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非正式入职以后, 阮思澄为帮他镇场连续多日没有出门。直到新CTO融入团队、将下属们管了起来, 阮思澄才答应易均看P大项目进展。
易均是到外面接的。在等待期间, 阮思澄亲眼见到一个T大男生手持T大证件通过保安查验走进学校校园, 风中凌乱, 这才知道“T大证件能进P大”竟是真的。

易均还是从前那样,温文、儒雅, 一眼望去好像校草。

阮思澄走过去:“师兄,好久不见了呢。”

易均苦笑:“东西做不出来,不敢联系你。”

“……嗯?”

易均手里拎着钥匙:“怕你对我失望。”

“别这么讲……”

“就算不讲也是事实。”

阮思澄的愧疚心起, 忙把话题转向项目:“电话里说有结果了?”

“对。”易均颔首, “应该算是有突破吧。不过现在病历不够, 要再调整算法。”

“好的好的!”阮思澄十分兴奋, 脸上有薄薄的光。

当初交给易均的事,全部都有关于“超声”。急性腹痛过于复杂, 需要不断研发、完善。一期急诊AI将主要用于诊断少数几种危险而又常见的病,比如最严重的主动脉瘤破裂、腹部脏器破裂, 第二严重的肠梗阻、肠穿孔, 还有胃肠炎、阑尾炎等等几种炎症以及一点中毒、感染。至于剩下的, AI只会列出可能、给出建议。

在使用时, 医生先要询问患者信息、完成体格检查, 在系统中点选症状,导入脉搏、血压、体温、血尿便常规、电解质、淀粉酶等等检查数据, 与此同时按照建议或者自行进行影像检查, 最后, AI将根据文字信息还有读的图像结果出具报告,报告可能直接诊断,也可能说“继续查”,直接可以基本确认。

在技术上,可以分为数据挖掘、图像识别。对图像识别,基本上,腹部CT就可以了。肠穿孔有膈下游离气体,肠梗阻有肠管扩张积气,阑尾炎有阑尾肿胀或者增粗……而胃肠炎等病通常不做影像。可是,对其中的一两种病,最好可以使用B超,比如腹部脏器破裂。

这就难了。

相比平扫、CT、核磁,超声要难得多。因为它是动态图像,还是实时的,对医生的要求很高。医生需要操作仪器看自己想看的东西,手法方式各不相同,比CT更没有标准,病人胖瘦甚至呼吸都能影响最终图像。目前,做超声的公司不少,都有各自研发思路。

易均团队就要解决这些问题。

二人一路走到计院的办公室。

易均展示算法、结果:“这里,采用智能视频分析,对视频细化,为用户建模……”

“原来如此……”阮思澄说,“师兄好棒!!”

易均直起细瘦的腰:“结果肯定不如CT,到时,产品说明需要写清。”

“我明白的。”

“好。”易均点点头,“等有更多患者病历我会继续调整算法。这些根本不是儿童常见病症,每种病……零散病历还有儿童医院数据二者加在一起才几十几百份,远远不够。腹部脏器破裂还好点儿,主动脉瘤破裂真的不行。”

“我知道我知道,”阮思澄说,“马上!!”

易均说:“嗯,尽快。”

“一定。”

两人唠完又到点。

“走吧。”易均说,“去吃个饭。”

“好。”

最后来到东门外的一家饭店。

阮思澄说:“嘿,这家店!!!”

“怎么了?”

阮思澄沧桑道:“想起一件往事。”

“说来听听?”

“嗯,可以啊。”阮思澄也并未瞒着,“我导师是高老头儿,你知道的。15年高老头儿过60岁大寿,同门聚餐,已毕业的师兄师姐也说说过来。偏偏高老头儿刚刚摔了一跤,有点儿瘸,我就一路搀扶着他到这里来……进门时啊,服务员们看见我挽着一老头儿,那眼睛瞪的……”

易均一笑,get到了:“然后呢?”

