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瓷的小碗里盛着冒着苦味的汤药,如意的目光从汤药上掠过看向了莲心:“难为王妃这么费心。”
莲心淡淡一笑:“夫人劳苦功高,王妃说应该这样。”

为什么她就觉得这话里面有浓浓的讽刺?

如意到没有太计较这些,她端着药碗慢慢的晃荡,药汤晃出一圈圈的涟漪:“瞧姑娘说的,我有什么功劳,姑娘这样一说,我到不敢喝了。”

莲心抿嘴,留着葱管一样指甲的手指下意识的搓动,挺直了脊背,无形中露出了一种紧张的姿态:“王妃赏的东西,夫人只能一口不剩的喝光。”

孟王妃原来已经这么着急,连手段都用的这么直白。

这汤药她稍微一闻就知道这其中有问题,虽然暂时显不出来,但对于她这种产后伤风的人,无疑就是雪上加霜,要命的一招。

她虽然不惧,但是轻轻松松就把药喝下去也是不可能的,要不然孟王妃也不见得就相信,还会起疑心。

如意坐在床上,苍白着一张脸也不吭声。

小容上前道:“要不先放在这里,我们夫人坐的时间太长了不好。”

莲心一笑:“那正好,夫人喝完就休息,我回去交差。”

好像双方陷入了僵持的局面,各不让步。

莲心瞧着如意,心里飞快的思量着如何完成差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京城里兴起的自鸣钟,如意这里也有一个,滴滴答答的响着,像是在完成某种神秘的仪式,但也莫名的产生了一种紧张的气氛,在这短暂的沉默中,莲心觉得脊背满是汗珠,但她只要想起孟王妃的神色就又会觉得一片冰凉。

莲心一咬牙又开了口:“苏夫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要王妃亲自来,就不怕王爷对夫人心生不满?!”

如意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好像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最终勉为其难的道:“多谢王妃好意。”

莲心睁大了眼睛瞧着如意把碗里的汤药喝的一口不剩,长长的透出一口气。

行了礼:“夫人觉得如何?”

莲心能坐稳第一丫头的宝座也是很有原因的,这份缜密别人就比不上,喝下去未必就全部吞下去了,开口说上一句话才能确保。

如意就偏不说话。

小容挡住道:“姐姐走吧,我们夫人要休息了。”

莲心深知不能太过了,虽然心里多少有些不放心,但还是退了下去。

莲心一走,如意就端了清水喝了一大口:“真是烦死人了!”

雀儿担心的道:“那药喝了没什么么?要不要现在就请个大夫进门?”

“王妃打的好算盘,现在哪里能请进门什么大夫,别反被钻了空子又粘上了什么恶心的事情。”如意说着又笑着转头看雀儿:“你的事情不准备和我说说?”

雀儿霎时红了脸:“夫人说的是什么?奴婢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做,夫人要是没事,奴婢就告退了。”

说着急匆匆的走了。

屋子里的几个丫头都笑起来,香草笑着道:“雀儿姐姐的好事近了!”

这个大家都知道,钟子墨有事没事总找雀儿,等着皇后的白事过了,如意就打算做主先把这事情给办了。

生活虽然总有那些烦人的事情,但终归更多的是那些让人觉得美好的充满希望的事情。

孟王妃看着奶娘给小五儿吃完奶,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像个又白又软的糯米团子,看的孟王妃心都要化了,她笑着抱起孩子,在孩子的面颊边亲了亲,小五儿软软的小手摸了一下孟王妃的面庞,孟王妃忍不住微笑起来。

莲心从外面走了进来,孟王妃收敛了笑意,叫奶娘把孩子抱了下去,自己轻拍了拍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事情可办好了?”

“都按照王妃的意思办妥了。”

孟王妃的嘴角微挑:“她可说了什么?”

“难缠的很,怎么也不肯喝,后来奴婢摆出了王爷,她才勉为其难的喝了下去。”

孟王妃淡淡的哼了一声:“说到底都一样!”说着缓缓的抚摸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大少爷在宫里的动静打听的可清楚?”

“事无巨细都打探清楚了,早上进了宫就跟着皇上陪着皇上看一会折子,然后就去皇后的灵前跪一会,晌午快用膳的时候皇上会叫吴起年去接,用了晌午饭,会在乾清宫休息一会,醒来据说皇上会带着认字,然后再去跪一会,晚上就会跟着王爷一起回来。”

孟王妃手里的茶碗重重的磕在了茶几上。

没想到浩曦竟然这么受看重,这要是在年长几岁,还有别人什么机会?!

