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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秋收起自己的行测专项练习题, 瞧着这只小兔子人畜无害地垂着耳朵冲自己撒着欢, 挽住自己的臂膀, 看起来当真是万分乖巧,“哥哥等了很久了吗?”

寇秋一颗老父亲的心顿时躁动了下, 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没有, ”他解释道,“就一会儿。”

周五下午没有晚自习, 此刻天色还是大亮的。寇秋之前许诺了小孩说是要亲自下厨,因此也没让家里司机开车来,自己骑了辆自行车晃晃悠悠载夏新霁去了菜市场。他的衬衫袖口松松向上卷了卷, 露出的手干净而修长, 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 一小片一小片泛着贝壳似的光, 在一堆还沾着水迹的蔬菜瓜果里翻捡来翻捡去,竟然也不让人觉着违和。

夏新霁盯了好一会儿,直到寇秋像是有所察觉了, 目光这才重新飘移开,定在了一旁闹得羽毛纷飞的鸡笼上。笼中的两只鸡正缠斗在一起, 很有闹个天翻地覆的架势。

“看什么呢?”

寇秋也跟着兴冲冲站过来, 一面看一面点头, 最后伸手点了点那只最器宇轩昂的公鸡, “就它了。”

夏新霁扭头望他。

“我刚刚看了, 这小子一只鸡居然勾搭了整整一个笼子的母鸡......”寇老干部冷笑了声, 顺带扭头教育旁边的小孩, “看见了吗?像这种不以结婚为前提的勾搭,都叫耍流-氓。”

夏新霁若有所思:“哥很讨厌这种?”

“是啊,”寇秋想也没想,背着手批评道,“这明显就威胁到每一个社会单元的幸福了嘛。”

系统双膝一软,差点给他跪下来。

社会单元......

就不能直接说家庭吗?这架势简直像是在背红头文件!

寇秋买了很多菜,最后不得不喊来了司机开车送他们回去。夏新霁的书包放在车座上,拉链没有拉严实,车辆一个猛转弯,里面的书籍便被甩飞出来,散落了一地。

夏新霁惊叫了声,忙俯身去捡。

寇秋也帮他捡,捡着捡着,便从那书本里头抖落出一封粉红色的信来。信封上还画了颗圆润的桃心,胀头胀脑的,透着点少女可爱的小青涩。

有史以来第一回亲眼看见情书的寇老干部两眼发亮:“这是什么?”

他瞧了瞧小孩的脸色,八卦道:“班里的女生写给你的?”

夏新霁被他这么一问,原本苍白的两颊飞快地泛上两小簇红晕来,十指绞了绞,低低地应了一声。

“没事,”寇老干部一板一眼地安慰道,“青春期嘛,就是以生-殖器官发育成熟、第二性征发育为标志的初次有繁殖能力的时期,有这些想法也是正常的。”

他将信封还给小孩,像个慈祥的老父亲似的循循善诱:“但是现在,咱们还是应该以学习为重,毕竟你也要高三了。我们的国家领导人说,幸福是奋斗出来的,至于这些感情问题,我们可以留到以后嘛。”

小孩垂着头没有说话,半晌之后,眼睛里面忽然间就蓄满了透明的泪,像是只初生的、受了欺负的小动物,水光闪闪。他这眼泪让寇秋一下子慌神起来,忙凑上去给他擦,心疼地直拍他背,“怎么了怎么了,哥哥话说的太重了?”

夏新霁将脑袋靠过来,哽咽了半天也不说话。嘤嘤了许久之后,他才委屈巴巴地轻声道:“从来没有人教过我......”

砰!

寇秋瞬间伸手捂住心口。

啊!这个语气,这个眼神,这张脸......我对不起党和人民,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实在太过甜蜜了,我的这颗为人民服务的心都被打击的快坠毁了啊!

正是因为无人教导,所以才误入歧途。当渣男给了一点甜头,从没被甜过的小孩便想也不想一头栽了下去,硬生生做了个插足者。

夏新霁还在低声啜泣,眼泪浸透了寇秋的衣衫,烫的他那一小块皮肉都灼烧起来。寇老干部摸着小孩的头,心里的怜惜奔腾成江,立刻便立下了诺言。

“没事,”他说,“哥教你!”

