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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大楼原本安得矗立在黑夜里,

而今晚火焰冲天,赤红的烈焰和黑色的浓烟炸开了这半边天。

底下人们疯狂尖叫。

环宇内。

爆炸发生的一瞬间,所有人欢声笑语,浑不所觉。

南初端着酒杯站在沈光宗身旁。

蒋老爷子拄着拐杖上台念了祝贺词,台下掌声雷动,大家笑着闹着,欢庆着,仿佛再也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儿。

此时,轰然一声炸响,所有灯灭。

大厅瞬间陷入黑暗,人群慌乱,蒋格刚吩咐人去看门外看,结果下一秒,墙面玻璃直接被炸开,一股热流伴随着玻璃渣子,猛然轰进来。

整个宴会厅一点就着,丈余长的火舌从打碎的玻璃墙里冲进来。

墙面附近的人流被轰然炸开,四仰八叉地倒地,哀嚎遍地。

这声爆响过后,像是长鸣的警号,意识灾难降临。

人群开始兵荒马乱地四处逃窜,光鲜亮丽的外表下,终于被最后的求生*给撕破。

所有人的面目都变得可憎狰狞起来。

求生的本能,让他们暴露除了自私邪恶的人性。

一瞬间,这繁华的商厦仿佛陷入了人间炼狱。

南初和沈光宗被人流冲散开。

里头都是破碎的酒瓶,酒水流了一地,不断涌进的火星跳跃着落地,火焰迅速一簇簇攒起,不断逼围过来。

不一会儿,四周就环绕火焰和浓烟,封锁住了所有逃生路口。

火场的温度骤然提升,没一会儿,所有人已经是面红耳赤,外头火势越烧越烈!空气中全是力拉崩断的声音,头顶时不时砸下几根断梁!火焰的势头丝毫没有减弱。

一众人被火舌的轰然不断往楼层深处逼近,在浓烟中,几乎辨不清方向,然后在一串噼里啪啦的火星中所有人不断被打散。

南初忽然被人抓了下手。

隔着烟雾,她认清是严黛,只见她用布捂着口鼻,猫着腰跟她说:“妈的我找你老半天了。”

南初一愣,“你找我干嘛?”

严黛直接从兜里掏出一块湿帕子丢给她:“捂着。”

南初倒显得有些吃惊,“你不会下了毒吧?”

“滚!”

两人在浓烟中迷失了方向,靠墙上休息间隙,忽听严黛道:“上次演习丢下你,这次当补偿你了。”

“那你亏大发了。”

静一瞬。

俩小姑娘忽然就靠墙对视笑了下,火光在她俩身后霹雳巴拉燃烧。

……

林陆骁带了小分队的人进入警戒线。

身后是喧嘈的群众,帽檐也遮不住他此刻整肃的面容,“立正!”

消防兵全部打了个响亮而板正的立正!

“报数!”林陆骁沉声。

“一!”

“二!”

“三!”

“……”

“十!”

“……”

“十五!”

人员齐备。

林陆骁:“救援结束,给我齐齐整整在这里报道!”

“是!”

在轰然的背景声中,他们齐声响亮,眼神坚定。

紧随着又开进七八辆消防车,二队队长从车上跳下来,冲林陆骁过来,“研究通道了没?”

林陆骁仰头看一眼,刚三队发来信号:“楼梯被封死了,从消防通道进吧。”

二队队长拍拍他的肩,“干吧。”

无限惆怅和哀婉,这样的场面他们经历无数次,可每次都冲劲十足。

高层火灾最无助。

别说七十六层,就现有国内的消防救援装备,举高救援能力约为五十米,大概也就十几层的楼高,无法铺进水带,高喷车的远射距离远达不到那么高,云梯最高只能上到五十层,而且高楼里头结构复杂,楼内封闭,使用的都是高强度的水泥墙,皲裂速度跟烧毁的速度比一般的普通水泥都要快。

浓烟扩散快,可见度低,扑火几近无望。

林陆骁一进入火场就意识到这次救援困难了,三队长几次带人过火带,都被强烈的火势逼出来,张牙舞爪的火舌延展之地燃尽一片,似要吞了这座大楼,灾情比他想象中还大。

二队长比俩人都年长,身经百战,早些年参加过一场八十四年的高层救援,相对有经验,“这里应该是起火点,先把附近搜一圈。”

林陆骁带着邵一九搜遍另外半层,每从一个石板下捞出一个脑袋心里就一阵咯噔,生怕看到南初那张脸。

翻滚的浓烟越来越猛烈,里面可见度很低。

身后爆炸声轰鸣,火势猛烈。

对讲机响了两下。

林陆骁抓下来,杨振刚问他:“情况怎么样?”

