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而无往非礼也,巴人这边从战车中间也出来一辆,楚人以为也是来致师,等到渐近,楚军看去,只见车上只有一人,驾车的是一个小矮人,头戴瞫剑当年在古仗大战中追获的现楚王熊良夫的头盔。
那头盔太大,在里面垫了数层布,才现出小矮人大半只眼睛来,如一块大石压在一颗小石头上,显得人更小,要不是在马车上,估计这小矮人行走都困难。

这小矮人正是虎安宫中陪伴前虎安伯瞫玉、来自苴氏寨的那个小矮人,他身上穿的,却是正常人的衣衫,模样十分滑稽。

小矮人驾车直到楚军前五十余步,大叫道:“有来无往,是为无礼!见识了贵国战车技艺,岂止进退中绳,左右旋中规!着实佩服!自愧不如!巴国中将军、龙武将军瞫梦龙令小人传报你家主将屈容将军:既然来了虎安山,就是客,请先欣赏歌舞!”又连叫两声:“请屈容将军欣赏歌舞!”

人小声音大,小矮人的叫声,如巨雷在草原上回荡。

喊完话,小矮人驾车转身离去。

楚前锋副将项浑致师没有搞成,窝了一胸腔的气,在车上挥动手中长戈,怒道:“我去捉来!抢回我王头盔!”

前锋大将斗鹰急叫止道:“这是巴人的激将法,不可轻动!传令下去,大战起后,抢回我王头盔者,赏万金!杀死、活捉白馬上金盔金甲的三个巴将者,赏万金、封爵位!取巴国龙武将军瞫梦龙、龙腾将军樊云彤、龙胜将军木莽子手中宝剑者,赏万金!”

此战后,不知楚王的头盔和小矮人的下落,此是后话先说。

楚将斗鹰不敢确定巴人在耍什么花招,令人急报告离得不远的主帅屈容,屈容笑道:“巴人这点几个部族余部凑起来的所谓大军,我战车碾过去,顿时成为肉饼。虎安山草原,这个战场,就是一个大舞台,先看看巴人到底有些什么花样,让巴人把该表演的戏,都表演完,都表演够,以后怕是再也看不到这么精彩的表演了。传令:且勿先动!”

随后,屈容向前移动了多个车位,他当然不仅仅是想欣赏巴人的表演,而是更利于见机行事,临阵指挥。

不多时,巴人前方的战车驶向左右两边,让开一条道,一队人身穿皂衣,面朦黑布,约有三十余,迈着僵硬的方步出来。

这队人到了楚军前约百余步,只听其中一人高喝一声,楚国人不知他喊的什么。

突然,这些人“刷”地抽出短剑,向脖子上一抹,鲜血喷出,倒于草上。

楚军目瞪口呆!

楚军主帅屈容先发笑,随后大叫道:“巴人这是在效仿越王勾践当年以囚徒自杀,来扰乱我军心!此老故事,东施效颦,不足为惧!”

屈容话才说完,倒在地上的巴人尸体纷纷站了起来,扯开胸前的白布,原来里面还有一层,上写有几个中原大字“戈戟不入!”

一个个尸体居然排成阵式,向楚军迈一种更加僵硬的步子慢慢过来,楚人大骇!

楚前锋大将斗鹰声嘶力竭叫道:“屈容将军早料到巴人有什么神兵!放犬血剑!”

楚军乱箭射出去,落在巴人尸体上,弹落于地。

楚军开始骚动。

楚军主帅屈容再次下令“以静制动”,随后笑对车中人道:“此是巴人搞的什么巫术,不堪一击,瞫梦龙难道不知道,我楚人也是进过大灵山的,法术同样高明。传令,稍安勿燥,先开开眼,看巴人后面还有些什么把戏!”

这时,只见楚将屈容送给巴人的战车开了出来,那些僵尸爬上战车。

楚军斗鹰又一次声嘶力竭大叫道:“准备射驾车的巴人!”

斗鹰正准备待近一点时放箭,巴人战车向左边转去,离开了战场——原来,这三十余人是死囚。有人认为当时虎安山大觋师瞫梦龙施的是被后世称为“赶尸”的巫术,这巫术至今仍是一个难解之秘。

舞台刚清理干净,楚国人心想:巴方的下一个节目是什么?他们似乎差点忘记了这是你死我活的战场,睁大眼晴,期待下一个更加精彩的表演开始。

只听巴军阵中,一通虎钮錞于响,虎贲武士一百人,从龙武将军瞫梦龙、龙腾将军樊云彤、龙胜将军木莽子身边,向前迈进数十步,到了两军中央,呈一个方形队列。

楚国人这才看清这队虎贲的装束:头戴白鹿皮帽,盖上头盔,再加各式吓人的面具,或虎,或豹,或其他凶狠的动物;肩上披挂垂着束发的赤色帻巾,上身白色战袍,也为鹿皮,外面套上皮甲,下着腿裤,外面又围白色幅巾裳,裳上画有虎纹;脚上穿白色粗袜,外套皮靴;腰间束铜钩大带,胸背中心贴有护心镜,光明耀眼。外面又套披衣。一手持王字盾牌,一手执柳叶短剑,十分怕人。

