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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铃.......叮铃......”

触感从脚踝蔓延到小腿, 带了些力度,慢慢摩擦着小腿肚。与其说是触碰,不如说是带着想将他吞吃入腹的想法一口一口地撕咬, 痛感自皮下密密麻麻地泛上来。他哼了声,那力道便又骤然轻了, 重新变回不轻不重的摩挲。

意识缓慢地回笼。

寇秋低声哼了声,隐隐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不舒服。他睁开眼,尚且还有些迷蒙,对上一双漆黑的如同子夜的眼。那眼睛是他看惯的,眼睛的主人也是他无比熟悉的。

这双漂亮的不可思议的眼望着他,随即像是含了无尽的愉悦,猛地弯了弯。他的手上拉着一条细细的白金链子,在手指间绕了好几个圈。

“哥, ”他轻声说, “醒了?”

寇秋嗯了声,紧接着又听到了那清脆的铃铛声。那声音近在咫尺,他顺着小孩手里的链子,一点点向下看去,随即在自己的脚踝上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链子到了他的脚腕上, 绕了一个细细的圈。上头坠着两三颗银铃铛,随着他无意识的动作晃动着,发出他半梦半醒中听到的声音。

寇秋难得有点懵。

他的思维仿佛还未完全清醒, 以至于无法理解眼前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可小孩的表情却又是无比正常的, 含了点害羞的意味, 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飞快地低下头去。他扯着细细的链子,把铃铛晃动的叮当作响。

“哥哥,”他忽然间换了更加撒娇的称呼,这称呼在他成人之后,便几乎再没有用过啦,“喜欢我们的新家么?”

新家。

这两个字终于让寇秋彻底清醒了,可他抬起眼,却一瞬间又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脑海中的系统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这特么!!】它惊讶地叫道,【这特么都是什么!!!】

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鸟笼。

玄黑色的铁笼子足足有两人高,大到覆盖了整间房子,甚至容纳了一张吊着帐幔的床和透明的卫生间。白金的叶子装饰从上方垂下来,一直长长地铺到地上,柔软的白色羊毛垫子铺满笼子里的每一块地方,踏在脚下时,仿佛踩在云端。细细的链子套在他的脚踝,另一端牢牢地系在床头柱子上,长度只够靠近笼子。

寇秋试着用指节敲了敲,铁笼发出清亮的金属鸣声。

寇秋:“......”

哇哦。

居然是真的!

系统语气绝望:【怎么样?你有什么看法?】

【完美的艺术品,】寇秋中肯地评价,【很有巴洛克风格。】

他顿了顿,又说:【......如果我没被关在里面的话,就更完美了。】

说完之后,一人一系统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这特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喜欢么?”小孩又轻声问了一遍,眼睛直直望着他。

寇秋头更懵,隐约意识到,这仿佛并不是一个玩笑。

因为夏新霁的神色太认真了。

他慢慢坐直了身,皱起眉,表情严肃了点:“小霁,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夏新霁伸手,摩挲着他的眼睫。

“我喜欢哥哥的眼睛......”

他慢慢说。

“但是我现在不想看。”

柔软的丝质领带覆了上来,在他的眼睛上绕过一圈,打了个结。

视线再次回归黑暗。寇秋听到了细细的啜泣声,小孩趴在他身上,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他甚至能想到对方眼眶通红满含水光的模样。

那想象让他一瞬间便心软了些,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摸摸对方的头,却发现自己手腕酸软的几乎抬不起来。

“哥哥......”

夏新霁一声一声地喊,把他的手腕也缚了起来,高高举过头顶。

“哥哥......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那个可以送你戒指让你珍藏,可以被你倾心和你一同成长的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他似乎发了些狠,忽然间一口咬了上去。寇秋一颤,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这是在做什么,小孩到底是在做什么!!!

抱着他的人颤抖了下,随即慢慢覆上身来。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站在哥哥身边的应该是我的,应该只有我的!”

