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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等你了, 走吧。”沈图南抱着阿宝上船。

阿宝瞧着缀在后头的姜堰, 嘟嘟囔囔道:“谁说只等我, 表哥也在这儿呢。”

姜堰微抬眸,平静无波的眸子掠过阿宝, 阿宝两只小拳头下意识一紧,直勾勾的回望姜堰,姜堰亲咳一声, 先沈图南一步踏入船上,只是用撒金扇子点了点唇角, 将其压下去。

阿宝好似不想放过姜堰, 即便姜堰不曾回头望她一眼, 她一双眼睛仍旧盯着姜堰的背影,直到沈图南将阿宝带入船舱之中。

船内陈设布置无一不精,明明船在动着, 站在船板上的人丝毫不觉晃荡, 甚至有时会忘记自己正在船上。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忒小了。”阿宝假意抱怨。船内别致精美她愣是从里头挑不出错来,只能捡着画船小了点来说。

沈图南将阿宝放下地, 只当她心内满意得很,偏生要口是心非嫌弃,“你说的, 瞅瞅人家如何在水边洗衣嬉水, 这船正好可以过枋木河下面的桥, 咱们从游条河,从榆木街回府。”

阿宝努了努嘴,表示担忧的问道:“行吗?”她确实不想单看碧绿的湖水,还想去看住在河道边形形色色的人,但是一般的画船太大进不去,只有小舟才行。

沈图南宽慰道:“放心吧,若我这时骗你了,岂不是立马就得穿帮?”

原本几人都是坐在船内房间中,想让船划出一阵时再出去。阿宝坐在窗台处的紫檀木折枝梅花榻上,瞧着窗外春水绿如翡翠,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忽然外头传来悠然歌声,伲侬软语,声声入耳,阿宝站起来,嚷嚷着要站在去外头的甲板上瞧瞧是谁在唱。

沈图南在船内坐得好好的,又能看到外头风光,一时不愿起身带阿宝出去。又怕阿宝在甲板上玩起劲儿来了,身边的人管不住她,一不小心出事情,自然也不想阿宝出去。

姜堰眸光一闪,准备握住阿宝的手牵她出去瞧上一瞧,本来泛湖是件高兴的事情,可别到时候某人委屈得掉金豆子。

沈图南一见,果决地从中截胡,将阿宝抱起。

姜堰将手收回,刚才就差几厘便能够握到阿宝,偏生让沈图南抢了去。

只见他们画船前头,有一穿着青色衣裳的姑娘撑着乌篷船。

那姑娘装饰朴素,头上仅戴一根银簪,乌黑的头发垂置一边,半张小脸在她一俯一仰间欲露不露。

阿宝指着前头,惊呼出声:“哇,那姐姐可真是好生有趣,竟然不怕掉水中自个儿撑船,吟唱的歌儿也甚是动听。”

沈图南的注意力全然放在阿宝身上,如今听了阿宝所说,勉强抬头顺着阿宝指的放向望去,果真见一艘乌篷船正摇摇晃晃地前行,“江南地区多水,几乎人人都会凫水,想必那位胆大的姑娘也会。”

阿宝看向沈图南,语带希冀地道:“总有一日,阿宝也要学对不对?”

沈图南嗤笑一声,“想得美耶,你身边丫鬟婆子跟了一大堆,哪有这么容易落水?即便落水了,她们都会凫水,会救你上来。况且她们若是无故让你落水,就是失职无用,救不得你上来,要靠旁人帮忙,便是罪加一等,咱家沈府留不得无用之人。”沈图南状似轻松的说着,一口气说完不带喘气的。

一旁跟着伺候阿宝的丫鬟婆子皆是敛声屏气,悄然而立,生怕多做一个动作,惹怒沈图南处罚她们。

沈图南环顾一周,重重地哼了一声。早在阿宝生风寒之时,他就想说这番话,但又怕阿宝病中担忧,导致病情恶化,是以不敢轻举妄动。这会总算让他逮着机会,好好敲打一番丫鬟婆子们。

相比于阿宝身边各个丫鬟伶俐,沈图南身边的丫鬟就显得憨厚老实不少,叶氏不想让沈图南早早的知晓男女之事,她在沈图南院中安排的全是虎背熊腰,大嗓门子的丫鬟,反倒是时常跟在沈图南身边的小厮要麻利得多。

