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之后,北冥风便下旨,这一次大朝会的宝物,交由夕若烟全权负责,秦桦在旁协助。不但如此,只要是夕若烟有要求,宫中人人皆要全力以赴,不得有半句推辞。
在夕若烟看来,北冥风这一举,是为了让她能够更好的完成这件事情,可是在别人看来,北冥风这一举,无一不是在暗示着什么。

宫中人才济济,然而最不缺乏的,却还是那些趋炎附势之人。

从来夕若烟便是北冥风身边最得意的大臣,宫外早有传言,说群臣觐见,不若夕御医一句话。更者有言,宁可得罪吾皇,也绝不开罪夕御医。

可见,在北冥风心中,夕若烟占有何等高的地位。

北朝国人人皆知,当今皇上缅怀先后,五年不曾添后宫佳丽,却唯独对夕御医十分在乎信任。

如今宫中虽多了萍妃几人,可难保不会有人猜议,今日的夕御医,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夕妃。

这样的流言自五年前便有在宫中盛传,无人辟谣,无人证实,随着时间的推移,夕御医还是夕御医,自然而然,这个流言便已经不攻自破。

可眼下,如今重要的大朝会献宝交给了夕若烟,这样的流言再一次悄无声息地自宫中蔓延开来。

从前后宫无妃,流言再多也无碍,随着时间总会淡去。可是如今,后宫多了一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萍妃,才清净的日子,怕是又要再掀起巨大的惊涛骇浪了。

夕若烟从来便不是一个会去在乎流言蜚语的人,这一次,不论是为了自己想要的线索,还是一心想要帮北冥风,不过她既然已经揽下了这个麻烦,便会尽力将它解决完美。

距离大朝会献宝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得到了北冥风的正式下旨,夕若烟也名正言顺地再次住进了一向被奉之为禁地的……凤鸾殿。

只是五年前的那场大火,虽得幸保住了先后所绣的凤求凰,只是如今剩下的,却只是一副残骸,想要修复,根本就不可能。

已经整整五日过去了,夕若烟待在凤鸾殿中一直闭门不出,成日不是翻阅往昔典籍查看,便是一个人望着凤求凰出神,却从来不曾碰过针线一下。

久而久之,就连庆儿也是看不下去了,遂劝言道:“主子,皇上只给了我们半个月的时间,如今已然过去了五日,主子是否……也该动一下针线了?”

整日陪伴在夕若烟的身边,别人兴许不了解情况,可是她却知道。

主子自入住凤鸾殿以来,凤求凰不知看了多少遍,可是却从不见主子有要去修复或者重来的意思。起初她还以为主子是在思虑如何尽力做到完美,可是整整五日过去了,她才惊觉,主子……兴许根本就没打算修复凤求凰。

这样的想法惊得庆儿浑身一哆嗦,她不明白,主子既不愿意绣此图,又何苦揽下这苦活儿?

一个弄不好,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清澈的眸直直望向眼前只剩下一半残骸的绣图,上面依稀可见凤凰的羽翎,却再不见凤与凰的相厮相守。

凝着主子这般,庆儿心下更是一急,然而刚要开口,却见夕若烟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庆儿既着急又无奈,一跺脚,便忿忿地跑了出去。

直至庆儿离开,夕若烟的目光,却由始至终未从那绣图之上移开过。

清澈的瞳孔印着绣图残骸,望不尽的,是那绣图背后熊熊燃烧的大火,以及丧于大火之下无辜的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无声的大殿中复又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夕若烟以为是庆儿去又折返,还弄出这等响声,不由得轻皱了秀眉。

脚步声在殿内停下,久久不见庆儿开口,夕若烟心下奇怪,却在抬头看见面前那人之时,方才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果真不是庆儿!

她到底还是禁不住流言来了。

殿内的萍妃,脸上没了几天前被掌掴的指印,一身芙蓉金色广袖长衫,配以繁琐的百合髻,头上珠钗翠环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左右摇摆,好不美丽。

却只一眼,夕若烟便又再次别过了头,目光锁在绣图之上不曾再移动,也未曾行礼。

自古以来,大臣见了皇上均得行礼,后宫嫔妃,哪怕身份不及皇后尊贵,可到底是皇上的女人,依照规矩,大臣见了嫔妃,也理应行礼。

如今夕若烟却将萍妃无视得彻底,这般没规没矩,任谁见了都会计较生气,又何况是心高气傲,且早与夕若烟结怨在前的萍妃呢?