“然后啊,你也明白的,P大计院的毕业生90%以上都是男的,高老头儿门下更是!唯一一个师姐那天有事没来!我们落座十分钟后,一群师兄也赶到了,一窝蜂地冲进饭店,个个穿得像农民工!服务员问哪个包间,他们也不记得,就说:‘见没见着一个老头和一个美女?就那间!带路吧!!!’那服务员脑洞也大,以为是绿帽男带着几个兄弟到现场捉奸了,估计马上要打起来,可TM有智慧了,特别坚定地说,‘没见着!你们走吧!’”

易均:“……”

“他们走后打来电话,我说我们已经到啦。他们说没有啊,我说有啊,他们又说没有啊,我说有啊,他们又说没有啊……反反复复,那服务生就不让进。最后终于明白是她误会高老头了……”

易均手指撑着额头,一边翻菜单一边笑:“行,赶明儿问问高老师。”

“你问你问,他肯定记得。”

“我估计也是。”

易均给阮思澄点了一桌子菜,阮思澄却并没有留意。

他们一对师兄师妹又从学校聊到技术。

阮思澄随口说:“现在还有用AI网上相亲的呢。自动分析社交网络上的文本,然后寻找兴趣爱好最匹配的。倒是适合码工。”

没有想到,易均却答:“我不喜欢。”

“嗯?”

“我更喜欢‘缘分’。没有任何预兆……忽然遇到了她。”

阮思澄却非常直男,道:“我觉得,大数据要更加靠谱。”

“……”

“对了师兄,”阮思澄又想起一个科技新闻:“你看了吗,Google DeepMind刚又发布一个产品,可以根据面部表情还有对话诊断抑郁症、躁狂症,以后还会有别的病。”

“嗯,看到了,AI医疗终于开始进军精神病领域了。”

“对……”阮思澄忽然想:哇,等过两年再完善些,Google请他们的前总监邵君理去做个测试好不好啊,估计能诊断出好几百种精神病。

那家伙的思维……

易均问:“怎么了?”

“嗯?”

“在偷偷笑。”

“没事,”阮思澄说,“忽然想到邵总。”

易均的手立即停了:“……邵总?”

“就邵君理,我投资人。”

“……怎么想到他了?”

“邵总当过Google总监,于是突然想到他了。”

“……这样就能想半天吗?”

“什么???”阮思澄有点呆,抬头看着易均,十分茫然:“师兄?”

她不明白,易均为何一下变得咄咄逼人。

易均回过神来,继续帮阮思澄把茶杯倒满了,“没事……抱歉。”

“哦……”

阮思澄以为是自己产生错觉,又继续了刚才在谈的话题,道:“AI医疗发展真的比想象快。国际巨头产品不断,扬清、爱未也没落下。AI观察精神疾病,听上去好不可思议,然而就是就可以。”

“嗯,等到技术逐渐完善,政府统一数据标准、明确各方责任,公司通过临床试验,发展应该还会更快。”

“我也是这样想,邵总却说天真,没有10年成熟不了。”阮思澄从宫保鸡丁的盘子里准确夹出一颗花生,“学长,每回跟你说话我都感觉相见恨晚!当时错过真的可惜,整整6年互不认识。”上回刘放说了,她来报到的前一天本来该是易均接站,可学长们觉得易均要出国了,愣是不让他去,他也好脾气地什么都没有说。

“思澄,其实,”易均忽然抬起眸子,“我见过你。”

“啊???”

“那天,微信群里去云京站的都在嚎,说……很好看。出于好奇,我在大巴进学校后去看了看。”他很清楚大巴每天停在哪里——距离宿舍两三分钟,于是,看着群里“真·大美女”的刷屏,他终于没能按住心思,在看到损友“进学校了”的消息后,提前出门去吃午饭,顺道远远望了一眼。

“……”阮思澄惊呆了,看着易均。

她当然也知道自己长的还行,然而这些事情还是头回听说。

那些接站的学长们好禽兽啊……

难道她有什么自己还没fully认识到的美貌???

