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的一声, 五两碎银子被人扔到了祁佑的脚下。
“喂,叫花子,拿了钱就赶紧走,别留在这儿脏了贵人的眼。”

“哎哟喂,瞧瞧那一身的味儿喔, 别是刚刚从乱民窝里爬出来的吧。”

“也是我们掌柜的心眼儿好,看你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可怜兮兮的,否则你那两块破石头,哪里值得了五两银子。”

“那可是五两银子啊,在现在这个世道,都可以买个童养媳了。”

“喂,叫花子,快拿着你的钱买媳妇儿去吧,便宜你了哈哈哈哈哈……”

祁佑鼻翼开合, 显见是气着了, 他伸出手, “玉佩还我,我不当了。”

“嘿,你这叫花子, 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你当爷这儿是什么地方, 你想当就当, 不想当就不当啊。”

“来人啊,既然这叫花子给脸不要脸,你们就把他给我轰出去,那五两银子,你们拿去喝酒。”

“嘿嘿,谢掌柜的。”几个小二说着话,就向祁佑走来,摩拳擦掌,显然是要给他好看。

祁佑把祁父他们拉在身后,那些人以为他怕了,笑的更起劲,“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

“爷儿今儿就教教你什么叫做做人的道理。”

祁佑冷哼一声,等到第一个人靠近,他抬起脚,活生生把人踹飞了。

其他人:?????

这、这发展不太对啊。

祁佑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一个回旋踢,又一个人倒地不起。

他是真的气狠了,所以拿出了十分的力气,再加上他之前杀山贼时,不自觉带出了几分戾气,躲在后面的掌柜都快吓尿了。

祁佑撂倒了几个小二,抬脚向掌柜的走来。

“少少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少侠,还望少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小的。”

祁佑根本不听他的求饶,因为他知道对方心里肯定正在谋算怎么报复他。

他一把抓起那个掌柜,双手举过头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掌柜的被举在空中,叫的撕心裂肺。

祁佑面色不动,举着他来回走了好几圈,中途还向上抛了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掌柜的的尖叫声都快刺破屋顶了。

“少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啊……”

“呜呜………”

他哭的凄凄惨惨,老泪纵横。现场却无人同情他,就连小柱子都只觉得姐夫收拾了坏人,心里好解气。

“姐夫好厉害,揍他揍他。打的他哭爹找娘,让他欺负人,坏人,打坏人。”

林苗儿握着小拳头,虽然没开口,可是那双愤愤的亮晶晶的小眼神分明出卖了她的真实心情。

祁佑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把人重重摔到那些小二身上。

“哎哟——”

哀嚎声四起,祁佑拍了拍手,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拿起茶杯,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解渴。

之前他就想喝了,不过总觉得这样不好。所以忍着。没想到他处处礼让,反而让人觉得好欺负。

现在他这般粗鲁蛮横,那掌柜却大气不敢出一个。

果然这世道,坏人才过得更好。

祁佑想想就觉得好气,所以他把案上的茶水都递给了祁家人,“你们也累了,喝口水歇歇。”

祁母有些犹豫,祁父却点了点头,“没事,你去喝吧。”

祁佑等他们喝的差不多了,才重新把目光落到那掌柜身上。

他蓦地笑了,看在掌柜眼中却不次于修罗。

祁佑:“你说的对,我的确是叫花子,我们一家子都是叫花子。”

掌柜的想哭: “少侠,小的错了,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道少侠”

“哎。”祁佑抬手阻止了他的话,“你哪里错了,你没错。”

掌柜呢真的哭了,“少侠,小的真的知道错了。”

祁佑翘起二郎腿,躺在椅子上,歪着头看他,街头混混的气质扑面而来。

“你知道我那两块玉佩是怎么来的吗?”

掌柜:“啊?”

祁佑:“那个啊,是我从山贼手里抢回来的。那家伙,是真凶残,我差点就栽了。”

“对了,你知道那个跟我抢玉佩的山贼后来怎么样了吗?”

不等掌柜回答,祁佑坐正了身体,一脸严肃,嗓音阴森森的,“他啊,一不小心摔下悬崖,嘭的一身,脑袋和身体就这么分开了,多吓人啊。”

掌柜/小二:!!!

祁佑又躺了回去,状似感叹的说了句,“哎,谁让他那么坏,跟我抢东西,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要收拾他了。”

“掌柜的,我还没告诉你吧。我们是从临淮郡内的普安县逃生出来的。”

“哎哟,偌大一个郡,赤地山里,尸横遍野,那是真的一个惨,那里的人饿极了,什么都吃。”

“掌柜的,你知道人肉是什么滋味吗?”

掌柜的哆嗦着,下身很快晕染出一片黄色的痕迹。

他拼命摇着头,迫不及待的开口,“不,不,不知道。”他说的太快,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边说还边往身后躲。

无奈他想躲,他身后的小二们更想躲,所以掌柜的挪来挪去,还是在原地。

祁佑没忍住笑开了,“掌柜,你这样子可真像个活王八,哈哈哈哈哈哈……”

小柱子不懂就问,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懵懵懂懂的,“姐夫,活王八是什么啊?”

