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心鸾不是没杀过人,来这个世界第一天,她就毒死了平秋。但平秋是罪有应得,就算她不动手,平秋最后被查出来,也逃不了杖毙的结局。
可这不代表她真的就是一个视人命为蝼蚁的人。

随身携带毒针是以防万一,像刚才那种情况,性命在即,出于求生的渴望和自卫的意识,她本能的杀死给她带来威胁的敌人。

或许这也与遗传基因有关,爷爷二叔和大哥都是军人,上过战场拿过枪对抗过恐怖分子。她骨子里就有对恶势力的反抗和痛恶,所以杀死那些人,她并不会觉得罪恶和负疚。

但楚央…

想想两人数次交锋,第一次她主动扑倒他,第二次他跟踪她却没揭穿她,第三次他求了赐婚夺了她的玉佩派人监视她…

种种恶行让她愤怒排斥甚至是厌恶,却也没有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不知为什么,师心鸾脑海里忽然就回想起北靖王妃温柔慈爱的目光。那样的眼神,让她想起了她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家人…

师心鸾想起了很多年前,大约是她五岁的时候,和大院里一个孩子起了冲突,最后她捂着磕落半颗牙的嘴回家。

爷爷看见她满脸满手的血,气得当场就直接掏枪去找对方算账。

实际上那孩子比她惨,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了。而她之所以磕掉半颗牙,是因为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刚好撞在一块石头上。

她穿越到了一个历史上不存在的年代,那么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呢?是植物人,还是…已经死亡。

无论哪一种结局,对她的家人都是无法承受的打击。尤其是爷爷,他今年八十岁了。家里孙辈那么多,爷爷最宠她。虽然恼怒她不听劝告进了娱乐圈,但她从不怀疑爷爷对她的偏爱和纵容。

如果得知她死亡或者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噩耗…

师心鸾无法想象那样的后果,所以穿越半个月,她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去猜测和臆想,最重要的,是早些回去。

北靖王妃唤起了她对家人的思念,也唤起了她对生命的仁慈和敬畏。

就如同此刻,她会联想到,若是楚央死了,那么作为母亲的北靖王妃会有多么痛心疾首?这世上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那么渴望回家,就是不希望她的亲人面对这样的悲剧。那么她又凭什么让另一个母亲,承受这样的痛苦?

所以她没有选择一劳永逸,而是与楚央谈判。

诸般复杂心情尽在脑海划过,眼底沧桑转瞬即逝,她深吸一口气,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娶我,别拿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一套来糊弄我,我也不想知道你有什么苦衷或者隐情。但无论是什么理由,你都没资格要求理所当然的配合你。虽然你这个人有时候挺混账,也很不要脸,但应是一个有底线和原则的人。对于一个明显很不想跟你有关系的女人,你可以用你的心机用你的手段来让她心甘情愿嫁给你,而不是借助他人的手让她不得不对你屈服!这样的做法,相当狭隘。”

楚央挑眉。

从她算计他给他下毒然后试图谈判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不会真的杀了他。这女人是狠,也果断干脆,却也不是个是非不分之人。

让他意外的,是她刚才的表情。

茫然,犹豫,怀念,温柔,悔悟,期待,痛楚,挣扎,恐惧,甚至还有那么一丝的绝望。

这半个月,他早就将她调查得清清楚楚。她这十几年的经历的确坎坷,苍凉复杂可以理解。但面对究竟杀他还是不杀的问题,她茫然犹豫挣扎说得过去。其他表情,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她在怀念谁?以至于露出那么温柔的眼神。又在悔悟期待着什么?是什么让她痛苦恐惧甚至绝望?

“你刚想到了什么?”

从认识她的那天起,当然这个认识是指那天在侯府她被下药扑倒他那一次。因为在此之前,他对这个女人几乎没有印象。

他见过她冷情残酷的一面,见过她故作可怜的一面,见过她愤怒至极却隐忍不发的一面,唯独没有见过她真正脆弱的时候。

所以他好奇,好奇到底是什么,让她突然之间流露出莫大的哀伤和脆弱。

师心鸾瞥他一眼。

“想到如同三年前一般含恨出嫁的悲愤,想到要忍受被人戳脊梁骨的愤怒,想到无力更改命运的悲哀,想到要和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度过余生的凄凉,想到即将被我连累受人指点的父亲和祖母以及还未出嫁的两个妹妹的无辜,想到被一群你的桃花债我的假想敌针对的委屈,想到被你连累成为你政敌的眼中钉再发生方才事件的恐惧,想到即将面对一个明显嫌弃我二嫁身份的公公的无奈,想到抗旨不尊和满门抄斩的悲惨,想到我曾经的辉煌和荣光…”

一口气,十个‘想到’,成功诠释了她方才诸般神情。

但还缺一个!

“我以为…”楚央慢吞吞的说道:“你应该想到的,是太子。”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说完这句话后,关注师心鸾神情的动机,多了几分微妙。

师心鸾抿了抿唇,月光下她面容沉静美好,长发泼洒如墨,衬得那张脸越发美得惊心。

“我不喜欢追究曾经,包括‘曾经’的是非对错。你单知道我这样的女人得了你的庇护会更好过一些,却不知你能给我的或许是我需要的,却不一定是我想要的。就如同你,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得到许多东西,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包括女人。却偏偏要选择一条艰难曲折的路,尽管最后殊途同归。但你从中获得的成就感却是大不相同。”

楚央眼神一震。

他以为她只是性格对他胃口,却不曾想,她竟懂他。

师心鸾背靠历经杀戮后顽强伫立的一根湘妃竹上,瞥他一眼。

“你才去了明州不到半个月,就惹来杀身之祸,对方甚至已经穷途末路到要靠挟持我来威胁你的地步。由此可见,你在明州做出了不小的政绩。一个小小的巡河使,都能翻出这么大的动静,潜力非同寻常。”

她理智的分析中肯的评价,最后得出结论。

“看来你这十年必定有非凡阅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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