凝着彻底无视自己的夕若烟,萍妃恨得直咬牙切齿,却无奈顾忌上一次被人掌掴一事,这样的事情,让她至今都还心有余悸。

如她这般心高气傲,上一次的事情,她绝不允许再发生第二次,只是想要再对付夕若烟,是断断不能够硬来了。

何况,如今因为夕若烟的事情,皇上已经对她日渐冷落,好些天都没有来宫里看过她了。即便是为了自己,对夕若烟,她也再不能如从前那般刻意针对了。

须臾,萍妃舒展容颜,唇边轻扯出一笑,对着夕若烟尽力放软了嗓音,“夕御医,咱们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轻移莲步来至夕若烟身侧,本想着,即便先前有着隔阂存在,可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如今都已经这样低声下气了,想来夕若烟也应该给个好脸色才是。

可事实证明,她是想错了。

一如既往,夕若烟全当身边的人全然不存在,不理会,不抬头,不搭理,眸中只余下眼前的那一幅残骸绣图。

夕若烟如此这般,倒是叫萍妃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却又很快被萍妃掩去,一抹笑容随即复上脸颊。

“夕妹妹,从前咱们之间是有着误会,这不,本宫特地来跟你和好了嘛!”说着,萍妃仿似摒弃前嫌,伸手亲昵地搭上夕若烟纤弱的肩膀,“本宫知道,从前啊,都是本宫太过糊涂了,竟把夕妹妹当成了敌人,这才做下了先前那些糊涂事。妹妹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跟姐姐一般计较了好吗?”

感觉到肩上传来的点点力度,夕若烟总算是抬起头来,起身,却伸手抚掉了萍妃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拱手做了一揖,夕若烟面上不起波澜,声音仍旧平淡如水,“萍妃娘娘言重了,君臣有别,微臣身份低微,实在不能与萍妃娘娘以姐妹相称。何况……凤鸾殿是禁地,没有圣旨,擅入可是死罪,萍妃娘娘是个聪明人,趁着没人看见,还是赶紧离开吧!”

“你……”

萍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以为,只要自己收敛脾气,对夕若烟好言相说,至少如此,她们即使不能摒弃前嫌,至少也不必再针锋相对。在皇上面前,夕若烟好歹也还会为她美言两句,可是现在……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好你个不知好歹的夕若烟,我家主子可是身份尊贵的娘娘,你再得宠也不过只是一个御医,见着娘娘不行礼,当心我禀告皇上,治你一个以下犯上的罪。”

见着自家娘娘受辱,眉儿也再顾不得之前被教训的事,一开口便誓要为自家娘娘讨回一个公道。

“以下犯上?”夕若烟好笑的重复着这四个字,忽而轻蔑一笑,“那你现在这样,是不是也叫以下犯上?”

“我……”眉儿语塞,没想到夕若烟会用自己的话来反驳,想起自己之前被无情地掌掴,现下也不敢再与她硬碰硬,只得悻悻地闭了嘴。

原本便没打算与她们多加争执的夕若烟,此刻见着眉儿住了口,便也不再咄咄逼人,再一次冷冷的下了逐客令,“如果没有特别的事,二位还是赶紧离开吧。”

“夕若烟,本宫好言前来求和,你别太得寸进尺。”萍妃也是怒了,却在努力压制住心内的怒火,尽力不让自己失去理智。

眸华轻抬,只淡淡一扫萍妃主仆,夕若烟旋即转身,自顾自地去收拾案桌上的书籍。

再一次,将萍妃主仆无视得彻底。

“夕若烟。”

萍妃怒喝,一把抢过夕若烟手上的书籍用力掷在地上,一脸的怒容。

由始至终,夕若烟却都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低眸看了一下散落在地上的书籍,眸华轻抬,直视萍妃的一脸怒气。

可越是平淡的目光,就越让人有种心惊胆颤的感觉,相对于夕若烟的镇静,萍妃却显然有些怯懦。但骨子里的高傲却在提醒着她,不能输,绝对不能输。

再次挺起了胸膛,萍妃努力镇静下来,不让自己在夕若烟的面前表现出任何怯懦来。

眼见着萍妃这般,就像是一个赌气的小孩子不肯服输,夕若烟却是一笑,“萍妃娘娘,您可知道你方才扔掉的书籍是有多么贵重,那些可都是藏书阁珍藏已久的书,旁人,就是连碰一下也得小心翼翼,可您却将它弃如蔽履。”

“你少吓唬本宫。”萍妃强做镇定,不肯服输。

简直是蠢!

在心底暗自嘀咕了一句,夕若烟摇摇头,开始为萍妃耐心细数罪状。

“私闯禁地,大闹凤鸾殿,损坏藏书,这三桩罪随便一条算起来,怕也够娘娘您受的了。”

这不是故意吓唬,而是在提醒,然而夕若烟这一番话,却瞬间将萍妃吓得面色苍白,脚步也因一个踉跄而差点儿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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