祁佑转了转眼珠,嘴角勾起一抹笑,故意拉长了声调,“活王八啊,那可是是个好东西呢,特滋补。”

小柱子似懂非懂,转过头仔细打量着掌柜,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开口,对掌柜的说道:“原来你还是个好东西吗?”

掌柜:…………

祁佑:⊙ω⊙

怔愣片刻,祁佑就是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我的小柱子,你可真是个活宝贝啊。”

小柱子还挺开心,害羞腼腆的扭着衣角,“姐夫,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啦。”

掌柜:!!!

这特么怕不是个傻子吧。

奈何形势比人强,掌柜所有的吐槽都咽回了喉咙里。

祁佑笑够了,又躺了回去,呆呆的看着头顶,幽幽道:“这世道多难啊,好不容易挨过了无情的天灾,以为老天爷终于放过我们一马,没想到最后居然栽在了人手里。”

“哎,有时候想想,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努力的活下来。你说说我这过的,”他扯扯身上的破烂衣服,“都还不如富贵人家的一条狗呢。”

“真是意难平。”他感慨道,“难怪那么多人去当山贼,只要跑到别人屋子里放把火,拿刀砍几下,什么都有了。”

“像我们这种乱民,要啥没啥,倒还真没什么顾虑的,掌柜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他站起来,几步走过来,在掌柜的惊恐的目光中,伸手拍了拍他的脸,“看掌柜的,也有些年纪了,想必家里娇妻爱子,生活圆满吧。”

掌柜的脸唰的就白了,一咕噜爬起来,对着祁佑磕头,“大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放我一马吧,我上有老下有小,这个家不能没了我啊。”

“大侠,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黑了心肠,昧了你的玉佩,你那两块玉佩成色极好,该值五百两银子的。”

祁佑讶异,这掌柜的心可真够贪的啊。

五百两的东西,居然五两就想把他们给打发了。

祁佑木着脸,不吭声。

严肃的气氛渐渐弥漫开来。

掌柜的都快吓死了,连忙让小二去后面取银子。

结果铺子里钱不够,满打满算,都只有三百二十七两。

掌柜的哭的那叫一个惨啊,抱着祁佑的大腿,哭嚎:“少侠,你给我一点儿时间,我马上就能凑齐五百两,只要一个时辰,不不不,半个时辰,我保证给你凑齐了。”

祁佑不搭理他,拿过装银子的包裹掂了掂,嗯,差不离了。

他脚一抬,把掌柜踹开了。

祁佑: “行了,既然没有就算了。”

掌柜:“啊?”这么好说话的吗?

祁佑眼睛一眯,瞪了过去。

掌柜所有的想法都没了,毕恭毕敬把人送出去了。

祁佑拿着银子,出去在最近的成衣铺里,每人买了两身衣裳,祁佑当即换上了新衣裳,把头发胡乱扎到脑后,看上去总算像个“正常人”了。同样的,他也要求其他人换上新衣服。

他可不想别人用那种看叫花子的眼神看他的家人。

然后花高于市价五倍的价格,买了一辆马车。

然后又去酒楼里打包了一份饭菜,和一壶水,就赶着马车出镇了。

本来天黑了,他们是出不去的。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又是现在这么个世道,官府的威信降到最低,所以祁佑愣是用钱砸出了一条求生的道路。

只是这么大半个时辰的功夫,两百多两银子就没了。

祁佑不得不感叹,果然乱世的钱最好赚了,哪怕那些无良商人把东西卖到了天价,照样有人买。

不过他瞅着装满银子的包裹,勾唇笑了。

祁家人和林家姐弟还是第一次坐马车呢,都有些新奇和稀罕。

小柱子一会儿摸摸身上的新衣服,一会儿又摸摸马车内壁,一会儿又凑到食盒边,闻闻里面的香味儿。

天哪,这是什么味道啊,太香了。

小柱子拉着姐姐,眼睛不停往食盒上看。

林苗儿也忍不住看过去,偷偷咽口水,真的好香啊。

闻着香味儿,本来就饿的肚子,更饿了。

可是食物是佑哥买的,佑哥不开口,她哪里好意思开口。

最后还是祁父撩开车帘,对儿子道:“佑儿,我们还要赶多久的路?”

夜风中,祁佑的声音传来,“再一刻钟吧。”

主要是怕那个当铺掌柜秋后算账。他恐吓人是一回事,自然怎么凶残怎么来,但现实中又是另一回事,他要是真的不在乎这一家老小,他早就找块石头撞死了,哪像现在这般殚精竭虑,带着这一家子谋出路,就为了过的好一点儿。

他其实并不会赶马车,但一力降十会,有他拉着缰绳,马儿也不会走歪了。

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祁佑才停下来,两手一探,把林苗儿和小柱子一并抱下来。然后是祁母和祁父。

他就地生了个小火堆,勉强可见人,催促道,“快些吃点东西,十分钟后,我们离开此处。”

“十分钟?”林苗儿抬头望他,“佑哥,十分钟是多久啊?”

