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央怔怔看着她。
共度一生这四个字,从她口中轻飘飘的说出来,变得格外沉重。

她的脸她的眼都离他很近,两人此刻的姿势也十分亲密,亲密得外人一看就能想到四个字。

耳鬓厮磨。

可他却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很陌生,陌生得记忆里找不到她任何的影子。

诚然,他本就对她不够了解。然而这种陌生感,强烈得让他竟有些无力和微微烦躁。

对视半晌,他终究还是松开了她。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走了。

师心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弧。

不管他信不信她说的话,最起码他终于有些挫败。

早说了,她不会让他一直占据上风的。

心情大好的回了自己的房间,中午美美的吃了一顿,心无杂念的进入了梦乡。

……

楚央从武安侯府里出来,上了停在照壁处的马车。

“回王府。”

修颖一怔,“世子,萧将军约您中午去醉红楼,您之前已经答应…”

“不去。”

楚央言简意赅,音色淡漠。

然而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修颖却敏感的察觉到,世子好像不太开心,语气里好像还有些浮躁。

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应道:“属下这就让人去回了萧将军。”

“嗯。”

楚央微阖着眸子靠在车厢上,忽而眉心微蹙,“推到晚上。”

修颖又是一怔,而后点头。

“是。”

车帘落下,楚央睁开眼睛,眉头皱得更深,眼底一丝茫然一丝懊恼一丝惊讶。

他竟因那个女人有了些许的情绪?

皇上给他安排了公差,但体谅他奔波两地太过疲惫,故而应允他休息一天。

今天下午,他本无事,却无端的推了萧桓的邀请。

他为自己的反常感到诧异及微微不喜。

这种浮躁的情绪直到回到王府仍旧没有散去,脑海里不期然又划过师心鸾的那句话。

“你若挖不掉我心里那个影子,又要让我如何与你共度一生?”

宫越…

他脚步一顿,忽然转身向外走。

“你又要去哪儿?”

身后传来北靖王的声音。

楚央心中一动,倒回去,来到北靖王面前,问:“父王,当年您是怎么让母妃心甘情愿嫁给您的?”

母妃和皇上的旧情,他是知道的。

北靖王一怔,随即拉下脸。

“多事。”

转身走向书房。

楚央跟上去,凉凉道:“您不说,我可就去问母妃了啊。依母妃的脾性,顶多骂我两句,但您可就惨了,至少得在书房睡一个月。孤枕难眠的日子,大约…不是那么好过吧?”

北靖王停了下来,脸色黑得堪比锅底,开口就骂。

“臭小子,合着你心里那些个弯弯肠子都用来对付老子了?”

楚央笑得眉眼弯弯。

“话不能这么说。您让我必须在今年娶个媳妇回来,我这不是求来了赐婚圣旨么?我对您老人家可是十分的尊敬万分的孝顺,您不能一叶障目,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北靖王骂道:“你的本质就是个混蛋。”

楚央摸了摸鼻子,媳妇这么骂就罢了,亲爹怎么也这个德性?

“不对。”

北靖王忽然回过味来,“你刚才去了武安侯府,回来突然又问我这个,定是与你那未婚妻有关。”

他上上下下打量楚央,惊异又不确定道:“她不满意这门婚事?她没看上你?”

额…

虽然是事实,但您用得着表现得那么夸张么?

楚央有些郁闷,顾左右而言其他道:“不说算了,我去问母妃。”

“你给我站住!”

北靖王气急败坏低喝一声,“不许去。”

楚央脚步不停,“我回去休息,明天还得去大理寺卿监审。”

宋钟鸣并不知晓自己行贿的最终目标是谁,因为他的分量还不够。他供出的只是跟他交接的上一家,不知姓甚名谁,只知是一个中常侍。

中常侍是前朝设立的一个官职,多为宦官,权利不大,但几乎都是皇帝跟前的红人。

前朝覆灭后,太祖沿用此官职,职务却已不同,人数也增加至十数有余,每个皇子开封府邸都会赏中常侍做为近随。

职权不大地位却高。

简而言之,宋钟鸣‘孝敬’的那位东家,是个十足十的皇子。

可到底是谁,却不得而知。

因为每个皇子都有嫌疑,所以宣德帝并未在朝堂上公布。

那这个案子该如何查?

只能打着明审的旗号,暗中调查。

至于宋钟鸣…

楚央仰头看着空中一轮日光,轻叹一声,眼神里诸多情绪交错而过,复杂难言。

……

夜,醉红楼。

雕梁画翠,靡靡罗杉,醉倾枕塌,曲调婉转,丝音袅袅。

翠红罗裙明媚笑颜中,楚央一身华服席地而坐,衣袂宽大风姿楚楚,笑容微醺眼神清明。

中间隔着长桌,桌上铺满金盏酒液,珍奇美味。

风落香朱玉翠珊瑚屏珍珠帘,明光雪琉璃杯波斯毯。

一切的一切都彰显着两个字。

奢华。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五官俊逸而深刻,天庭饱满眉目刚毅,身上带着一股子豪迈与沉敛之气。

萧桓!

此刻他微侧头听着小曲,一只手在桌子上轻轻的敲击,似配合那婉转的音符。

“许久不曾回京,这醉红楼还是一如从前。就如同表哥,还是对这个地方念念不忘,每年总要来那么几次。”

他薄唇微启,抿了口香甜的酒液,笑容看似轻佻。

“不过我听说表哥相中了京城第一美人,下个月就要大婚了吧?在北疆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我可是吃惊不小。真难以相信,表哥这等喜爱花丛风月之人,竟也有从良之日。”

说罢叹息一声,又无限回味道:“我第一次来醉红楼,还是你带我来的。唔,我想想,得有十一二年了吧?我还记得,那年姨母还打算给太子定亲。结果他看中一个半大的小女孩儿,哦,对了,就是你现在那个未婚妻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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