这队虎贲武士的最前列,十名武功高强的武士,乃是:

左贲玉面虎度群芳、右贲断臂虎母青山。

左边依次为:默默虎兰回、馬面虎丁衍、 鳄虎郑戎、智虎牟忠;右边依次为:兔嘴虎楚畏、闷闷虎相真、闹闹虎龙佑、憨虎苴蛮子。

这十虎的身后,各有九个英姿勃勃的武士。

又一虎钮錞于响,虎贲百人再次上前了三十余步。

第三声虎钮錞于响过,鼓声、音乐、歌声起来。

百名巴人敢死虎贲随节拍又唱又跳,这舞刚劲有力,称为“武舞”。后来,汉高祖刘邦见了,非常喜欢,还引进入宫庭,取名为“大战舞”,当然歌词不一定相同。再后,被称为“巴渝舞”。

只听巴人虎贲武士们唱道:

……

汹汹楚贼,狼牙鳄齿,

挟妖来寇,路塞旌旗。

巴族勇士,砺剑磨矢,

头颅可断,国土耻失。

巍巍灵山,烈烈虎巴。

强虏不绝,血战不止!

强虏不绝,血战不止

……!

楚军觉得怪异,不敢轻动。

主帅屈容再次命令且休轻动,准备弓弩,其车中人道:“巴人又唱又跳,此是何意?”

屈容笑道:“前歌后舞,是巫武,也称武舞、战舞,这伙巴人,结束得与姜尚父所教还差不多远。相传周武王伐纣时,巴人虎贲为前锋,以武舞侮辱商人,致商王前军倒戈,商人大败。

“可惜啊,瞫梦龙不明白,周武王是以至仁伐至不仁,因此取胜,今日,他是以逆阻顺,如何能胜!我敢断言:这是丹涪水巴人武舞的绝唱!”

屈容言罢,大笑。

屈容笑声未毕,只听又一声錞于响,巴人鼓声越来越急重,歌声越来越高亢而短促,虎贲们的舞步越来越紧张,动作越来越快,边歌边舞杀向楚军。

后面的瞫梦龙、樊云彤、木莽子骑在白馬上,舞动手中兵器,也冲将过来;再后面的馬军、步卒一拥而上。

楚军主帅屈容声嘶力竭大叫:“放箭!”

羽箭、弩箭如雨下,巴人冒箭雨冲锋。一些武士惨叫倒地,后面的武士踏过同伴的尸体或伤者,像潮水一般冲向楚军。

楚军第二轮箭还没有放出,巴人虎贲已经到杀到车阵跟前。

楚军最前面的战车马匹,见巴人虎贲脸形怪异,或以为是真虎、真豹、真吃肉的动物,或是什么妖魔鬼怪,向这边不要命的冲过来,馬先惊了,车队顿时乱成一锅粥,互相乱撞。

巴兵杀进楚阵,见人刺人,见马刺马。

正在紧张交战,只听传来骤急吼叫,一队无鞍马骑兵从左侧的矮树深草丛中,向楚军最后面的步军杀来,正是马贲瞫英、郑骢二人所领的两百余骑。

瞫英、郑骢手执巴式钺,其余武士或执戈,或执钺,或执戟——原来,先前在瞫梦龙、樊云彤、木莽子身后列阵的,并非虎安山训练有素的骑兵,而是山师武士百余人骑在馬上,楚军远远看去以为虎安山的骑兵全数在此。

这队真正的巴国骑士突入楚国步军之中,如虎入羊群,人马数虽少,拦腰杀来,楚军步卒唯恐避之不及,顿时大乱,有的丢盔弃甲。任凭监军景灵大叫,一时也不能组织起围剿的阵形。

巴军人人以一当十,直杀得楚军退后了十来里。

正在混战,听见喊杀声又大起,一支巴兵冲将过来,为首一将,正是枳都猛将鄂越,虎安宫行人果艮风、共氏行人共信提短剑紧随其身后。

楚军刚才渐渐稳住,见枳都兵又到,不知多少,越加胆寒心惊,更加混乱,自相践踏,哭父叫母,尸横草地,退后了二十余里。

正在楚军快要全面崩溃之时,一支楚军从虎安门方向杀了过来,领头者为副帅庄复。

溃败的楚军见援军来了,士气迅速恢复,力战一场,终于击退巴军。

原来,楚军副帅庄复,在虎安门处,接到昭允的紧急报告:鄂越的千多人进了虎安山。庄复留下将领守虎安门,亲率三千余众来助战。巴将鄂越进入草原的时机太妙了,庄复要是早一点得到昭允发出的消息,情况就会发生变化。

楚军终于收住阵脚。

双方各自收兵。

楚军损将数员、折兵三千五百余、车四十多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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