夏新霁的眼睛还含着泪,却一下子亮了。

“真的?”

“真的。”寇老干部点头,“这些东西,哥都会教给你的。”

小孩破涕为笑,抓着他的衣襟,还不放心的确认:“那我感情上的问题,生活上的问题,还有身体上的问题,都可以来找哥?”

寇老干部拍拍胸脯,目光满怀慈爱。

“对!”

......不知道为什么,系统隐隐觉得,宿主这是给自己挖了个个大坑。

硕大无比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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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秋做饭的手艺是在现实中练出来的。菠萝半个挖空,放进已经经过翻炒的火腿丁、米饭、豌豆、鸡蛋一同上锅蒸,出锅后拌上咸蛋黄,上头再撒上一小撮爆炒过的芝麻碎;玉米和排骨一起小火慢炖了好几个小时,也不知寇秋是在里头加了什么,锅盖子一掀,那浓郁的香气勾的客厅里看报的夏老爷子都禁不住装作遛弯往厨房来了两三次。

王妈站在一旁本想给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指导指导,可等看见自家大少爷在那以飞一样的速度雕出了朵胡萝卜花摆盘时,脸上的表情活像是白天见了鬼。再等尝过了味道,她更震惊。

“少爷是在哪儿学的厨?”

“......”寇老干部雕花的手一顿,随即信口道,“新东方。”

王妈不作声了,只是神情愈发诧异。

少爷什么时候去新东方学厨艺了吗?

......她怎么不知道?

寇秋将饭放在桌上,状似不经意道:“嗯,之前和泽喜欢会做饭的。”

这一句话一出,王妈的眼睛顿时有点儿泛红。她望着这个由自己看着长大的青年,瞧着他如今手上娴熟的动作,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咬了咬嘴唇。

她想,这件事,不能再向夏老瞒下去了。

夏新霁在夏老爷子面前还是有些拘束的,筷子动的并不多。寇秋心疼小孩,拿勺子帮他撇了上头的油星儿盛了一碗排骨汤放到面前,又摸摸他的头:“乖,多吃点。”

耳边传来一声猝不及防的咳嗽,寇秋抬起眼,夏老爷子正双目炯炯望着他,瞧见他望过来,便若无其事将目光重新移回碗中。

是凑巧?

寇秋有些莫名,继续吃饭。可等他第二次给小孩夹菜时,夏老爷子的咳嗽声又起来了,这一回比上一回咳得更响亮。

寇老干部干脆把筷子放下了,忧心忡忡望向他:“爷爷,你嗓子不舒服?”

夏老爷子一口汤险些呛到气管里,咳得一张脸通红。半晌才抬起眼,颇有点气不打一处来的意思,一字一顿道:“没事!”

寇秋更茫然,还是系统噗嗤一笑,【你这也太偏心了吧?】

偏心什么?

系统一眼就看透了夏老爷子的心思,说:【你给他盛碗汤试试。】

寇秋恍然大悟,果然,在尝到孙子亲手盛的汤之后,夏老爷子的嗽疾就再没犯过,一口一口喝的满足极了,连胡子梢里都透出了心满意足的意味。反倒是夏新霁,似乎在这之后便再没开始时那么欣悦。

这一晚睡前,寇秋接到了王队的电话。王队的声音低沉而严肃,道:“同志,对于之前的绑架一案,我还有些情况想告诉你。”

对与自己一样致力于为人民服务的伟大公仆,寇秋还是很有好感的,忙道:“同志,你说!”

“是这样,”电话那端的警察犹豫了下,随即才道,“我从绑匪那里了解,如果不是你当时挺身而出的话,被带走的,其实会是你的弟弟对吗?”

寇秋心中忽然咯噔一跳,慢慢坐直了身。

“可蹊跷的是,我之前也从你这里了解到,那天晚上不带司机和保镖,也是因为你的弟弟。”王队沉声说,“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你当时没有发声,会发生什么事?”

——会发生什么事?

这些日子以来,夏老爷子渐渐和缓的态度其实已经是最好的说明。倘若夏新霁再因为绑架一案受些伤,夏家对他只会加倍亏欠,他甚至不用再花气力,轻而易举便能在夏家正式站稳脚跟。

这种可能性,寇秋在之前也有考虑过。

可是小霁,怎么可能呢?

