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八皇弟的棋艺见长啊!”
稳稳落下一枚白子,望着眼前僵持不下的局面,北冥风轻言道。

北冥祁但笑不语,落下一枚黑子后,抬头看向对面的北冥风,抬手道:“该皇兄了。”

今日下了早朝,北冥风传了北冥祁入太和殿,美名其曰是兄弟许久不见,入太和殿对弈,也好增进一下兄弟之间的感情。

只是这自古以来,在皇位的面前,又有哪几个兄弟是可以做到真正的敞开胸怀以诚待人的?

更何况,他们还有着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两人在棋艺之上皆是好手,北冥祁虽长年在边关镇守,然而在这文采方面却并不差,与北冥风对弈许久,竟是难以分出一个胜负。

面前的棋局已快近了一个残局,只是却仍旧未有一个胜负出现。

捏着一枚白子在手中举棋不定,北冥风双目仔细地观察着面前已近残局的情势,哪怕只是一次简单的对弈,却也一定要分出一个高低来。

且,只赢不输。

这便是,他做为一个君王不能输的霸气,同样,他也在借此告诉他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八皇弟,这北朝天下,究竟是谁在掌权。

视线落在一处,一道精明从眸中一闪而过,北冥风将子落下,随口问道:“朕以为八皇弟会在大朝会那日回来,怎想,竟是回来得如此之快。那这一次,八皇弟又打算在京中逗留多久?”

虽是兄弟,可话语中,却并无半分要留下北冥祁长久住下的意思,反倒有种在催促着他快些离开的感觉。

北冥祁又哪会不知他这位皇兄的意思,只怕这一次,却不能如他所愿了。

落下黑子,北冥祁唇角噙着笑,却仍旧将视线定格在面前的棋盘之上。

“臣弟这五年来在边关镇守,并不敢言半句辛苦,这一次的大朝会原本不打算回来的,只是前些日子梦到了母妃。母妃告诉臣弟,说许久不见臣弟回京探望,孤坟凄凉,倍感伤怀,所以希望臣弟常留京中,平日也好有人前去探望,也不至于长埋黄土也还凄清。”

一番话,北冥祁说得随性淡然,仿佛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与自己并无任何关联。

可是便只有北冥风才知道,北冥祁这番话,是故意在说给他听的,意在讽刺。

因为,北冥祁的生母余妃,乃是他亲手下药毒死的。

所以北冥祁和他,也并非是因为失了如今这北朝江山,失了这万众瞩目的皇帝宝座,更多的,还是因为杀母之仇。

“这么说,八皇弟此番是想要长留京中了?”

把玩着手中的白子,北冥风似笑非笑的凝着面前的棋盘,心中却似乎在暗暗盘算着什么。

北冥祁抬头看他,轻挑浓眉,语气中暗暗带了一丝压迫,“怎么,皇兄这是不愿意?”

仰头爽朗一笑,北冥风丝毫没有因北冥祁的话而有一丝半点儿的怒意或是慌乱,这倒是让北冥祁有些意外。

原本他还以为,当北冥风听到他要长留京中这个消息时,即便是能够稳下心情,却也不会如此刻这般若无其事。

甚至,竟然还会笑?

北冥祁倒是有些纳闷了,他如今手中掌握五十万兵马大权,远放边关还好说,可是若他真回了这靖安城,凭着在朝中的一些旧势力,再加上手中的这五十万兵马,不论如何,于北冥风来讲,似乎都并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吧!

可他……又怎么能够笑得出来?

笑声止,北冥风随手落下一枚白子,这才启口:“八皇弟可真是多虑了,朕的身边,如今可就只剩下了八皇弟这一个兄弟,而你又是朕的左膀右臂,没有八皇弟你,朕又如何能够稳坐这北朝江山?”

话语出口,气势磅礴,一代君王的威严霸气,也莫过于此。

只是这北冥风的反应倒是出乎北冥祁的意料,北冥风并没有他想的那般什么慌乱,亦或者是用其他诸多的理由来搪塞他此番回京的打算,反倒,似乎还十分乐意他回京。

这靖安城中的事情他一直都有叫人仔细留意,只是远在边关始终不会探听到什么确切的消息,何况,如今的北冥风,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还浑身充斥着稚气的三皇子了。

一个十七岁登基,仅仅只用了三年时间便将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国,演变成了如今诸国皆要俯首称臣的中原第一强国的人,此等能力手段,胸襟气魄,想来也并非是一个等闲之人能够做得到的。

莫不说现在,就是从前北冥风尚未登基,尚且还只是一个不太受宠的三皇子时,他也并非是什么懦弱无能之人,又何况是五年后的今天。

北冥风的反应的确是出乎了北冥祁的意料,他眼下还尚不知北冥风心中究竟是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却也不多言,只是这心情,却是莫名地沉重了几分。

