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嘉容收拾整齐, 正准备去茶室当差,刚出门便遇到长福。
“福公公,你怎么来了?”她眨巴着一双恢复了美貌的大眼睛, 问。

长福上气不接下气道:“快、快跟我走!”

“怎么了?发生何事?”嘉容见他那惶急样, 也跟着紧张起来。

“别问了!安哥快不行了!”长福跺脚道。

“什么……什么不行了?是我想的那种不行了吗?可是他昨天来看我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嘉容呆了一呆,那泪珠子就不要钱似的滚了下来, 一把扯住长福的袖子连连问道。

看她那样,长福真是心中负罪感爆棚, 但想起长安的威胁, 又只得硬着心肠道:“就是昨天来看了你,安哥说你脖子上有伤,要去御药房替你求点药膏抹抹。就在去御药房的路上,他被人刺杀了。”

嘉容闻言痛哭失声, 长福只得反过来扯着她的袖子一边往东寓所跑一边道:“快点吧,去晚了怕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两人一路鸡飞狗跳地跑到东寓所,嘉容冲进房中, 看到长安面如白纸地闭着眼躺在床上, 她悲痛地呜咽一声, 一下就扑了上去。长福匆忙间伸出去的手没能拉住她,立刻反应极快往上一抬,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连长福这个四肢健全的人都没能拦住嘉容做那惨绝人寰之事, 长安这个躺在床上装昏迷的伤患自然是更加拦不住了。于是……

嘉容刚扑上去准备放声大哭, 便听长安“嗷”的一声惨叫。

嘉容惊了一跳, 从长安胸前抬起头来看她。

“你压到我的伤口了……”长安龇牙咧嘴道。

“对、对不住。”嘉容哭哭啼啼忙不迭地从她身上爬起来。

“没关系,反正压不压的,我都已经这样了。”长安艰难地抬起手擦擦她脸上的泪珠儿,道“别哭了,我又不是赢烨。要是被赢烨知道你为旁人这样哭,会不高兴的吧。”

嘉容看着长安哭道:“你都快不行了,还担心我会惹他不高兴。长安,你真是个难得的好人。”

长安心中一口老血喷出来:特么的居然这时候来给我发好人卡!

“看看你,脖子上的伤还没好,以后可别再做这样的傻事了。就算我不在,没人护着你,你自己也要好好活下去,知道么?长福,去拿一盒丹参川穹膏给嘉容。”长安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道。

“别人的女人,你心疼个什么劲!还把自己命也搭上,图的什么?”长福这会儿演起了黑脸,将药往嘉容手里一塞,硬着心肠瞪了她一眼。

嘉容愧疚地低下头去,泪珠子颗颗砸在手中那只让长安身受重伤的药盒上。

“闭嘴!谁准你凶她了?别以为我快死了就治不了你!你再敢对她无礼,我死了也变成鬼半夜回来摸你的头!我喜欢她本就是我一厢情愿的事,从没想过要她回报的。她这样善良这样美好,而我只是个太监,我哪里配得上她?只要她能平平安安全须全尾地等到赢烨来接她的那一天,我便死也瞑目了。”长安骂完长福,又看着嘉容,字字深情道。

嘉容闻言,哭得更厉害了。

长福心道:好在安哥进宫了,否则,就凭他这张嘴,在外头不定祸害多少良家妇女呢。

恰这时许晋用完早饭端着药过来。嘉容见了,也顾不得羞怯,上前泪水涟涟地问道:“大夫,长安他、他真的没救了么?”

许晋:“……”看看床上向他狂打眼色的某人,他沉默地将药放在桌上。

我可以不拆穿你,但我也不会配合你骗这姑娘,所以我就不开口吧。许晋是这样想的。

然而他的沉默落到嘉容眼里,却完全是另外一种含意。

连大夫都无话可说了,那长安一定是没救了。想到这一点,嘉容难过得无法自已,转身伏在长安的床沿上大哭。

许晋有些看不过去了,端起桌上的药碗对长福道:“把他扶起来喝药。”

“许大夫,我都已经这样了,你就别死马当活马医吧,没的浪费了你的药材和工夫。”长安虚弱道。

嘉容闻言,忽然抬起头来,抽抽噎噎地劝长安道:“你就听大夫的话吧,虽然喝了药也不一定能好,可是不喝药肯定不好啊。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别放弃好不好?”

长安作抗拒状:“可是……”

“我喂你喝。”嘉容三两下擦干眼泪,从许晋手中接过药碗。

长福见状,机灵地上前扶起长安。

嘉容吹了吹药,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匙递到长安嘴边,问:“你喝不喝?”

长安感动地看着她,道:“只要是你喂的,毒-药我也喝。”

许晋与长福齐齐侧目,现场围观一个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般地步。

长安老神在在地喝着嘉容喂来的药,脸都不红一下。

见长安在美人的服侍下喝完了药,许晋道:“先别躺下,伤处的药也该换了。”

长安做抗拒状:“换药好疼,反正都是一死,就让我活着时少受点罪吧。”

嘉容忙道:“我给你换,我最会换药了。以前给赢烨换药他曾说最好的大夫都不如我换得好,一点都不疼。”

这大姐居然会换药,倒是省了一番调-教。

长安心中松了口气,终于不必在男人面前袒身露体了。虽然她还没发育,可她到底是个女人好么,而且是个心理成熟的女人。昨日那般迷糊着也就算了,清醒状态下让她被许晋这样的成熟男人每天两次看光光,她会崩溃的!