“还在搜。”

杨振刚:“我这边刚下来名单,看到南初的名字……”

出事儿到现在。

他忽然消化了,人也冷静了些,“嗯。”

杨振刚知道这小子的性子,看到名单上南初名字的时候,心里也是一咯噔,他肯定是不找到人不会出来的,重重叹了口气道:“你得保证自己安全。”

林陆骁一脚踢开面前的钢筋板,把对讲机挂回肩上,没情绪道:“放心,我死不了。”

清完半层,回到中层跟其他两队汇合。

三队那边有了发现,勾了张纸,趴在地上勾画,“两扇玻璃门,这边一个老头儿和一个女孩儿,这边是两个女孩儿。正面进去人也带不出来,里面那老头估计撑不了多久了。”

听到女孩儿两字。

林陆骁眉间都一跳一跳。

他站起来,直接建议道:“用索降,破窗。”

三队长沉默。

高层火灾索降是最不明智的。

在所有的高层指挥中,指导员都会避开索降,第一,国内设备不够完善,第二,因为索降使用的是静力软绳,如今火势已经从七十六层蔓延到顶层,随便一个轰鸣,就能把空中的软绳给燃断。

二队长也觉得此方法不太妥:“顶层的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100层索降以前从没做过,我们没办法保证速降人员的安全。”

危险自然有,哪次出任务会平安无事,但总不能有危险就不去做了吧。

林陆骁重新戴好消防帽:“所以我们时间不多,一分钟内,绳子轰然几十次都不会断,不是每一层都有轰然点。先上顶楼看看!别忘了我们当初说过什么了。”说完拍拍两人的肩,带人转身冲出火带。

誓死为人民服务呀。

怎么能忘。

二三队长互视一眼,分明看到了对方眼里坚定又跃跃欲试的眼神,“走!”

男人之间的默契确实不需要多说明,三人合作过多次,对林陆骁的能力表示认同,同也佩服他骨子里那不羁的血性,得到回应后,两人一个健步冲上去:“你他妈等下!”

……

黑夜宁静,大厦底下忽然引起一阵骚动。

楼顶看不太清,但是依稀能看到几个蝼蚁般的人。

底下孟国弘拿着望远镜看了会儿,视线对焦后,脸色顿时沉下来,一把夺过杨振刚的对讲机,“林陆骁,你们几个他妈搞什么鬼?!”

林陆骁已经绑好索带,站到了天台边缘,跟二队长互视一眼。

肩上对讲机滋滋响着,他取下来,按下对话,弯弯嘴角道:“救人啊。”

孟国弘:“你不会不知道这种情况不能用索降?摔不死你?!”

林陆骁吸了口气,掐腰:“那您有好建议?”

孟国弘:“给我老实在那儿等直升飞机!”

林陆骁低头扣好腹间的锁扣,拎了拎,淡声道:“什么时候到?”

“二十分钟!”

他哧笑了声,“海北开过来的?”

话里倒没别的意思,却惹怒了孟国弘:

“直升飞机是说开就开吗?”

“没别的意思,二十分钟,里面的人能煮熟了。”

形式确实迫在眉睫。

那里头的高温无法想象。

孟国弘急了:“八十层,你他妈摔下来连个全尸都没有!国家培养你容易啊!?”

今晚这情况确实不适合索降,浓雾大,轰然点多,防护措施不到位,如果成功,无可厚非,如果失败,损失的是消防队两名英勇的中队长。

以命换命从来不是明智的救援方式。

要培养一个中队长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出来的,更何况林陆骁这样的人,今晚这种情况,确实有点儿把孟国弘气坏了。

争执不下结果。

违抗的话,那就违抗吧。

林陆骁也懒得再理,直接把对讲机拔了。

“林陆骁!我命令你马上给我下来!”

“你这他妈就是违抗命令——”

滋滋滋响了几下,他直接把对讲机给关了,丢给身后的小九儿。

“别开,剩下的事儿,我们下去再说。”

在火场,判断形势的是他们,被困者唯一能求助的也是他们。

如果连他们都放弃。

恐怕真的会让他们对这些公务人员失望。

二队长跟他一起下去,三队留在上头拉绳索,以防失重下坠。

两人吊好绳索,直接背过身,人往下坐。

一百层,高空空气稀薄。

两人都是第一次从300米高空索降,平时训练的高度都不及这十分之一。

二队长悬在半空,心有余悸,看林陆骁一眼,鼓劲儿似的哈哈一乐:“小子,你行不行?”