捏着手中的黑子踌躇片刻,北冥祁一时实在是猜不透北冥风的心思,也不再多想,以免再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可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收了心,也不再多想其他,刚要落子专心对弈,却在视线接触棋盘之时,整个人为之一怔。

接过玄公公奉上来的茶轻泯了一口,北冥风一时龙心大悦,笑言道:“八皇弟,你输了。”

方才北冥祁走神,并未看见他走的那一步乃是最为关键的一步,也是一子定乾坤,一招定输赢。

这一局北冥祁输了,输在大意,输在太过自信。

“八皇弟,可还想再来一局?”放下茶杯,北冥风倒也并未因着这局的输赢而太过骄傲自满,因为他要赢的,并不简单是这一盘棋。

丢了手中的棋子,北冥祁心中再无继续对弈的心情,反倒是认知了一件事情。

北冥风,果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

“这一局是臣弟输了,臣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这棋局上的输赢可并不代表其他,对弈臣弟输了,可却并不代表其他事情,臣弟也同样会输。”

一番话,已经清楚地表明了他此行回来的真正目的,他……是来宣战的。

“那倒是,棋局上的输赢的确是算不得什么。”径直忽略掉那话中的真正含义,接过北冥祁的话,北冥风倒是十分赞同,只是转眼间,却又满满的皆是自信。

“不过朕既然可以赢了这棋局,自然也可以赢得了其他。”动手整了整衣袍,北冥风目光眺望殿外,“其实今日即便八皇弟不提出这个要求,朕也打算让八皇弟自此长住京中。”

闻言,北冥祁怔住,却忽又听得北冥风继续道。

“朕赐下的祁王府,朕也命人连日赶着装饰修砌,只是若要入住,怕是也得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就委屈八皇弟还是住在原来的祁清殿吧!”

“皇兄言重了,臣弟自幼便住在祁清殿,那儿,只会让臣弟觉得倍感亲切,又何来委屈一说?”北冥祁低声应和着,对于北冥风的这一番“好意”,心中竟是没来由的起了一阵不详。

虽然他已如愿回到了这靖安城,只是这太顺利的事情,往往背后都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如此就好。另外,也快到余妃的生忌了,朕年幼时多蒙余妃照料才有今日,此等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朕已经让小玄子准备,过两日,朕同你一起去皇陵拜祭。”

提及余妃,北冥风的脸色忽然之间便暗沉了下来,面有不悦,话中更是没有尊敬,有的,只有恨。

北冥祁不答话,母妃与北冥风之间有过节他是知道的,他恨北冥风,就一如北冥风恨余妃。

只是他很奇怪,明明恨,北冥风又为何要去拜祭?

然而不管如何,母妃的生忌至关重要,他绝不会让北冥风在母妃生忌那一日捣乱。

两人各怀心思,彼此之间沉默了半晌,北冥风却仿似忽然之间想起了什么一般,转头看向北冥祁,露出得意一笑。

“对了,八皇弟此番回京,既已打算长留京中,那边关自是不用再回了。”话锋一转,只听得北冥风又道:“只是,这边关乃我朝至关重要的一道防线,八皇弟既已决心留在靖安城,所以朕也已经打算派常将军去顶替八皇弟的位置。边关启程刻不容缓,常将军明日就会启程,还望八皇弟今晚便将兵符以及所有事宜全都准备妥当,明日常将军也好及时启程,前往边关镇守。”

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仿似早已经在心中演练过千万遍了一般。

然而,这番话却是犹如五雷轰顶,将北冥祁怔住当场,久久也未能反应过来。

喝水的动作一顿,北冥祁微微抬起头来,双目直视身旁的北冥风,一抹危险隐隐浮现,“皇兄这话,是想要剥削臣弟的兵权了?”

难怪北冥风会如此轻易地答应让他长留靖安城,原来,他算计的,竟是这一步。

没了兵权的祁王殿下,即使再怎么威名远播,也不过只是一个王爷,永远都只是皇上的臣子,又能够做得了什么?

北冥风,他果真还是小看了他。

北冥风轻扯唇角,并不畏北冥祁此刻所浮现出来的戾气,转头轻言道:“八皇弟其言差矣,何谓兵权?朕是皇上,你是王爷,你我的存在,皆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百姓安康,臣民同乐。”

北冥风起身,负手而立,“所谓的兵权,亦不过是用来稳定江山的防线,只要心系百姓,最终目的以百姓为先,为百姓谋福祉,那兵权在谁的手上,又有什么关系呢?八皇弟,你说朕说得可对?”

转身,如黑曜石般璀璨的目光落在北冥祁的身上,他这是在给北冥祁一个台阶下。

当然,他的决定,也不容任何人反对,北冥祁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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