“哥哥不要我了么?讨厌我了么?”

嘴里也被塞了什么,耳畔慢慢响起水声,寇秋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在脑中惊吼:【系——统!】

系统眼前早已经是一片白花花马赛克。

【你说什么——】它也绝望地提高嗓门,【啊啊啊啊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啊啊啊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等等......这和说好的完全不一样!

【夏新霁,夏新霁不是受么!】他低吼道,【你不是告诉我夏新霁是受么!!!】

那特么现在这个正在把他翻来覆去的人是怎么一回事,疯了么!

系统终于听清了这一句,比他还要崩溃。

【我怎么知道啊!】它大喊,【他对上杜和泽的时候的确是受啊啊啊啊,鬼知道你怎么就把他养成了个攻!!!】

寇秋眼前一片黑暗。

所以这还怨他了是么?

系统试图给他加油鼓气:【你想想董存瑞舍身炸碉堡,再想想黄继光以身堵炮口,王二小调开敌军!】

寇老干部说:【我愿意为我们的伟大事业献出我的生命。】

不是色相!

系统体贴地说:【我给你放段《新闻联播》?】

寇秋:......

神特么新闻联播,现在哪怕是马克思再生都没法拯救他破碎的心灵!

下一秒,他连回应的功夫都没有,便猛地颤抖了下身体,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泣音,一下子陷入那让人无法挣扎的漩涡中去了。

【你要撑住啊!】系统痛哭流涕,【社会主义接班人!】

那头已经没声音了。来自资本主义的炮弹太过密集,头一回经历的寇老干部成功地挂了满身的彩,被轰成了一滩扶也扶不起来的软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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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场梦。

眼前明明是漆黑的,却硬生生被冲撞出了异样的色彩,大块大块地斑斓着;连光亮都是芬芳的,他控制不住地晃动着,仿佛是细细一株溪水边的花枝。铃铛叮铃作响,一下一下,像是卡着鼓点。

七魂六魄,不知失了多少。

寇秋闭着眼睛,脑中的思绪都断了层。

他的另一个崽看了一晚上的马赛克,比他还要生无可恋,不得不拼命给宿主背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妄图拯救他的宿主岌岌可危的三观。

然而这显然是无效的,因为寇秋醒来的第一瞬,便问他:【我是谁、我在哪儿、这是要干什么?】

系统:【......】

完了,又疯了一个。

寇老干部:【啊!我真的是把他当崽的啊!!啊啊啊!!!】

他简直崩溃了,哽咽着说:【这不符合人伦道德......】

【......等等,】系统突然说,【或许我没有告诉你,你们不是亲生兄弟么?】

寇秋:【......】

寇秋:【......】

寇秋:【............】

什么?

【对啊,】系统说,【夏清然不是夏家的亲孙子,是他妈妈红杏出墙的产物,你不知道?否则小心机和渣男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把原主赶出夏家了呢!】

寇秋:【......】

知、道、个、鬼。

他终于在系统的讲述下明白了这一段故事。

夏父生性风流,红颜知己数也数不清;夏母心知丈夫的心是颗薄幸浪子心,因此心生嫉妒,也要让他的头上多少带些不一样的颜色。

不巧的是,原主自己就是那不一样的颜色。夏父夏母双双身亡后,夏清然便被接到夏老爷子身边照顾,幸而无人发现。

寇老干部摸了摸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绿油油的。

【所以,你们没有血缘关系,】系统说,【你感觉心里好受点了么?】

好、受、个、鬼。

【他早就知道了。】寇秋叹了口气。

【谁?】系统想了想,【哦,你说我哥、啊不,我爸夫?】

【当时绑架案时,他曾经提到过这一段,】寇秋望着笼顶,【只是那时我以为,这不过是为了脱身而想出的临时托词。】

现在看来,试探恐怕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夏新霁的心机,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深沉。

系统沉默了片刻,之后难得赞同了渣男的话:【阿爹。你会被他玩死的。】

它的语气绝望。

【或许,你看见墙上“撸起袖子加油干”的横幅了么?】

它有种预感。

它的马赛克时代,已经正式来临了。

系统瞧见宿主那一脸不忍的神色,差点爆了粗口,非常想要一巴掌打醒他。

你都被日了,心疼还有个屁用!

