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殿内,浓浓的酒味便扑面而来,再加上这里大门与窗棂紧闭,没有空气流通,原本浓郁的酒香味,却成了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
感情,这一天他都在喝酒?

心中一有这个想法,夕若烟只觉气不打一处来,亏她一听了雪儿说起这件事情就焦急地赶过来,他却好,倒是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酒。

夕若烟气极,端着羹汤大步朝着内殿走去。

夕阳西下,殿内未有点灯,夕若烟凭着对太和殿的了解大步朝着内殿而去,竟不想,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还差点儿给摔了一跤。

定了睛,低头再看地上的物件之时,却发现,那是一个白玉酒杯,不但如此,地上还三三两两地散落着不少酒壶,就是那重要的奏折,也给人横七竖八地四下乱扔着。

心中是真的动了怒,夕若烟怒气冲冲地走进内殿,却并没有发现北冥风的身影,心下着急,四下搜寻着,终于在那明黄床榻旁发现了他。

男子半坐于地,后背倚着身后的龙塌,那一身明黄龙袍之上,金龙张牙舞爪尽显霸气威严,然而男子却是愁容满面,再不见往日的尊贵霸气,独剩下的,只有落寞。

余晖透过半开的窗棂射入,地面上随处可见的是空掉的酒壶,再看地上的男子,夕若烟紧了紧手,方才还存于心间的怒气,此刻却已消失了大半

将手中的托盘放至一旁,夕若烟弯腰去拾散落在地的奏折,将它们堆放整齐,好好地放在一旁。

“别再喝了,酒最伤身,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

在北冥风仰头还要喝下手中的酒时,夕若烟却是看不下去,上前一步便夺走了他手中酒壶。

在她心里,北冥风从来都是一个坚强的人,不管因为什么事情,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消沉,唯有的两次,便是他母妃的忌日,还有……先皇后死的那一天。

她不知道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看着他如此,她的心,竟也会忍不住地疼。

手中的酒壶被人抢走,北冥风抬头,迷蒙的双眼中只剩下眼前的一抹红色。

心中酸楚,即便喝了再多的酒来麻痹自己,却也麻痹不了自己的心。

唇角扯出一笑,北冥风双手撑着身后的床榻想要站起来,夕若烟见状,刚伸了手准备去扶,岂料,却被北冥风大力一拉,身子失去重心,整个人便借力摔在了床上,随即附上的,是温热的唇瓣,还有那萦绕在鼻尖不去的浓郁酒香。

夕若烟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刚要伸手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子,可是脑海中却突然闪现过方才的画面,他的落寞,他的伤感,他的无助,每一个都狠狠地牵扯着她的心,叫她再下不去手。

“你知道吗,向来最伤人的,不是酒,是人,是情。”

凝着夕若烟,北冥风双眼变得迷离,那一双深邃不见底的眸中,跳跃着的,是痛。而他的心,却更像是被人用利刃,一刀一刀地剜下去,刺得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酒能伤的是身,可情伤的却是心,是这儿。”

单手指着自己的心口,北冥风却将目光紧紧地锁在身下的女人的脸上,这个人,明明曾经是那么的亲近,可是这张脸,却又是那样的陌生,陌生到他几乎快要以为自己并不认识她。

清亮如泉的双眸中微微泛着光点,夕若烟与之四目对视,那番话,却是真真地说到了她的心坎上,也叫她,再无从反驳一句。

许久,北冥风翻身下了床,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自己身上的衣衫,那模样,竟是半点儿也没有喝醉酒的迹象。

也许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什么龙心不悦,什么殿中醉酒,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只是他想要见她的借口。

如他所愿,她真的来了,可是他却并不开心。

想他北冥风也是北朝国的一代君王,坐拥江山,叱诧风云,亦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可为何,却偏偏拿捏不准她的心思?