阮思澄又想起件事。P大硕士毕业以前她曾投过一家国企,不到一天就有大妈打电话来,说是公司领导,然后,就在她以为要电话面试之际,硬给她介绍对象儿……

易均又是苦笑一下:“你就当是……男人特有的劣根性吧。”

“没有,完全没有!”阮思澄忙替他否认,“好奇可是好事!不然哪有科研成果?!”

“好吧,”易均竟然放下筷子,十指交叉,专注认真,仿佛在发科研成果,“你的母亲也在旁边。想帮忙拿背包、行李,你没同意,自己扯着。然后……在进宿舍楼前,你把手里一兜家乡特产分给学长们了,一看就是特意带的,不让别人白白接站。我也接了一假期了,‘谢谢’听到耳朵长茧,但真没谁记挂着的。”

她当时穿着T恤衫牛仔裤,马尾高高扎起。

“我不记得……”阮思澄想:我可真是会办事儿,哈哈哈哈。

“接着我就去美国了。”易均说,“不过,坦白说,还是记得那次经历。”

“原来如此,也算缘分。”

“嗯。”

后面的事易均没讲。

那天,不知是否同在和尚学院的缘故,他有一点心动。然而马上飞跃重洋,也不知道回不回来,又能怎么样呢。

读博士的五年期间,他没遇到喜欢的人。他被拉着去过教会,也被邀请去过聚餐,认识了不少女生,却没再有那种心动。

偶尔,极偶尔地,一年最多一两次,他也会想,如果当初没有出国,他现在会不会正和出国以前最后一次心动的对象在一起。然而真的很蠢,他也只是无病呻吟,一秒钟后就又继续上课看书写paper了。

五年之间论文发了一大卡车,想回中国就能回中国,想留美国就能留美国。各有利弊。他的父母常问他有什么打算,然而在他心中,一会儿“回国”压了“留美”,一会儿“留美”压了“回国”,难以抉择。

后来有天,P大计院当初那个微信群里一反常态地热闹了一个晚上。大家分享彼此现状,发现,基本都有女朋友了。他们缅怀过去单身狗的岁月,有人忽然提起“结伴接站”的事。

易均问了一句“当时那女孩呢,你们没有一个真能追到的吗”,众人一片哈哈,刘放说阮思澄正在澎湃工作,居然还没对象,也不知道要啥样的。

易均当晚决定回国。他是觉得两件事情没有关联,可就很巧地撞上了。

又或许,有1%的关联。

回到现实,易均抬眸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女孩儿。剪了短发,开了公司,有了不一样的人生,却因此而在他对面。

可能真的是缘分。

“说起刘放那些学长……”阮思澄又想起件事,“为啥从来不见你和学姐互动?研究生会的学姐们我也认识好多个啊,但每次你发朋友圈,基本上都只有刘放、张谦他们那些人回。”

易均笑笑:“我不喜欢和异性有太多私交,分享个人的事情时,一般都会屏蔽‘异性’那个群组。”

阮思澄:“…………”

“我不想有太多互动。”

阮思澄继续:“…………”

她想:这果然是计院头牌才会有的烦恼吧??!!

不、不对。

她又想起一件事情。

阮思澄用食指点着自己鼻尖,说:“可我能看到啊。”

“对,你能看到。”

“难道……”

念及一个可能,阮思澄艰难地道:“我……我……我是纯爷们???”

易均又笑了,抬头,眼眸里面全是阮思澄看不懂的晦涩的东西:“当然不是。”

“那???”

“也有一些……的人没在那个群组里面。我母亲、我姐姐、有血缘的长辈亲属……还有你。”

阮思澄手一顿,放下茶杯,耳中嗡地一声。

不会吧……她瞪圆眼,想:除邵君理,易均也……???

计院头牌想让自己给他赎身???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