林陆骁没说话,弯弯嘴角,脚踩墙面,手拽着绳索往后一顶,晃荡出去,两脚并拢蹬直跟身体成九十度,人直接顺着绳索一溜到底。

二队长紧接而下。

底下人看得心惊肉跳。

那速度快的,一眨眼,他们已经停在七十六层的窗外。

人群失声尖叫,手心都为他们攥了一把汗。

姑娘们看得脸红心跳,“这也太帅了吧!”

有小孩站在路边,牵着大人的手,仰头指着那悬挂在空中的两个人影,奶声奶气地高喊:“妈妈an!an!”

年轻女人一把抱起小孩,一字一句纠正他:“是消防员。”

小孩囫囵学:“妈妈,消防员是什么。”

“就是保护我们的人。”

……

南初昏迷前的最后一点儿意识,好像看见一个人从天而降,势如破竹般砸开她的玻璃窗,然后将她从高温的屋子里捞出去。

与此同时。

她身后的房门就被火焰烧破,直接炸开,人似乎掉入了高温火炉。

昏迷前的最后一点儿意识。

那人低头如获至宝般,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低缓的声音在她耳边,“南初……”

所有的冷静和自持全然在小姑娘安安稳稳躺在自己怀里的一瞬间炸开。

小姑娘昏厥,白嫩的小脸上都是灰,一点儿意识都没,唯有轻弱的气息,他忍不住低头蹭了蹭。

想着,幸好以后日子还长,还能疼她好久。

严黛跟南初一同被送上救护车。

严黛还有微弱意识,在林陆骁转身要走之际,被她伸手拽住,“队长。”

林陆骁也是满脸灰,低头看她。

严黛气若游丝:“我这次没丢下她,我没背叛战友。”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证明什么,不说两句又不甘心,可明知对方不会在意,还是想告诉他,她严黛真不是那种人。

她不仅没丢下南初,灯黑的一瞬间,就特意去找南初的方位。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她跟南初有点相似,这姑娘骨子里也有点傲气,只不过,她比南初情绪更外放。

林陆骁低嗯了声,“你们都勇敢。”

严黛极淡地扯了个笑容:“南初刚说,你告诉她,天上的每颗星星都是殉难者的生命,挺好的……”

说着说着她声音就淡了下去。

其实她都不明白自己想要表达什么,就是这劫后重生,她想跟他说点什么。

她慢慢道,“你俩,真挺好的。”

林陆骁低笑了下,“谢了。”

说完,他最后看了眼左边担架上的小姑娘,安静闭着眼,真跟睡着了一般,手指在她眉心揉了揉,然后拨开她凌乱的头发。

多久没见了。

好不容易见着了,她也没睁眼看看他。

林陆骁跳下车。

迎面推来两架担架,徐智艺和一老头儿。

徐智艺痛苦地捂着半边脸,脑门儿都是血,二队长紧跟过来,被林陆骁拉住,“她怎么了?”

二队长说:“刚拉出来的时候,老头拿她挡炸开的玻璃碴。”

……

南初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隔壁床的严黛。

那姑娘穿着病号服,吊着打着石膏的胳膊,嘴里叼着根烟,活生生把她熏醒了。

“你在病房还抽烟?”南初坐起来,揉揉太阳穴,随便动一动,浑身酸痛。

严黛把烟掐了,“医生说你需要点刺激才能醒……”说完还冷哼一声,“果然还是烟味能刺激你,林队长来了都没用。”

南初脑子反应慢。

在脑海里搜索了好一会儿,才将林队长这个人,跟她脑海里那张脸对应起来。

“我昏迷了多久?”

她望了眼窗外,艳阳高照,一恍惚的错觉,以为是夏天。

严黛哼唧一声,漫不经心地说:“十年吧。”

南初猛地转过头去看她,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弯弯嘴角:“那你怎么还这副鬼样子?”

“鬼知道呢?”严黛说。

难得轻松。

南初难得弯弯嘴角,两个小姑娘表面上互相看不惯彼此,但心里却都喜。

劫后逢生,化敌为友。

房门在此时被人推开,两人下意识望过去,看清门口站着的人,南初笑意渐渐僵了,低声:“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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