求求你清醒一点,越心疼越被日好吗!!

夏新霁活生生便是个被虐待的小可怜,咬着嘴唇,眼泪都快下来了。他可怜兮兮地说:“哥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寇秋:“......”

讲真,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会喜欢这个名字吧。

“那没关系,”小孩的语气活像是在他在无理取闹,“我还可以叫夏党、夏国家、夏海关、夏公务员,哥,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寇秋幽幽地说:“我喜欢去掉姓氏后的每一个。”

系统:【......】

讲真,大哥,你这是在作死啊。

果然,夏新霁的表情登时更委屈了。

他的手指绕着细细的链子,此刻开始默不作声一圈圈往寇秋纤细的手腕上缠,剩余的链条垂下来,像是条昂首吐信的毒蛇,慢慢地将自早已瞄准的猎物圈进自己的狩猎范围。

迟钝的寇秋也终于察觉到了点异样,被这冰冷的触感一刺激,下意识便是一缩。

“又干什么?”

系统幽幽道:【你猜猜看,这屋里除了你,还能干什么?】

寇秋悲愤:【可是他不是刚刚才弄完么!】

这特么就算是枪,也得有重新上膛的时间吧,哪带这么连续进攻的!

系统已经自发地背诵起了金刚经,闻言默默道:【因为他是冲锋-枪?】

寇秋:【......】

他发自内心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系统看着眼前慢慢覆盖的雪白马赛克,背着金刚经道:【相信我,我比你更绝望。】

你起码是能体会到快乐的,我特么都快被搞出雪盲症了!

锻炼与不锻炼的区别在这里表现的淋漓尽致。只练过八段锦的寇秋完全不是小四岁的夏新霁的对手,连反抗都像是种情-趣。自从他试图在做这种事的过程中进行爱的教育后,夏新霁事先便会找口塞堵住他那张教育的嘴,又或是干脆用自己的嘴去堵。

可哪怕不想承认,寇秋也不得不说,夏新霁的确是事先做足了功课的。他似乎对所有的姿势玩法都了如指掌,并且坚持不懈地致力于让寇秋受不住到哭出来。

好学生在任何地方都是好学生,每换一个动作便会体贴地低下头来,以一种科学的探索精神问他:“这样喜欢么?”

寇秋几乎快被那两块小小的冰块逼疯,甚至再禁不住一点多余的触碰便抖如筛糖。一半是冰,一半是火,他猛地从喉中爆发出一声极小的呜咽,手指抓紧了长毛地毯。

夏新霁了然:“看来是喜欢了。”

他的手指动了动,却并没有取出来,反倒缩回了手,“那就靠哥哥自己让它化掉了。”

......

像是在云端。

像是在潮顶。

世界被整个揉碎了,却又被重新拼凑出了一个形状。恍恍惚惚之中,寇秋听到了夏新霁在他耳畔低低呢喃的话。

“哥......”他轻声说,“就不能喜欢我么?”

就不能喜欢我么?

他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却含着让人心神都为之一颤的厚重情愫,像是要将这几个轻飘飘的字压垮,溢出来。

寇秋在那一瞬间,很想去敲这个熊孩子的头。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啊!

我真是把你当儿子带的啊!!

我很认真地想把你培养成共产主义接班人啊!!!