莲心应声垂下了头,王妃对苏夫人其实更多的是嫉妒,嫉妒能得王爷的宠爱,嫉妒能生儿子,嫉妒能有大少爷那样一个儿子,一个能得皇上喜欢的儿子所意味的太多太多。

浩曦身上青色的袍子外面罩着的黄色马甲都是他自己选的衣裳,在这种小事上如意完全尊重孩子的意见,至于是否合适好看如意并不过多置喙,如果穿的不好觉得丢脸了他自然会换回来,不过浩曦的审美挺不错的,这样的颜色搭配在一起看起来清爽舒服,很有朝气,上了年纪的人一定喜欢,跪坐在如意的脚边给如意捧着药碗,如意端过去装模作样的喝了两口,就把药碗递给了边上的丫头。

“娘亲觉得怎么样?太医是怎么说的?”

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如意觉得还有点吃不消,轻咳了一声:“我自己就是大夫,到用不着找什么大夫,就是有点伤风,休息几天就好了。”但如意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把自己装扮的十分虚弱,明显这样的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娘亲怎么能这么马虎?我明天跟皇祖父说一声,专门找个御医!”

这熊孩子,怎么这么犟,一点小孩子的样子都没有,这话说的,还让她觉得怯怯的,竟然就搬出了皇上。

如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现在这个时候这样的事情跟皇上说,未免叫皇上说你不懂事,你一个小孩子一天管好自己就行了,娘亲自己能照顾自己,不用你操心。”

“这个事情例外。”浩曦认真的道。

如意气结:“我说的话你听不听,说了不用就不用了!”

沉默了片刻,浩曦仔细端详了如意片刻,忽的道:“娘亲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去,这孩子成精了。

不过这样说如意到来了些性质,笑着道:“这话又怎么说?”

浩曦年纪虽小,但似乎已经能很好的掌控自己的面部表情,他尚且稚嫩但又和李宣睿及其相似的面庞上带着淡淡的一点笑意,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贵,眼角稍微一挑有股莫名的气势,但说出来的话差点把如意气的吐血:“娘亲向来爱惜自己。”

潜台词就是如意命贵,要是真有什么,一定会请太医而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的低调养病。

不过又不得不承认,浩曦确实分析的很准确。

如意莫名有种被戳穿的尴尬,只好拿出当娘的架势:“这样的事情你就不要胡乱猜测了,还要去宫里,你早点准备,再有,宫里不比家里,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小心,照顾好自己。”

“儿子知道了。”

李宣睿那边来了人接浩曦,如意看着儿子走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小容笑着道:“大少爷真是不同寻常。”

这是在嘲笑她这个当娘的吗?如意冷笑一声:“你别着急,等你生了儿子,我叫浩曦也教教他怎么做个不寻常的孩子!”

小容闹了个大红脸,匆匆忙忙的出了屋子。

李宣睿带了浩曦一直去了乾清宫,吴起出来接了浩曦,笑着道:“皇上刚才还在念叨小少爷呢!”

李宣睿看了一眼苏常胜,苏常胜忙上前给吴起塞了银子。

吴起笑的一脸灿烂:“秦王太客气了。”

李宣睿一直看着浩曦进了乾清宫自己才离开,浩曦进去的时候皇上正在和大臣说话,他便认认真真的在后面的暖阁写大字。

太子带着浩容进来的时候皇上正在手把手的教导浩曦写字,而且脸上是少有的慈爱和祥和,这样的神情太子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这让太子瞬间感觉到了压力,他带着已经八岁浩容上前行礼:“……浩容说是想请父皇帮他看看最近写的字有没有进步,所以儿臣就带他过来了。”

浩容很像太子妃,虽然继承了李家人的良好基因,但是终归有种阴柔的感觉,看起来并不如他本身的样子那样叫人觉得喜爱,但皇上上了年纪,心软了,也不想叫这个长孙觉得被冷落,就点头道:“那就一起过来,一会在过去。”

太子看了一眼浩容,微微颔首,很快告辞退下。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坐在各自的位子写字,皇上批阅奏折,空气里浮动着暗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了两个孙子,叫昭帝忽然就有了一种含饴弄孙现世安好的宁静感,分外的觉得享受。

浩容的目光不自觉的从浩曦身上掠过,落在昭帝身上,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又一次看向了浩曦,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昭帝也能听到:“听说浩曦年纪虽然小,但是字也得很不错,都说字如其人,我也来看看你写的字。”

浩曦带着对兄长的尊敬,但却也不卑不亢,自有风度:“长兄请看。”

浩容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上面,他知道该怎么说怎么样才能办好太子交代给他的事情,他只淡淡一看就开了口:“你这字是跟三叔父学的吗?看起来周正,但是对你来说太锋利太狠了一些,到不适合修身养性,你还小,可千万要明白,待人处事亲人之间可不能像这字一样狠毒锋利。”

明明就是在暗暗隐射王皇后之死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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