而沈图南对付起小厮们,不爽了踹上一两脚都是正常的事情,他自认为他说这番话,对阿宝身边的丫鬟婆子算是客气的了。

“啊?”阿宝不曾明白沈图南话内意思,檀口微张,鼻头缩了缩,不满地道:“求人不如求己,人救不如自救。江南水乡的姑娘哪里能不会凫水,反正学习凫水一事也不是你做主。”

沈图南一听,顿时被气笑,“真是脾气见长了。”

“表哥、相宜姐姐你们说阿宝说的对不对?哪日当真不小心落水,又四处无人,自己不会凫水可怎地办?”阿宝不满沈图南不愿她学凫水,拉着姜堰与叶相宜做靠山。

叶相宜笑得柔和,“理是这个理儿,但是我到如今却也未曾学习凫水,若有机会倒是得赶紧学学,只是亲自划船泛湖是没有机会了。”

叶相宜算是各打五十大板,将二人的话均了下来。只阿宝本意就是想学好凫水之后,同方才见到的那位姑娘般,得了叶相宜的话却是不能满意,又将视线落在姜堰身上,希望姜堰能站在她身边。

姜堰瞧了一眼,离他们船越来越近的乌蓬舟,“你若想自个儿划船倒不是不能,只是你年纪尚小,倘若再大些也能让人放心,只恐届时你反倒不能像这般洒脱行事。”

阿宝抿唇,“说的话听着是偏袒我,但我怎地听起来却是再说我不如那位姐姐?”

沈图南一手扶着画船栏杆,一边揶揄道:“呦,就你这小脾气,谁敢说你不如人?”

“表哥可不就说我不如那姐姐吗?”阿宝指了指姜堰,又指了指下方在乌篷船上的姑娘,颇为不满姜堰因为别的姑娘说她不好,“阿宝就是阿宝,不同旁人比较。”虽然她心中是羡慕那位姐姐来着。

“我并未说你比不得那位姑娘,只是到时候你要是有了牵绊,就不会容自己陷入半点风险当中。不仅为自己,还为了忧心自己的人。”姜堰不知自己反复斟酌开口的话,引了阿宝不快,特意解释道。

阿宝似懂非懂,不过听姜堰说不曾拿她与别人做比,心情确实好上几分。

少年今年不过十五,大抵是因着日日习武的缘故,身体比之同龄人要强健高大得多,看起来像是个十七八岁的郎君。

一屋子的丫鬟,齐生生的冲着来人行礼,“给三少爷请安。”

“起来,起来。”沈图南挥着手,迈着大步伐,三步并作两步,脚步沉稳有力。

阿宝见到浓眉大眼的少年时,眼睛一亮,立即细声细气的喊道:“哥哥。”心中暗道,今日总算不是母亲过来守着她喝药,若是哥哥……应该比母亲容易忽悠点吧,况且因着哥哥比她大了十岁,从小就一直都比较宠她,估摸着撒撒娇好说话。

沈图南听见自家妹妹娇娇的唤他哥哥,心又软了半截,轻声询问阿宝:“可是好些了?”

“好很多了,都无须喝药了。”阿宝用实力演绎一番何为“欲盖弥彰”,何为“此地无银三百两”,偏生阿宝不自觉,沾沾自喜的看着沈图南。

沈图南憋着笑,别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穿着淡蓝色衣裳的婢女,“小冰,大夫如何说?”

小冰福了福身,“大夫来看过,说是还有个三四日,宝小姐便可好全。”

“嗯。”沈图南点了点头,他这个妹妹什么都不怕,就怕喝药,让她吃药比登天都难。

沈图南不停的陪着阿宝说话,期间阿宝不停的催促沈图南去同母亲请安,想让沈图南离开,谁知道沈图南一直都是一副岿然不动的模样。

不等阿宝将沈图南赶走,一个梳着双丫髻,穿着桃粉色衣裳的丫鬟就端着红木托盘进来。托盘上摆了几碟蜜煎,还有一只青枝缠金汝窑盅,旁边放着的是一只白瓷小碗加勺子。

阿宝见了,眼睛一闭,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小糖,你一点都不贴心。”阿宝的小脑袋使劲往姜黄色绣五蝠捧云团花的锦褥里缩,一边还冲着沈图南摇头,一脸的抗拒。

