经备好。你若是再不出出来,昂便要哭闹,找你的不是了。”

丁辰咧嘴而笑,忙不迭跑去井边洗漱,而后走进了饭厅。

饭厅里摆放着几张食案,每张食案上,都有一个餐盘。

一个少年端坐在食案后面,看到丁辰进来,他忙撩衣起身,躬身唤了一声:“舅父!“

他年纪看上去,也不过十三四,可举手投足,却透着一股子超乎年龄的沉稳。

丁辰点点头,在一张食案后坐下,笑着道:“昂,听你阿娘说,你要哭闹,找我不是?“

“哪有?“

少年脸一红,有些扭捏道:“昂只是饿了。“

“既然饿了,那就吃饭!阿姐,我不客气了。“

姐姐坐在旁边,笑而不语。

丁辰也不再谦让,拿起一个蒸饼,便狼吞虎咽起来。

“十郎,你姐夫这两日心事重重,今日又匆匆出门,你可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事?“

丁辰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放下手中木箸,轻声道:“还能有甚事?

九月初一,太尉在崇德前殿召集百官,迫太后下诏书,废天子为弘农王,立陈留王,更逼迫太后还政,朝中那些大臣们,皆敢怒而不敢言……姐夫本就因此苦闷,哪知道太后被迁去永宁宫不三日便突然故去,据说也是太尉所为,姐夫这心中自然不快。“

丁辰说罢,叹了口气。

“我听说,太尉欲自封丞相,想总揽朝纲。

他如今势大,而朝中有识之士又纷纷离去,姐夫对此颇有不满,因而才会苦闷吧。“

“是啊,这朝堂风云变幻,实在是令人恐惧。”

姐姐也叹了口气,一双好看的蛾眉轻轻蹙动,突然道:“如今这时局,却看不太清楚。我总觉得,留在洛阳会有危险……十郎,不若你劝说你姐夫,让他辞了那官职,咱们回谯县老家吧。你姐夫素来听你的话,你若开口,想必他一定会赞同。”

丁辰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这洛阳,的确是不太安全,最好早作准备。

想到这里,丁辰已经有了打算,于是抬起头对姐姐道:“阿姐,我觉得,咱们应该提前做准备,最好先把行囊收拾好,以免有什么变故发生时措手不及,你以为如何?”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又能有什么变故?”

姐姐话音刚落,就听得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声。

紧跟着,一个老管家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一进饭厅便匍匐在地道:“夫人,出事了!”

要不要这么巧啊!

姐姐脸色一变,忍不住朝丁辰看了一眼。

十郎刚说有变故,这就出事了?

她强抑着内心的慌乱,起身道:“曹信,出了甚事?竟如此慌张。”

曹信是姐夫家的人,跟随姐夫多年,也是姐夫的心腹。此前姐夫为雒阳北部尉的时候,曹信就跟随姐夫身边。后来姐夫起起伏伏,这曹信一直没有离开,忠心耿耿。

丁辰心里咯噔一下,忙站起身来。

他联想到了那口七宝刀,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之兆。

“昂,去收拾行囊。”

少年一脸懵懂,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却顺从站起身来,匆匆走出了饭厅。

“刚才小人在外面采买的时候,听人说主公刺杀太尉未遂,已独自逃离洛阳。”

“什么?”

姐姐闻听,顿时大惊失色,脸上露出了惊恐。

阿瞒他怎地如此胆大,竟然想要刺杀董太尉……可问题是,他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这样也好有些准备。现在他刺杀失败,逃离了洛阳,家中这些人,又该如何是好?

“你确定?”

“千真万确!”

丁辰这时候走上前,握住了姐姐的手。

姐姐的手很冰,还微微有些颤抖,显示出她内心的慌乱。

“曹信,备马。”

“啊?”

“休得啰嗦,立刻备马,咱们准备走。”

丁辰最担心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这也让他心中,突然多了几分火气……对姐夫,他素来敬重。可未曾想,他居然连提醒都没有,便突然发动,也使得他们陷入险境之中。

“阿姐,咱们立刻走,趁太尉尚未反应过来,咱们先离开这里,而后寻机逃离洛阳。”

“十郎……”

“没关系的,阿姐!”丁辰握住姐姐的手,轻声道:“有十郎在,便有千军万马,也休想害得阿姐和昂分毫。事不迟疑,咱们马上离开,你现在去帮昂收拾一下。”

姐姐终于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她快步走出饭厅,直奔后宅而去。

而丁辰也不敢迟疑,一路小跑直奔卧房。

他冲进卧房,上前一步,抄起一口环首刀斜挎腰间,而后又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杆奇形大矟。那矟,长一丈左右,通体用青铜打造。矟杆上,缠绕着细密的蚕丝,入手冰凉。那矟首更是独特,长约有两尺,上面镶嵌七枚孔珠,舞动时会发出刺耳声响。

矟,名招魂矟,意为此矟可招魂。

整条铜矟是曹操请得荥阳冶铁工坊的制矟大师,耗费两年光阴打造而成,重达四十八斤。普通人莫说使用,便是挥舞两下便没了力气。但在丁辰手中,却如若灯草。

丁辰持矟走出卧房,就见姐姐和曹昂都已经收拾妥当。

曹昂手中还拿着一口宝剑,看到丁辰走出来,他非但没有露出惧色,脸上反而显出一丝丝兴奋。

“舅父,昂已经准备好了。”

“好不好你阿娘,休要让她受到伤害。”

丁辰也不啰嗦,迈步就往外走。

姐姐带着曹昂紧跟着丁辰,她这时候脑子里有些空,整个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对姐姐的这种精神状态,丁辰大体上能够理解。

她在生气,生姐夫的气……你要逞英雄,却把我们陷入险境,又算得什么英雄?

曹信这时候,牵着马在前庭中等候。

丁辰正要搀扶姐姐上马,却忽听得大门外一阵人喊马嘶。

紧跟着,院门被人砸响,站在庭院里,可以清晰听到有人高声喊道:“休走了曹贼家小。”

蓬!

伴随着一声巨响,原本轰然倒塌。

一群身披铁甲的西凉锐士从外面冲进来,高声喊喝。

庭院中的曹家家丁见状,忙上前阻拦。

可是,他们又怎是如狼似虎的西凉锐士对手,只听几声惨叫响起,几名家丁便倒在血泊中。

“曹信,保护阿姐和昂,从后门走。”

丁辰见状,脸色不由得一变。

他抬手把身上的包裹丢给曹信,挺招魂矟,垫步噌的从前庭台阶上蹿下来,手中招魂矟一振,矟首七枚五孔珠顿时发出呜呜的声响,直让人听到,便是心烦意乱。

“阿姐,带着昂走后门,我掩护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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