可你不仅拒绝做接班人,甚至还总想上我!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寇老干部委屈。

寇老干部想哭。

夏新霁对他是真的上心,每天的一日三餐都是亲手送来,全是他喜欢的饭菜。为防止他无聊,附近也堆着满满的书,甚至还有个只能播新闻联播的平板电脑。寇秋的日常,便变成了看新闻——看书——被日——试图给他讲道理——于是再被日这样的循环。

唯一让他满意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任务完成度又猛地前进了二十点。

闲时,他也和系统探讨过这一切到底为什么会发生。系统说:【相信我,你是虐渣任务完成的最画风清奇的一个了。】

不仅没有和渣攻爱的死去活来,甚至还和渣攻的新欢搅上了,并企图拉对方一起走上建设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

虽然现在看来并没有成功,但能把夏新霁这么个受教成病娇攻并把自己搭进去,这也算是快穿史上开天辟地的头一回了。

寇秋说:【这位同志,我严重怀疑你是否是真的在夸奖我。】

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每一个熊孩子的背后,往往都有熊父母。

虽然说起来很荒唐,可寇秋瞧着小孩,是真的一点也恨不起来。这是他第一个感受到亲情的世界,甚至有些沉浸其中,于是他付出了百分百的真心,对夏老爷子是,对夏新霁也是。

但偏偏,这些东西已经交付出去,便很难再要回来。

他狠不下心。

系统幽幽打断他:【就现在这情况,你狠心也没用,估计只会被日的更惨。】

寇秋:【......】

他试图重新立起威信:【怎么能把日这种字眼挂在嘴边上!】

然而在一个崽不服管教之后,另一个也脱离他的管控了。系统听了这话,立刻反问他:【你这个整天把这个字落到实处的人,确定有资格说我么?】

寇老父亲的眼神登时充满了自责。

这一天,夏新霁照旧上完了课来陪他,忽然道:“哥,想不想出去走走?”

寇秋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问:“你确定?”

“确定。”夏新霁含笑道,“哥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天南地北都可以。”

他倾了倾身,眼睛里面的情愫浓的几乎滴出来,“说吧,我都听你的。毕竟,这也算是我们确认关系后的第一次约会呢。”

事实上,他已在市里的几家高档餐厅都预定了席位,并特意挑选了靠窗的座位,准备演出一场好戏。

寇老干部想也不想,立刻说:“好啊,那我们就去海关吧。”

“......”

夏新霁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什么?

“去海关吧,”寇秋认真地又把这话重复了一遍,又带了点忧心望着他,开始叨逼叨,“你当时帮我请了几个月假?我手头可还有几单货物没有处理玩呢,万一耽误了,岂不是要给企业带来损失?”

夏新霁一顿,眼看他又要开始进出口常识教育,忙从中打岔:“哥,我说的是约会,不是上班。”

最后这四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从口中迸出的。

而且,“你去上班,那我要在哪里?”

寇秋想了想,还真给了他个答案:“你坐在大厅里?”

夏新霁:“......”

想象中红酒蜡烛的浪漫场面被粗暴抹去了,变成寇秋这个政府人员严肃地坐在窗口后,叫号叫了半天才叫到自己的号码。

“夏新霁,下一个!”

他就颠颠地跑上前,隔着一层玻璃,和自己的爱人在约会中深情探讨怎样正确地填写报关单......等等,这个画面怎么看怎么不对啊,摔!

这叫什么鬼约会!!!

“不行,”夏新霁一口否决了,“换一个。”

寇秋瞪大眼,张嘴便想提出抗议,可小孩眼力见强极了,立刻果断凑上前,“啾”的亲了一口,亲的响亮极了,眼睛亮闪闪望着他。

“换一个,好不好?”

寇秋只好另选地点。

“那我们去大屠-杀纪念馆!”

多有教育意义,说不定能让小孩感悟到生命的真谛!

“......”

去看什么,千人坑和万人坑吗?

但为防止寇秋下一个地点定到市政-府,夏新霁还是咬牙果断道:“好,我们现在就过去。”

再往下去,他真不知道寇秋还能说出什么来。

隔了许久之后,寇秋终于再一次见到了户外的阳光。夏新霁将太阳眼镜架在他脸上,手始终牵着他的,一刻也没放松,“咱们先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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