“宝小姐可是冤枉奴婢了,这药奴婢可是熬了一个时辰,半刻都不曾离开,哪里不贴心了?”桃粉色衣裳的丫鬟向阿宝讨好一笑。

阿宝不理会她,旁人以为她爱吃冰糖葫芦才会给自己的丫鬟取名小冰、小糖、小葫、小芦。其实完全是因为她觉得小冰性子冷,小糖的笑容,只要一见到便像吃了糖一样,小葫小芦都是闷葫芦只知道守规矩。

“该吃药的时辰了,你又在想什么?”沈图南点了点阿宝的额头,试图将阿宝从自己的情绪里拉出来。

“这世上也不是人人都喝得起药。”阿宝小声的反驳着,“许多人病好不需要靠喝药。”

沈图南挑眉,“喝药好的快,我昨日还听说你想出去玩?”也不知道阿宝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东西,真病倒了,喝得起药谁会硬抗,就算是病入膏肓,只要有药能够吊命,也是能拖一日便一日,不过沈图南知晓自己的话不能这么说。‘人间疾苦’这种事情,他的妹妹还小,不过五岁的年龄,不太适合了解。

阿宝看在哥哥一下学,就连忙到世安院来的份上,终于闷声闷气的回答了一句,“嗯。”

她现在特别讨厌生病,不仅浑身难受不能出去玩。就连她见人,奶娘都要劝三思,莫要让她的病气传给了其他人。

“等你病痊愈了便带你出去,如何?”沈图南以利诱之,盼着阿宝喝药。

阿宝的脑袋伸出来一点,将信将疑的看着沈图南,对沈图南说的出府略有一点心动。不过心中思忖,这些还不够,让她在门外站上一刻钟也算是出去。

还没有等阿宝给出反应,沈图南又道:“带你去泛湖,去食锦轩定一桌子,反正家里会来一位表亲。”

这一次阿宝不止是心动,甚至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以至于在面对美食诱惑时,忽略了沈图南口中所说的‘表亲’。

“哥哥答应了我就不能言而无信。”阿宝糯糯地道。

小糖见阿宝总算松口,不等沈图南吩咐,便连忙将盅打开。

用盅装药只怕是阿宝的专属,原本阿宝喝药,丫鬟们也是直接端着药碗上来。

但是谁都不知道劝阿宝喝药要劝到何时,就算是好不容易劝成功,阿宝也有借口找,不是说烫了得等下,就是说药放凉了药效不好重新熬。

而这只青枝缠金汝窑盅有保温的功能,至少可以放上两个时辰温度不变,将凉到合适温度的药盛入蛊中,跟着阿宝耗时间。

见到黑乎乎的药倒入凝白色瓷碗当中,阿宝不自觉皱了皱眉,单单闻着药味就觉得药苦涩无比。

沈图南接过药碗,手腕内侧贴着碗壁试探了一下温度,温度刚刚好不烫不凉,将药碗凑到阿宝的嘴边。

阿宝瞥了一眼沈图南,深知自己躲不过去,只能皱着一张小脸将药喝下肚,之后连忙抓了一颗蜜煎红果丢到嘴里。

沈图南见碗里还留着一点点药,也没有让阿宝将其喝得一滴不剩。他先前听闻,母亲昨日过来劝药都只让阿宝喝了半碗。心满意足将碗放下,表示赞许似的揉了揉阿宝头发,“阿宝乖,我去看看娘亲。”

阿宝满肚子药和怨气地摆了摆手,这会子哥哥便想着走了,“你去吧。”嘴里含蜜煎话说得含糊不清,顺摆了摆手将房间里的人全都赶了出去,每次喝完药之后阿宝都要不开心一段时间。

沈图南出了阿宝的世安院,来到母亲叶氏的衡芜院,一进来,屋子便发现叶氏查阅账本。

“娘。”

叶氏闻声抬起头,看着沈图南温柔的笑着,声音也是柔情如水,“快来坐下,上学可是累了,满头大汗。”

“不累……”说完之后,沈图南擦了擦自己额角的虚汗,哄阿宝吃药可比他一天的练武都要难。

“可见过你妹妹了?”

