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今日要去畅音阁。”
慕容奚目光冷然,只定定的看向身旁的婢女,那人无法阻拦,只私下里派人给慕青送了口信,又让人去清场,这才替慕容奚梳妆。

久未出府,慕容奚只觉得头顶的阳光灼烈得莫名。她握紧手中的宝珠,登上马车向着畅音阁而去。

高墙绿瓦恍若隔世,犹记得初见苏弦之的场景,那双幽深的棕色瞳仁让她的心不由得轻颤,生怕自己会陷进去,只得小心翼翼的面对。

慕容奚要来畅音阁的消息早就到了,阁中人皆都出来迎接,门口跪了一排,慕容奚扫视在场的众人,没有哑妓,也没有苏弦之,心下里不由得一慌。

有老者揪着一颗心颤抖着上前,赔着满脸的笑容缓慢的问道:“摄政王妃娘娘,不知您想听什么曲儿。”

“钗头凤。”

那是与苏弦之初见时,他所唱之曲。

那老者一愣,显然面色一变却又在下一个瞬间赔上了满脸的笑容,摆出一副十分苦恼的神情抬眸看向慕容奚:“这,不是有意不给王妃娘娘唱这,出,只这唱《钗头凤》的花旦不在……”

“不知这樱花几时开。”慕容奚忽的问出一个与现下里的状况全然无关的问题。老者一惊,只抬着眸子打量着面前的人。

便见那人唇角含笑,不由稳了稳心神,道:“王妃娘娘请上座,虽没有《钗头凤》,但《樱花草》还是有的。”

说罢,慕容奚被那厮迎入了畅音阁。

慕容奚入了座,有花旦上台唱曲儿。

那婢女不是个好听戏的主,只陪侍在一旁盯着慕容奚,见她没有后续的动作便放松了心神,只一会的功夫便起了困倦。

慕容奚也不理她,只自顾自听着。

一曲唱完,慕容奚侧眸便见那婢女已睡着,忙掐断了窗子旁的熏香打开窗子,心下里敬佩苏弦之的诡谲。

那人早已预料到自己会来,早早备好了迷药熏香,又在茶水里放了解药。一曲下来,那婢女自会熟睡。

苏弦之像是初见一样,面容上还带着妆。只那明艳的妆容也无法遮挡他那双深邃的瞳仁,让慕容奚蓦地有些紧张。

“苏先生。”

“你想离开慕国。”苏弦之的声音淡淡的,说出的话却是一针见血。慕容奚没有慌,只轻点了下头。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帮你?”

“按道理来说,我也是害你孩子的其中之一呢。”苏弦之单手托腮,笑弯了一双眸子,为自己沏下一壶清茶。

他将慕容奚抓走,又让其冒险去寻樱花草,曾经还曾想让其和自己的妹妹换血以让苏琉夏彻底重生。

苏弦之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人,到底是怎样的执念才会让她来求自己这样一个“仇人”。

慕容奚只轻笑出声:“你不会放弃救妹妹的机会。”

苏弦之一愣,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将清茶送至唇边,道:“你想让我如何帮你。”

“带我离开慕国。”慕容奚的神色坚定,苏弦之却是有些好奇,本以为她会直接开出条件让自己去杀唐轩,却不想面前这个温柔的小女子竟要自己报仇。

“你不后悔?”

“我不知道。”慕容奚很想反问他一句自己为何要后悔,却发现根本说不出口。前路茫茫充满了未知,复仇能否成功都是未知的。

明明几率很小,可她还是想要一试。

“杀死阿辞的分明是前世里的你。”苏弦之的眸色冷然,悠悠的瞥向面前的人。便见慕容奚的面色突然一白,太多的记忆翻江倒海一样涌了上来。

她只觉得胸口一疼喉咙里一甜,险些吐出一口鲜血来。

慕容奚只怔怔的垂下眸子看向自己平摊的小腹。

这几日里慕容奚拼命想要压下的一切几乎要将其彻底吞噬掉,整个人一片眩晕。

“如果不是前世里的你错信了慕青,你的阿辞就不会死。你可以因为执念复活,可他呢,他是个孩子,注定了会死的孩子。”

“是你,将死亡烙刻在他的骨血里。”

“不!”