唇角轻扯一笑,北冥风不愿再去多想,抬步欲走,身后却不适地想起了夕若烟的声音。

“等等。”

不知何时,夕若烟已从床上起来,凝着北冥风的背影半晌,忽抬步往着一旁的案桌而去。

素白的纤手探上白玉瓷碗,方才搁于桌上的羹汤已经有了一会儿,不过索性还未完全凉透,温温热热的,正好食用。

端着羹汤步至北冥风的面前,夕若烟略一踌躇,伸手将羹汤递上,“我虽不知今日秦将军与你到底说了什么,才使你今天如此反常,不过我猜想,这多半该是我的原因。”

北冥风抬眸投来一道光芒,深邃如潭的双眸中带着三分迷离与七分探究,却并未就此争辩什么。

夕若烟垂了眸,拉着他的手,将手中的瓷碗放于他的手中,寂静的大殿,有着一抹几不可闻的叹息声。

“五年前的事情,我至今也一直耿耿于怀,杨家上下三百多条人命在一夕之间被大火吞噬,死后,却还要背上一条通敌卖国的罪名。我不甘心,我恨,恨上天的不公,也恨你,”夕若烟一顿,抬眸看他,“恨你的铁石心肠,恨你的袖手旁观。”

“朕有苦衷。”

望着她痛苦悲愤的模样,太多的话语哽咽在喉咙,可是一开口,却唯有这四个最苍白的字眼,解释不了什么,却妄想要抚平她心中的伤痛。

简直是痴心妄想!

摇摇头,夕若烟轻语:“你知道吗?这五年里,每个晚上只要我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总会浮现杨家被大火吞噬的场景,还有那被焚烧的凤鸾殿,那无辜死于那场大火的孩子,还没出生,就已经丢了性命。”

脸上有冰凉的液体滑落,夕若烟抬手欲拭去眼角的泪水,可还未来得及抽出手来,却已经被北冥风紧紧地握住。

手背上传来的阵阵温度怔住了她,抬头对上北冥风带了歉疚的瞳孔,眼泪,却更是止不住地开始滑落。

“这件事情是朕对不住你,朕也想补偿你,你痛,朕比你还要痛。”深深凝着她,北冥风心头更是一疼,“五年前,你告诉朕,柔儿已经彻底死于那场大火,你让朕忘记她,还说,此生此世绝不再做第二个杨晴柔。你知道吗,当你说出那句话时,朕的心有多疼,朕有多害怕,害怕就此失去你。”

如今,她仍在,可心却没了,终究,他还是失去了她。

紧握的手缓缓松开,耳边只响起“嘭”的一声,盛有羹汤的瓷碗不慎滑落,瓷碗碎了一地,溅起的汤汁洒在裙角,晕开小小的花朵。

夕若烟还尚未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只觉得手臂一紧,随即整个人被一道力向前一拉,落入了一个虽坚硬却温暖的怀抱,温热的唇附之而下,堵住了一切还尚未来得及开口的话语。

夕若烟想要挣扎,可双手却被人禁锢住,想要挣脱,却是略显得无力。

“唔……”

灵巧的舌尖撬开贝齿,夕若烟还来不及做出防备,北冥风却已经开始攻池掠地,火热的吻令得夕若烟脸颊宛若火烧云一般,呼吸更是急促,挣扎的动作也渐渐地缓了下来,竟也开始慢慢地回应这一个吻。

不知过了多久,北冥风总算是松开了她,两额相抵,对方的呼吸清晰地响彻在耳边。

方才的火热温度还未褪去,夕若烟吸一口气,方才轻启檀口:“给我时间,等我查明当年的事情,我们重新开始,再不提过去,好吗?”