那头的警察还在说:“恐怕他和绑匪,在一开始便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不可能。”寇秋截断了他的话。

王队一怔,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便听那边的寇秋坚定道:“我家小霁那么乖,才不可能做这种事!没有证据就说这种话,这叫污蔑,诽谤!再见!”

他啪嗒一下挂了电话,仍有些生气。

【这不是质疑我么?】他对自己另一个崽说,【小霁现在可是我教出来的,将来要做祖国的顶梁柱的,怎么可能打这些肮脏的小算盘!】

系统:【......】

不如你把你那老父亲滤镜去掉了,再仔细看看?

还未等寇秋平复下情绪,这一夜,祖国的顶梁柱就自己红着眼来半夜敲门了。寇老干部打开门,这纤细又貌美的顶梁柱便一头扎进他怀里,带着哭腔说:“哥哥,你不是要教我么?你帮我看看,我这是怎么了?”

寇秋:“......”

他的目光慢慢向下挪,顺着对方的眼神落到那将雪白的浴袍微微撑起来一小块的地方,只觉得头皮一麻。

寇秋:(⊙V⊙)

怎么说,我刚开始说的教,并不包括这种方面啊......

黑而潮湿的废弃厂房,被捆住的手脚和堆得乱七八糟的纸箱。寇秋动了动手脚,隐隐感到自己背后还绑着一人,他微微侧过头,看到了那人露出的一小截皓白伶仃的手腕,在满是脏污的地上莹润的惊人。

那淡青色的血管和纤细的脉络,都在直接地昭示着这人的身份。

是夏新霁。

“哥......”夏新霁垂着头,似乎是疲惫极了,只用气音小声地说,“能听到我的话吗?”

寇秋摸索着抓住他的手,低低地嗯了声。湿润而潮湿的地上,两人紧紧地靠着,他甚至能听到对方胸膛里传来的砰砰的跳动声。

“他们,”夏新霁咳嗽着,“他们只会杀一个......”

他的手痉挛似的用力,使劲儿碰了碰寇秋的掌心。寇秋恍然觉得,自己仿佛是握住了一整块光滑的冰块,那样的温度让他整个人都是一哆嗦,寒意一直浸到了心里。

“待会儿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要反驳——记住了!”

寇秋还未来得及答应,便听见了靠近的脚步声,迅速又把眼睛闭上了。他默默在心里呼唤了声:【阿崽。】

系统的声音立刻出现了,不过是无精打采的,【嗯。】

【这到底什么状况?】寇秋问。

系统幽幽道:【这难道不该问你吗?】

它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遇上这个宿主后,整个剧情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一去不复返了——不仅夏清然这个好好的大少爷马上就要去考公务员了,甚至连原本的主角攻和主角受,也在被调-教成为共产主义接班人的道路上大步迈进——这和它刚开始预想的虐渣剧情完全不一样!

它打起精神搜寻了半天,也没从原本的剧情中找到半点儿和这次绑架有联系的,只是在看到绑匪面容时,才精神猛地一振。

【这个绑匪——有点眼熟啊,】它沉思了会儿,【好像就是原主记忆里那个和夏家有仇的?】

【......】寇秋的心里猛地升起了点不大好的预感。

片刻后,这不好的预感变为了现实——因为那个显然对他的家族恨得咬牙切齿的绑匪狞笑着走了进来,一把提起了身后夏新霁的领子,粗暴地上手将两个人质都打醒了。

寇秋睁开眼,用一点余光瞥到夏新霁一下子通红起来的脸,心瞬间便高高提了起来。

他的崽!

“睁开眼睛看看,居然到了我这地方,”绑匪的刀锋慢腾腾划过被牢牢绑住的寇秋的脸颊,冰冷的让寇秋一寒颤,“生气不生气,夏家少爷?”

“好好看看——”他狞笑着说,“说不定,这你看到的最后几眼了。”

寇秋咽了口唾沫,试图和他讲道理:“同志,我们当今可是法治社会,这么玩可是不正确的。”

警察叔叔会来把你抓走的!

绑匪往地上唾了一口,声音更凶了。

“什么讲道理?”他冷笑了声,“你要和我这刀讲讲道理?”

