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脸女孩态度有些强硬,她拉了一下襦裙的衣袖:“先付钱的话,要是你跑了怎么办?”
中年男子不由得笑了,他抬手虚指了一下周围热闹的夜市:“这么多的人,你随便叫一声,我跑得掉吗?”

这话说得在理,即便是坐在旁边静观的虎平涛也挑不出毛病。

“……那……好吧……”迫切想要得到Iphone的心理压倒了一切,圆脸女孩皱眉思考片刻,终于滑开手机屏幕,点开了右上角的“扫一扫”。

中年男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确认两千五百块到账。

女孩低声催促:“钱我给你了,快把Iphone给我。”

“好好,我这就给。你爽快我也利索,咱们做买卖就讲个诚信。”中年男子粗糙油腻的脸上露出笑容,把握着Iphone的左手伸向女孩。

就在女孩正准备接住的那一瞬间,男子身后突然跑来一个穿黑色T恤的年轻人,他急匆匆插进中年男人和圆脸女孩中间,低声道:“大哥,有警察过来了。”

顺着他的指引,两人抬起头,看到了正从步行街南面走过来的两名巡警。

中年男子连忙坐直身子,握着Iphone的左臂小幅度上扬,掌中的手机沿着衣服袖口滑落。这动作麻利又自然。他正襟危坐,面不改色,随手从圆脸女孩面前的盘子里拿起一串烤肉,慢慢地吃着。

“别急,等警察过去,我就把东西给你。”他低声止住了正要张口的女孩:“做人得讲信誉,说了卖给你就肯定是你的。我图财,也求个平安。”

黑T恤年轻人也连连点头低声帮腔:“要是被警察抓到了,东西没收不说,钱也不会退给你,到时候你损失更大。”

女孩被吓住了,她默默等待着两名巡警从身后不远的位置走过,一言不发。

虎平涛用眼角余光瞟着已经走出二十多米的巡警,用胳膊肘轻轻拐了一下罗宇,眨了下眼睛示意他不要说话。

邻座的中年男子显然忙着离开,他以同样熟练的动作将左臂下沉,那部Iphone再次滑落在他的掌心,直接握着递到女孩面前,轻声笑道:“怎么样,没骗你吧?”

圆脸女孩颇为激动地点点头。以超低价格买到的Iphone此刻在她看来不亚于贵重珍宝,心中更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对油腻干瘦的中年男子甚至产生了感激。

虽然他是个贼。

虽然这部Iphone是贼赃。

“钱货两清,我走了。”中年男子温和地笑笑,站起来,颇有风度地朝着女孩挥了挥手,想要离开。

虎平涛冲着罗宇使了个眼色,随即猛然跃起,左手抓住正在转身的中年男子胳膊,反拧着拉高,右手紧握成拳,对准男子露出的腋窝部位狠狠就是一记重击。

父亲望子成龙,从小就让他在军营里跟着散打和军体拳。腋下是淋巴结和神经末梢集中的要害部位,一拳就把中年男子打得浑身抽搐,发出惨叫的同时身体蜷缩着瘫在地上,半天也无法站起。

罗宇用力拍了一下正在发愣的圆脸女孩肩膀:“你上当了,那手机是假的。”

说罢,罗宇连忙站起来冲着那两名刚走出不远的巡警跑去,丝毫不顾周围诧异的目光,放声大喊:“抢劫啊!抓小偷!这里有骗子啊!”

内容不重要,总之怎么能引起旁人的注意就怎么喊。附近的人被这番狂呼乱喊纷纷吸引,那两名巡警也闻讯转身朝这边快步跑来。

穿黑色T恤的年轻人已被虎平涛按住。他并非不想反抗,可是虎平涛的速度实在太快,一拳打翻中年男子,紧接着顺势抬脚朝着这个年轻人膝盖后弯上就是一脚,对方当即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向前扑倒。等到巡警跑过来,虎平涛已将其双手紧拧在后背上,用膝盖压住。

“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架?”为首的警察五十多岁了,视线飞快扫过瘫在地上捂着腋下直嚷嚷的中年男子,然后看了一眼被按住的黑T恤年轻人,最后落到虎平涛身上。

“他们偷东西,还卖假手机。”虎平涛简单叙述了一下事情经过。

站在旁边的是一名年轻辅警,他快步跑过来想要抓住中年男子,却看见带队的民警伸手将其按住,皱起眉头吩咐:“小窦你怎么一点儿也不长记性。说了多少次,遇到这种情况先呼叫支援,然后开执法记录仪。”

现在的巡警小队都是民警与辅警相互搭配。

被叫做“小窦”的辅警连忙打开对讲机,一边呼叫,一边取下挂在皮带上的执法记录仪。这里是古渡区耳原路派出所的辖区,夜市虽然人多,但定位精准,另一个巡逻小队很快赶到,控制了局面。

因为涉及盗窃与买卖赃物,包括虎平涛和罗宇在内,所有涉事者被带回派出所做笔录。

直到现在,圆脸女孩才发现手里的Iphone是假货。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死死摁住开机键,死气沉沉的黑色屏幕丝毫没有亮光闪烁,没有熟悉的开机画面,也没有音乐。

“骗子!把钱还给我!”