“好。”

一声轻轻的回应,却许了太多的宠溺与纵容,他知道,这一辈子,他是真的输给她了。

春风袅袅,小雨淅淅。

一场春雨已经连续下了一个早晨,八角亭内,夕若烟慵懒地半倚在凭栏上,视线凝着面前那一潭因着雨点落下而泛起点点涟漪的湖水,唇角轻轻地勾勒起一抹弧度,妩媚中略带了一丝狡黠。

水中的鱼儿正争抢不休地来往抢着食物,原本只泛着点点涟漪的湖面,此刻却更加的翻腾起来。

手中的鱼食一点一点地洒在水面上,望着水中鱼儿你争我抢的场面,夕若烟唇边的笑意更浓,只觉得像是在观摩一场战斗一般,格外的有趣。

远处,身着浅绿色宫装的庆儿,正撑着一把油纸伞疾步朝着八角亭处而来,然而直到她已经走进了亭内,夕若烟却也仿佛置若罔闻一般,并未抬起头来一看。

“主子。”放下手中的油纸伞,庆儿俯身行了一礼,“奴婢已经按照主子的吩咐去仔细询问了玄公公以及太和殿内的宫人,她们的说辞皆是一样,也与主子所想的分毫不差。”

略一顿,不见夕若烟有任何反应,庆儿只好继续说下去,“一切都如主子所想的那般,大朝会临近,皇上正为了这事忙着与大臣们商议应对之策,这些天都是分身乏术。只不过……”

思绪翻转,想到自己方才打听到的,庆儿也隐隐的觉得有些奇怪。

唇角浅勾,将手中装有鱼食的红盅放下,夕若烟缓缓起身,身子一转,便在亭内铺有软垫的石凳上坐下,动作一气呵成,优雅恣意。

执起面前的青玉茶杯放至鼻尖轻轻一嗅,浅尝一口,口中,满满地皆是浓郁的茶香气息,夕若烟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启口:“不过什么?但说无妨。”

“是。”庆儿点头应下,“其实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只是奴婢自己觉得奇怪。咱们皇上都已经登基五年有余了,从三年前开始大朝会便一直在北朝国举行,朝会事宜以往都是秦将军全权负责,倒也并未听说出过什么纰漏。只是这一次却好生奇怪,皇上竟是要自己亲手负责大朝会的一切事宜,秦将军只从旁协助。听说,这些日子秦将军与诸位大臣都时常来往于太和殿,庆儿实在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

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庆儿一脸的不解,实在是想不通何故会让皇上如此。

只是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却是让夕若烟起了好奇。

所谓大朝会,便是诸小国让使者带着自己的宝物前来拜见,而大朝会的举行,也向来都是在最强的国家举行。

三年前北冥风将北朝国发展成为中原第一强国之后,而大朝会,自然而然地便会是在北朝举行,一连三年,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每一次的大朝会都定在一年的春天,春天万物复苏,象征开始,寓意吉祥。而大朝会说白了,也不过是个献宝的宴会,只是这宴会不同寻常一般,并不是几个权贵之间将自己认为最珍贵的东西拿出来互相欣赏把玩也就罢了,而大朝会,却是代表了所属的国家,不得有半点儿差错,否则一步错,便会成为世间的笑柄,届时,丢的不但是颜面,而是国体。

北朝国的强势摆在这里,前三年,论宝物,论其他,北朝国都大获全胜,其他国家也都只有望尘莫及的份儿。

只是今年,听庆儿这般说来,事情大概也没有往日那般好应对了,否则北冥风又何故会亲自安排?

看来,这一次的大朝会,可是有的好玩了。

唇角勾起戏谑一笑,夕若烟放下杯盏,目光锁在远处盛开的花枝上,说出的话语,却是正问庆儿。

“可有查到是什么原因?”

“没有。”庆儿摇摇头,一脸的无辜,“奴婢已经问过玄公公了,可玄公公却说皇上有旨,此事不宜外泄。玄公公还让奴婢告知主子,若想知道事情原由,便自己去问皇上。不然,就是问秦将军也可以。”

“秦将军?”

口中轻轻呢喃着这三个字,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了正匆匆朝着八角亭而来的身影,唇角勾勒一笑,“说曹操曹操就到,诺,那不是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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