慕容奚猛的抬起眸子,一双眼睛通红,猛的对上了苏弦之坚定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有着嘲讽,口中吐出的话却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身上,刻骨铭心的痛泛滥在灵魂深处。

慕容奚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是你,是你们杀死他的。”

苏弦之的语气平静,却将慕容奚的整颗心彻底打碎。

她只觉得心口里一片钝痛,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向后猛的倒去,眼前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光影,心下里是针扎一样的感觉。

原来她的伪装这么容易就会被看破。

她骗不了自己。

她根本就没有资格为自己的儿子复仇。

杀死阿辞的,是她自己。

……

慕青来到畅音阁时,整个畅音阁里空空如也半个人都没有。慕青大怒,将整个畅音阁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查到慕容奚的下落。

那个人恍若人间蒸发了一样。

慕青只觉得整颗心都空了。

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了一般,没有痛感,也没有其他,只冰冷而空落着。慕青倒吸了一口气凉气,缓缓的闭上眸子抬起头。

有泪水想要涌出,却被他生生逼了回去。

“找。”

“一定要找到。”

他不信,慕容奚一个大活人居然那样凭空消失掉。只要她存在过,他就必须要将其找回,哪怕耗尽一生。

……

慕容奚一连消失了近半年的时间,慕青浑浑噩噩,整日里颓废。只在慕琮突然到访后突然恢复了神色,用心打理朝政。

半个月后,晟京出现了另一位公主:樱花公主。

据说是苏弦之自民间里寻回的血脉。

世人不知其名,只知其封号樱花,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其肤若凝脂,明眸皓齿,恍若天边的仙女般让人觉得可望而不可即。

樱花公主很少露面,据说因为一场巨大的变故失去了原先的记忆,是苏弦之某日巡游时无意间发现带回的。也因其失去过记忆,樱花公主很少说话。

苏弦之一身长袍,现在那人的身后,一双眸子里满是笑意。

铜镜前端坐着一人,一身大红长裙勾勒着她窈窕的身材,鸩羽般的长发散在肩头,看不清面容,只在走进了才能看到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耳朵后面有一块浅浅的胎记。

苏弦之只伸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打散,遮挡住那块胎记,唇角扬起一抹笑来,道:“樱,该去准备祭天了。”

樱花公主眨巴了下眸子,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祭天仪式安排得极其盛大,樱花公主坐在花车里跟队伍巡游,百姓参拜热闹非凡,连带着慕国和后唐也派来使臣。

慕青只蹙眉看向祭台。说实话他本无心来的,可却鬼使神差的站在了这里。他深吸一口气,看向那花车里的人。

大红的衣裙十分华丽,鸩羽般的长发被高高盘起,上面簪着珠宝,团扇遮挡着面容,那人的眉眼温柔可人,隐隐的有些熟悉感,让慕青一怔,只谈自己是不是魔怔了。

他摇头苦笑,却是突然感受到了那人的眸光。

慕青怔怔的看了过去。

那眸子很清澈,像是寒泉一样,可却带着透骨的冷意,像是雪花般,似乎可以融化,却冰冷的存留在原地,让他不由得一怔。

心口里猛然一片阵痛。

阿奚……

他的阿奚……

慕青身子一僵险些从马上跌了下去,幸得身旁的百里虚扶了一下他的身子方才稳住,百里守约疑惑的看向自家王爷青白的面色,看向花车里的樱花公主。

那人有些熟悉,让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王妃殿下。”月突然开口,百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般猛一拍大腿,便见自家王爷已策马飞奔而去,不由得一愣,忙追了上去。

祭台上士兵持刀戟挡在前面,樱花公主被人搀扶着走上了祭台,大红的衣裙像是彼岸花一样开了满地,追来的慕青只瞪向那人的背影,一双眸子痛极。

“王!”月赶忙扶住了身侧的人。生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儿来,“王,不明情况不能轻举妄动啊。”

慕青哑然,只死死的瞪向那人的背影。

为什么自己的阿奚会消失不见,为什么她会成为晟京的樱花公主,为什么……慕青只觉得自己有满肚子的疑问想要问,却一时不知要从何问起。

只垂下眸子,于身侧握紧了拳头。

人群里,苏弦之的目光穿过人群看了过去。

慕青的一张面容从灰白变得铁青,复杂的情绪在他的眸底翻腾,自责、怀疑、兴奋、紧张、恐惧……真真是精彩纷呈。

他忽的冷笑了一声,牵过身侧的人。

祭天之后是宫宴,晟京设宴款待来自慕国和后唐的贵宾。樱花公主坐在上位,只沉默着垂下头,一双小手搅动着裙摆。

“怎么?”

“我不喜欢。”樱花公主摇头,只蹙着眉,目光小心的瞥向慕青又快速垂了下去,“我不喜欢那个人。”

见她看的是慕青,苏弦之只扬唇一笑轻抚她的头顶,轻声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樱花公主一怔,笑着点头提了裙摆走出,苏弦之看向她的背影,又瞅见突然离席的慕青饮了一口杯里的酒。

花园里,樱花公主脱下华丽的外袍,只穿了件深衣坐在池塘边,鸩羽般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口中哼唱着歌谣。

忽的,身后突然亮起一道光来,樱花公主怔怔的回头,便见慕青一身青袍而来,看向自己的神色十分复杂,不由得一怔。

只见其吞了口口水克服掉心头的恐惧,起身行了个礼,问道:“你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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