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字:没门。
溟昕的所做所为早就不配为神,她不会弯下她的膝盖。

抱琴回竹屋,溟昕又说:“不想梵生回来了?”

“想,但向你行大礼我做不到,即便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能让梵生回来,梵生也不会答应。”

“那么,想不想知道我在系统里是个什么玩意?”

“求你你才肯说?”

“这个不用求,坐下吧,”  顾遥知姑且坐下,溟昕拿过琴,把没有弹完的曲子弹完,说:“你是空间维护师,而我呢?跟你天差地别,我之所以免疫所有法术,是被系统反反复复折磨出来的,那时空间并不稳定,系统给了我修为,让我活下去,但我就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不,不是‘就像’,而是我就是小白鼠,从人到所谓的创始之神,每一种法术我都挨过,每一

种毒药我都喝过,还有无数次被原始异兽咬得半死。”  溟昕还说:“我以为我完成了系统给我的任务,我就能回到现世,可是系统说这是一张单程票,从来没有返程,此后,我仅有一个念头,如果最终无法回去现世,我就

要报复系统,毁了这个空间。”

她大概明白了,说:“系统不似这么不近人情。”

“你说是那就是吧,我不想和你争执,你没有想过要回去,指望不上你能体会到我有多恨。”

“系统无法确定你回现世后会不会报复社会,换成我,我也不让你回去。”

“难道我所经历的都是我应该的?”

“系统足够信任你,才会让你在这个空里成为创始之神,系统若单纯只是用你做实验,又何需给你修为?死了就算了,系重新送小白鼠来便是。”

“信任我我就要回报所有?忍受孤单,忍受痛苦,不能有半句怨言!?”

“如果你同样信任系统,我相信,系统不会不为你考虑。”

“照这么说,问题出在我对系统不信任?”  “要不然呢?系统当初委以你重任,你也说了,那时空间并不稳定,系统这么做便是为了让空间稳定下来,然后孕育生灵,系统也没有亏待你,你是创始之神,九重天

帝君都要向你行跪拜大礼,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有爱人,在这个空间里落地生根,组建自己的家,可你都做了什么?先是破罐子破摔,然后就是报复。”

溟昕听完,沉默了好一会,思来想去又没有什么话可以反驳她。

她去拿来杯子,倒了杯酒给溟昕,说:“这杯酒我敬你,敬你曾为空间付出的辛劳,但我不会拜你,你太不像创始之神,不是系统放弃了你,是你自己放弃了自己。”

一仰头,顾遥知一口把酒喝下,她想说的都说了,言尽于此,剩下的便只有四个了:“好自为之。”

抱好琴,她起身离开,溟昕唤住她说:“我帮你让梵生回来。”

“我不会求你。”

“不求就不求,我还是会帮你。”

身后扩散开冰蓝色的光,像一场悄无声息的春雨浸润进脚下这片焦土,她折回去问溟昕:“你在做什么?”  “我散了修为,强行让浣花海重新开出花朵,牵引梵生重组元神,有一朝日能回到你身边,不过具体时间我就不知道了,好比我给了梵生一碗饭,什么时候吃完是他的

事。”

“没了修为你以后就是一凡人。”

“凡人便凡人,生老病死有什么不好吗?”

“轮回谱上应该没有你的名字,你死了就回不来了!”

“无所谓,我本就不想再回来,我没什么可牵挂的,也没有妻儿,没有亲人,就这样好了,我去凡间养老,有缘再见,无缘不见也罢。”

风来,溟昕随冰蓝色的光消失了,顾遥知不想流泪,又还是抱着琴哭了许久,梵生有朝一日能回到她身边,她欣喜若狂,可是溟昕又让她的胸口一阵一阵疼痛。

时间不间断流逝,她没有再去想过了多少年,得空就来浣花海呆着,细数有多少小草冒芽,又有多少花朵含苞欲放。

意儿跑跑跳跳,每次来都不会闲着,扑蝴蝶,撵灵鸟,跑累了跳够了就在桃花树下跟她撒娇:“娘亲,抱抱。”

“这会没有旁人,可以叫我宿主。”

“不管叫什么,意儿都是娘亲的宝贝儿。”

她笑着揪揪意儿的小鼻尖:“是不是今天又想吃雪耳桃花泪?”

意儿指指桃花树:“娘亲看看,有好多新鲜的桃花泪,我们就摘一些回去吧。”

“小吃货。”

“嘻嘻。”

桃花树满树花蕾,阳光下只等绽放那一刻的到来,她看着看着就走了神,想起那年的栖渺,她种了一棵桃花。

“意儿,陪娘亲回栖渺住一段时间。”

“嗯,可是我们不在九重天,父君回来了怎么办?”

“你父君自会来栖渺找我们。”

她折下一花枝,拿回栖渺的竹屋前重新种下,意儿又是浇水又是施肥,巴不得几天功夫就长成桃花树。

连灼倚在竹屋下,手里一壶酒,要多闲有多闲,说:“晨音喜欢上落星原了,为师打算去建仙府,栖渺以后就是你的了。”

“我可不敢要,无功不受禄。”

“为师又没说白给你。”

“师傅的意思是?”