暴怒中的女人虽然年轻,却很可怕。她连哭带喊冲着中年男子脸上乱抓,虎平涛那一拳很实在,中年男子直到现在也没缓过来,猝不及防,面颊上被圆脸女孩抓出好几道血痕。

见状,带队的民警摇摇头,安排人手把圆脸女孩和中年男子分开,然后坐下,打开记事簿,仔细询问着虎平涛。

事情并不复杂,但有几个问题带队民警觉得很奇怪:“你怎么知道他卖的手机是假货?”

“他穿的太多了。”虎平涛侧过身子,看了一眼正在斜对面做笔录,双手被铐住的中年男子:“今天的气温是二十九摄氏度,就算穿着衬衫也觉得热,何况他外面还穿着一件夹克衫。”

坐在对面的民警笑了,摇摇头:“这可不是理由,有些人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在烧烤摊上的时候,他一直用衣服领子扇凉。”虎平涛解释道:“他拉着夹克拉链,想要凉快很简单,只要把拉链解开就行。可他与那女孩说话的时候一直保持固定坐姿,递手机过去的时候动作也很僵硬。当时我就怀疑他的衣服有问题,应该是在衣袖的位置藏了什么东西。”

办案的民警顿时来了兴趣,他放下手中的笔,走到正做着笔录的中年男子面前,伸手拉开对方夹克衫的拉链,从左臂衣袖取出一条长约三十厘米,韧性极好的塑胶带子。顶端有一个环形卡槽,可以固定在肘部。只要通过这个简单的装置,就能依靠衣服袖子的遮挡,随意更换沿着手腕滑进滑出的两部手机。

虎平涛也走了过来,抬手指了一下耷拉着脑袋的黑T恤年轻人:“他们胆子挺大的,分工合作,看着猎物上钩,就过来提醒附近有警察。因为开始的时候就说了这手机来路不干净,买东西的也怕惹事上身,于是慌慌张张交易,也没来得及看手机真假,想不上当受骗都难。”

听到这里,正在记录的民警不由得抬起头“哈哈”一笑:“老张,没想到你跟小窦出去巡逻,反倒成了同案犯了。”

老张有些哭笑不得,叫上虎平涛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很快整理完笔录,抬起头,露出一个很是感慨的笑容。

“年轻人,有正义感和社会责任感是好的,但要注意方式方法。下次遇到类似的情况,先打电话报警。”

老张善意的提醒:“打人是犯法的。何况就算你再能打,一对二,不可能每次都是你赢。”

后面这些话大有深意,虎平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着他张口结舌的样子,老张郁闷的心情顿时舒畅起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小伙子,你是个好样的。做人就得这样,关键时候挺身而出,与社会上的不良现象作斗争。谢谢你的帮助,否则我们还得在这个案子上花很多时间和功夫。”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快十二点了。

远处的夜市远不如之前那么喧嚣,聚在烧烤摊前的食客也少了很多。

转过身,看着派出所门前闪烁不已的红蓝色警灯,虎平涛长长呼了口气:“我决定了。”

罗宇笑着问:“今天晚上的事让你开窍了,决定回家?”

虎平涛摇摇头,认真地说:“我要考公务员,当警察。”

证明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自食其力。

……

几天后,省城警察局古渡区分局。

国考是一个繁琐复杂的程序,省内还得过一段时间才开始公务员考试报名。虎平涛是那种认定目标就不会回头的性子,可就算是信念再坚决的人也要吃饭。他找罗宇借了三千块钱,买了一部旧手机,暂时住在附近的青年旅社,当务之急是找一份工作。

罗宇家里没空床,住不下人。其实最便宜最省钱的办法就是租房,可是找来找去,房东都要求至少每个季度付一次租金,再加上额外还要给出一个月房租的押金,虎平涛手里那点钱就剩不下多少,连吃饭都成问题。

之前的耳原路派出所做笔录的时候,他就看到里里外外有好几个正在忙碌的辅警,这对虎平涛来说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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