沈图南接过叶氏递给他的茶盏,一口饮尽,最后用衣袖擦了把嘴角的水渍,才道:“见过了。”

如释重负的模样让叶氏轻笑出声,“你可是又答应你妹妹什么了?昨日里她缠着我将她的月钱从十两银子加到二十两。”

“答应等她好了之后,带她出去游玩一圈。”对于此事沈图南无所谓,反正以往也总是被阿宝缠着,要带她出去,如今不过是再多几次而已。

“去玩儿?叶氏一愣,阿宝爱玩她是知道,而她平日忙,阿宝又是没有人看着就能上天的性子,是以被儿子带出去她也是默许,只是这一次却是不能,“她想的到好,到时候就去外祖父家让她玩个够。”

随后,叶氏又将视线落在账本上,她不仅要管铺子里的生意,更是同大房一起掌管沈家中馈,现今手头上全是些简丝数米的琐细事情。

沈图南憋笑,暗道:外祖父家哪里是能玩的地方?外祖父已经驾鹤,如今叶家辈分最高之人是外祖母,规矩繁多。

若是阿宝知晓自己病好之后要去外祖父家,定然会选择一直病着。甚至,如果乖乖吃药就能不去外祖父家,阿宝也定然会好生吃药,不再闹腾。

说句不肖的话,他也不喜欢去外祖父家。每次外祖母要求母亲回去,都是有求于母亲,偏生有求于人时,姿态仍是高高在上。此次阿宝去叶家,他且看着阿宝如何闹腾。

“你又在想什么?”叶氏对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两个孩子了解的一清二楚,见沈图南迟迟不说话神情似是在思索什么,便猜到许是在打坏主意。

“我在想祖母之前所说的家里会来一位表少爷的事情。”沈图南撒谎起来毫无压力,好歹叶家是母亲的娘家,他实话实说他想法子让阿宝在叶家闹一闹,那岂不是得被母亲活剥了去。

叶氏斜了眼沈图南,倒也没有揭穿他撒谎的事情。

“那表少爷我们也不曾了解,只是听你祖母说那少年名唤姜堰,是你姨祖母外孙,一直居在京城,今年不过十二岁,性子有些冷淡。现今他母亲早早的去了,又无人可依,便来了江宁,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叶氏唏嘘一番,她虽儿女双全,夫妻恩爱,但年少时也经历过些伤害。如此,对待这位尚未见面的年幼丧母表少爷,就先多了几分同情,“届时若是你觉得此人值得一交,便可亲近些,若是你觉得此人不行,维持面子上得过去,不伤了和气就好。”

“儿子明白。”沈图南爱武,却也不是只有蛮力之人。此刻的沈图南还不知,日后他与姜堰当真就维持着一个面子情,更有甚者,一度连面子情都维持不住。

叶氏与沈图南之间谈论的姜堰,此时脸色苍白,浑身不得劲地坐在马车里。

离开京城小半个月,姜堰就在马车待了小半个月。如今路还算宽敞平整,之前几天走的泥路摇摇晃晃,那架势只恨不得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给倒出来。

姜堰此行带了几个服侍的人,浅秋便是专门照顾姜堰的起居,浅秋见姜堰眉头微蹙,将窗帘卷起来,外头清新的微风飘进马车内,姜堰的眉头这才渐渐舒展。

他这副身子如今是不好也不坏,终究是出了京城不用再受摧残。

骑着马跟在马车一侧的刘西卫摸了摸自己的鼻头,今次确实是委屈主子了,这种镶铜轴青蓬马车,与主子之前坐的七彩琉璃华盖翠帷马车,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是这却是主子如今能够坐的最好的马车,再好就打人眼了。免得被有心人盯上,他们此番入江宁可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

沈图南一进书房,便四处张望,那日因着阿宝在场他没好走动,今日有机会自要好生观看一番。

姜堰任凭沈图南在他眼前晃了晃去,既然将他找来,便该猜到自己这段时间不能做任何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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