“猜猜看。”

“该不会师傅想和晨音师娘过二人世界,把儿子扔给弟子我来带?”

“怎么可能,为师才舍不得,再说了,晨音也不答应,我真要是把孩子们扔给你照顾,晨音要剥为师的皮,拆为师的骨。”

“那师傅为什么要给我栖渺?”

“因为你从为师手里正式接过栖渺,你就是九重天的女战神了。”

“不是吧,给我升官?”

“为师已经跟你师兄提过,南兮也已经点头,你不止要升官,栖渺幅员辽阔,随便买一处山头你还能发财。”

“呵呵。”

她可以收下栖渺,可以接任司战之职,但是一片栖渺的竹叶她都不会卖。

南兮亲自为恩师督建,仙府没多久就建好了,师傅大人举家搬迁的第二天,一折子递到御前,南兮大印一压,师傅提前退休。

她即将接任司战之职,按规矩,要去长生灯续血。  自从梵生在北海放了一把火,长生灯外面的九层结界就消失了,里面九层还在,九只护灯兽没跟她讲半分情面,她拿着师傅留给她的诛邪剑一层一层往里进,不似上

一次那么艰难,但也遍体鳞伤,白衫子又一次被染成血红。

续完血出来,她有些不支,膝盖一软就从云头跌落下来。

以为要摔个屁。股开花,又不知被什么人及时控风托她一下,风里若有似无的气息像极了梵生,她四下看看,又没有梵生的身影。

“老凤凰,如果你回来了,就不要跟我玩躲猫猫!”

回答她的是路过的风声,除此之外,四周一遍寂静。她怏怏不乐回到九重天,方俞给她治伤,她躺了几天,心里越发难受,不等痊愈就去浣花海喝闷酒。

酒醉半醺时弹响那首叫《相惜》的曲,夕阳下,天边红得似血,灼得她眼睛疼,不经间眨个眼,眼泪就落了下来。

桃花树飘花如雪,粉色的花儿弯枝欲弯,花海更是姹紫嫣红,夕阳下更显浓烈,扑鼻花香混了酒味越发醉人。

但她琴声如泣,泪眼斑驳,没有心情欣赏花的美,没心情细品酒的醇,盼了许久的花开之时,老凤凰却迟迟未归。

这首曲子她已经弹得要多好有多好,可依旧没有等来她在等的人,与她合演此曲。

一杯酒尽,再续一杯,酒劲催人倦眠,琴声就有些走音不准。

嗯?

什么人在以笛声相和,穿扬在琴声里,引导琴声音生于指间,完美优游弦上。

待到曲终,琴声止,笛音停,她缓缓抬头,夕阳还是那么浓烈,但在西投的阳光中多了一道伟岸笔挺的身影,红袍葳蕤,灼灼其华,手里是昔年的四海朝歌。

老凤凰终于回来了。

她问:“那日控风接住我的是不是你?”

他点头,是他,只是那时他还很虚弱,要不然他会用他的怀抱接住她。

“未经允许就跟本战神玩躲猫猫,本战神有这么好调。戏?”她再问,透着犹胜他当年的傲娇。

他一本正经回:“失礼了,本君不知道非雪上神接任了司战之职。”

“君上可有佳句良言相赠一二?”

“且上来附耳一听。”

她走上去,听听他要说什么,他神神秘秘低下容颜,显得高深莫测,说的话亦如当年情深不减:“遥知,我爱你。”

她眼眶一热,抱着他哭到说不出话来,千年相思尽数化成眼泪落下。

他抱她去了竹屋,反锁房门,还关上窗户,任何人严禁打扰,他元神虽散,但神识还在,这些年想她想得发疯。

九重天因九霄琉璃的回归,灵鸟绕梁,百花齐放,槃魂剑在方俞惊喜的热泪中鸣响出铮铮剑音。

君上回来了,他终于可以物归原主,放放心心结门亲过小日子去。

意儿收到确切消息,父君在浣花海,急得小鞋子都没穿,光着脚子跑到浣花拍门。

“父君,开开门,意儿要父君抱抱。”

“父君,快点开门了啦,意儿想父君。”

“父君!不可以独占娘亲,把娘意还给意儿!”

“父君……坏坏,还意儿娘亲。”

桃花树被意儿拍门的声音震得花瓣纷洒,可是房门久久不见打开,光着脚丫子的小家伙又拍断手也不放弃。

“父君!还意儿娘亲——”

风走缱绻,有小家伙的大喊声拍门声,也似流淌的琴曲,那一首叫《相惜》的曲。

百灵鸟,千叶草,春花秋月,知晓。

丝弦琴,桐木音,故人新酒,曾经。

如是说,桥有奈何。

归去来,缘起缘灭。

夜色起,月霜依,沧海桑田,相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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