祁佑一愣,“额,十分钟就是大半刻钟。”

“快些吃,吃完了,我们好赶路。”

林苗儿乖巧点头,“嗯,听佑哥的。”

祁佑脸上露出一抹笑,刚要坐下吃东西,眼前一花,不知何时,几遢脏兮兮的头发又跑到前面来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头皮也隐隐发痒。

祁佑:…………

不能再想了。

他从祁父那里拿过来短刀,然后对他们道:“你们先吃,我到旁边去一下。”

话落,他起身走了五步远的位置,天太黑,祁父也看不真切他在干什么。

祁佑眼一闭,估摸着长度,在齐肩的位置,把多余的长发削了。然后用布条子重新把剩下的头发绑好。

啊,视野开阔了。

他走了回来,在身上擦了擦手,拿起筷子,吃饭。

这顿饭花了他十二两银子,但祁佑却觉得超值。

因为这是他来这么久,吃的最好的一顿。同时也是祁家父母和林家姐弟这辈子第一次吃到这么好的一顿。

烧鸡烧鸭,红烧肉,清蒸鱼等等,吃的一群人嘴上冒油。

祁母眼睛不好看不清东西,祁父就把鱼理了刺夹给她。

祁母抿嘴无声的笑了,转头又凭着感觉夹了块鸡肉放他碗里。

祁佑看着眼前这陌生又熟悉的一幕,眼眶悄悄红了。

突然他的碗里也被人夹了东西,他看过去,发现林苗儿正害羞的收回目光。

“佑、佑哥,我特别会理鱼刺的。”说了一句,小姑娘又埋着头吃东西了。

祁佑之前的伤感情绪散了,“谢谢苗儿。”他说。

“不不客气。”林苗儿耳朵红红,小声呐呐,“能为佑哥做点什么,苗儿很开心。”

过了一会儿,她又给小柱子理了一块鱼肉。

小柱子也学着祁佑的态度,对姐姐道谢。

林苗儿摇头说不用谢。

祁佑却摸了摸小孩儿的脸,夸奖他,“小柱子真是个懂事体贴姐姐的好孩子。姐姐那么好,小柱子以后也要对姐姐好知道吗。”

小柱子咧嘴笑了,重重点头。

林苗儿整张脸都红透了,“佑哥,那些都是我该做的。”

祁佑:“没有什么该不该,小孩儿就要从小教,你对他的好,都该让他知晓。”

“是不是呀,小柱子。”

小孩儿啃着鸡翅膀,懵懵懂懂的点头。

祁佑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脸。

这顿饭他们吃了一半,又故意剩下一半。

祁佑没说什么,现在条件艰苦,吃了上顿没下顿,自然要好好打算。等以后生活好了,祁佑相信祁父他们就不会再故意留菜了。

吃了饭,祁佑把祁家人挨个抱回了车里,然后马鞭一甩,车子又滚滚跑动起来。

同时,镇里某个宅院。

有人指着手下破口大骂,气急败坏:“跑了,怎么让人跑了。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回掌柜,是有人贿赂了守门的官兵,所以………”

“操,娘的,那群吸血鬼,平时老子给他们的孝敬还不够吗?”

“啊啊啊啊啊啊,老子的钱啊,三百多两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祁佑赶了一晚上的夜路,次日,天明,在已有绿意的草地上,他停下了挥马鞭的手。

他让马儿歇在一旁,把林苗儿他们又抱了出来。

“佑哥,你的头发?”

“佑儿,你的头发怎么”短了那么多?

祁佑摸了摸头后的小揪揪,满不在意道:“没什么,之前头发太杂乱了,我理不顺,就削了。”

“这,这怎么可以呢。”祁母捂着心口,一脸喘不上气的样子。

祁父也不太赞同,“佑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能,怎么能把头发削了呢。别人看到了,又要怎么说你。”

“佑哥,别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的。”

林苗儿委婉的表达着不赞同,小柱子还不太懂这些,呆呆的仰着脑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惴惴不安。

祁佑:………为什么都逃生了,还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他受不了祁父他们的目光,干脆钻进马车,把脑后的小揪揪散开,以手做梳,梳的高高的,扎个小丸子,用布条包着,伪装成一个发髻,再走出来。

祁父祁母:!!!!

林苗儿小柱子:(⊙o⊙)!!!

“佑儿,你……”

“佑哥,”好俊朗啊。

祁佑原本的相貌不错,是属于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的那种类型。穿越过来了,原主也顶着同样一张脸,只不过两人气质不同,哪怕是同样一张脸,别人也能轻易分辨出来。

更何况这具身体还比祁佑原本的身体年轻十岁,眉间的成熟英气散去,多的是少年人的青涩稚气。总结出一句话就是:看着就特别好欺负的少年郎。

但是祁佑穿过来几个月,为人处世与原主完全不同,周身的气质更是截然不同。

如果把原主的性格比喻成绵羊,那祁佑大概就是匹狼了。

“现在没人会再盯着我的头发看了吧。”祁佑斜看过去,嘴角噙笑,眉毛微挑,端的是少年英俊,帅气俊朗。

林苗儿别开了目光,双手悄悄攥紧了衣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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