话音未落,他手上猛地一用力,寇秋的脖子上便骤然出现了一道血痕——这力道大极了,痛意排山倒海而来,寇秋有一种可怕的直觉,这人,真的能直接将刀彻底捅到他脖子里。

“我不会让你这么轻轻松松的死,”劫匪表情愈发狰狞,一点点沿着他骨头的痕迹下滑,“我会把你剥皮拆骨,一点点放进开水里给烫熟了......”

寇爸爸咽了口唾沫,绝望地对自家小系统说:【他为什么这么恨我?】

系统说:【你这个身体的爸渣了他的妈。】

寇秋难以置信,【所以呢?】

这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系统说:【在中途插一脚破坏完人家家庭之后,他又拍拍屁股跑了,所以他妈为爱痴狂,跳河自杀了,他爸被戴绿帽之后还疯了,没几年也跟着走了——他一个好好的家被折腾的家破人亡了,要是你,你不恨么?】

寇秋沉默了。半晌才问:【那他咋不去找我爸?】

系统说:【哦,因为人死了......】

【......】寇秋说,【那我怎么办?用社会主义的光芒照耀他?还是告诉他,别伤心,虽然你爸妈都不在了,但我可以当你爸?】

他恐怕会死的更快吧!

寇秋死过一回。

那真是痛极了,像是有刀子在五脏六腑之间慢吞吞地绞动,肝脏内壁被戳破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噗声——至今想来,那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噩梦。

系统不负责任地建议:【我觉得你可以用爱感化他。】

用爱......

感化他......

【加油!】系统说,【毕竟你们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

寇秋头更疼。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从小系统的话里头听出了幸灾乐祸。

夏新霁始终沉默着,此时却骤然开了口,怯怯地发着抖:“我......我不想死......”

他哀求地望着劫匪,像是一般孩子似的强行色厉内荏,掩饰着自己心中的恐慌,“我爷爷很有钱的,你要多少,他就会给你们多少!但你们不能伤我!”

劫匪朝地上吐了口,嗤笑:“你?你能值多少钱?”

夏新霁想也不想,张口便道:“我是夏家唯一的孙子!”

劫匪噎了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你?”

他笑的喘不过气,半天才平息下去,拿刀尖指指一旁的寇秋,“怎么——他是死的么?”

“你留他也没用的,他,他......”夏新霁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似的,“他不是夏家的孩子,只有我,我才是......”

“不然,夏家外头那么多私生子,那个夏老头为什么会单单接我回去!”

他接下来低声说的什么,寇秋都已经听不清了。他震惊地望着夏新霁,一瞬间明白了小孩究竟是要做什么。

这人,是对夏家怀着刻骨仇恨的。

而夏新霁,现在是要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么?!

劫匪们骚动了下,彼此交换了个眼神,都有些被说服。的确,夏老爷子是个多年的老狐狸,对唯一的孙子看重的跟什么似的——突然接一个私生子回去,这本就不合理。

为首的劫匪扬了扬眉,笑的意味不明,“是么......”

他的眼底骤然升上一抹狠色。

“那就带走!”

四个劫匪立刻上前拖着夏新霁,将他拖出了这个仓库;夏新霁惊慌地挣扎着,眼睛却慢慢看向了寇秋,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

寇秋认出了他说出口的那两个字。

那是“快走”。

手心里握着块小小的刀片,那是刚刚双手交握时夏新霁塞给他的。身边只剩下一个看守他这个无用人的劫匪,寇秋的心一下子乱成了麻,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滋味。

他不过是个魂体,就算在这个世界内死亡了,也只是亲身再感受一次这样的痛楚罢了;可在下一个任务世界里,他仍旧能好好地活着。

可夏新霁——

他咬了咬嘴唇。

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寇秋做了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孩儿就这么被带走!

——“等等!”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了他身上,显然满是惊讶。

寇秋强打精神争取时间:“这位同志,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慢慢谈嘛。”

“谈什么?”劫匪冷笑。

寇秋说:“我知道你是为什么。”

他没有再往下说,可绑匪的眼睛却一下子通红了,猛烈地粗喘着气,道:“住嘴!”

“可你以为,”寇秋丝毫不理会,继续往下说,“摊上那样一个父亲,我们便是幸福的了么?我们便是能选择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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