这也是她让长福去把嘉容忽悠来的主要目的。以后换药这项重任,就交给这位娇滴滴的大姐啦!

让许晋把伤药和用以包扎的布条都留下后,长安便把他与长福都赶出了门。

嘉容红着脸给长安脱衣服。

长安低头看看她微微颤抖的手指,道:“不过就换个药而已,你怕什么?”

嘉容羞不可抑道:“我不是怕,只是……只是我第一次给赢烨之外的男人脱、脱衣服……”

长安:“……”这大姐是真不知道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时,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啊。

脱完了衣服,嘉容羞答答地不敢看长安的身子,动作轻柔地帮她把肩上和腰上的药都换了。

长安惬意地眯着眼,心想:这姑娘到底还是有一技之长的,并非一无是处。

换好了药,嘉容将布条缠上长安的伤处,用力一扯。

长安:“……!”

“大姐,你这么用力干嘛?啊啊!轻一点!”长安惨叫。

嘉容扯着布条不放,一脸无辜道:“可是赢烨说如果不绑紧了,布条在伤口磨来磨去,不利于伤口恢复呢。”

“……我这体格能跟赢烨相比吗?快松开,松开!我要痛死了!”长安吸着冷气道。

“哦……”嘉容吓得赶紧松了手。

长安看着掉下来的布条上沾着的伤药和血迹,无语凝噎:赢烨啊赢烨,喜欢这样的女人居然还能活到现在,你丫这命硬程度,我真是服气的!

好容易磕磕绊绊地换完了药,许晋进来给长安诊了脉,见脉象稳定,他又叮嘱一下服药与伤口不可沾水等相关事宜,便收拾药箱回太医院去了。

他刚走不久,隔壁的大满鬼鬼祟祟地过来,紧张兮兮面色诡异地进门便道:“紫燕阁那边闹鬼你们听说了么?”

长福一脸八卦道:“听说了听说了,怎么了?又有人在那儿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大满额上沁出一层薄汗,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我也看见了。”

“你看见了?你晚上去紫燕阁了?”长福好奇。

长安也有些疑惑地向他投去一瞥。

大满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道:“不是在紫燕阁,就在东寓所,就在……”他动作僵硬地回身看了看门口,“你们门外。”

“啊!”嘉容吓得一声尖叫,猛地扎入长安怀中。

长安:“……!”擦!她这条小命迟早断送在这大姐手中!

一旁长福白了脸,看了看阳光灿烂的门外,结结巴巴道:“喂,这、这玩笑可、可不好笑。”

“我没跟你们开玩笑!就昨天晚上,大约半夜吧,我起来上茅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白影一动不动地站在你们房前,乌黑的长发和雪白的衣角在夜风中飘啊飘的,可瘆人了!吓得我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晚上都没敢睡。”大满心有余悸道。

“我害怕我害怕!”嘉容头埋在长安怀里嚷嚷道。

“没事,有我在呢。”长安搂着她安抚道,抬头问大满:“后来呢?”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那鬼才慢悠悠往西边飘去了。”大满道。

“安、安哥,不会真、真有鬼吧?”这个时代的人大多迷信,长福听大满说得这般头头是道,腿都颤了起来。

长安嗤之以鼻,道:“旁的不说,若这世上真的有鬼,廷尉府早就不复存在了。”

“为什么?”大满问。

“你想啊,你们看到个影子都吓成这样,若让你们跟鬼面对面,还不得吓死?那还用断什么案?觉得自己死得冤的直接变鬼出来吓死害他之人,不就一了百了了?”要不是伤口痛,长安真想起身给这俩怂货一人一个板栗,敲醒他们。

大满和长福思量半天,长福道:“那也不一定,我娘说了,阳气旺的人鬼是不敢接近的。男为阳女为阴,这宫里除了陛下之外,都是宫女太监,阴盛阳衰,所以鬼才敢现身。外面就不一样的,到处都是男人,鬼哪能那么容易出来吓人?”

长安刚想反驳,门外人影一晃,一屋子的人都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是长禄回来了。

长禄垂头搭脑的,也没注意到房中气氛不对,回来之后便十分疲惫地往铺上一趴,闭上眼不动。

“喂,长禄,你怎么了?”长福见他不对劲,推他道。

长禄闭着眼睛道:“别吵我,昨晚没睡好,让我睡一会儿。”

大满与长福面面相觑,长福问:“莫非……你也看到那东西了?”

“什么东西?”

“鬼啊。”

长禄倏然弹开眼睛,懵了半天,问:“什么鬼?”

大满道:“就是那白衣黑发的女鬼……你没见吗?”

长禄摇摇头。

“那你怎么说昨晚没睡好?”长福问。

“值夜的时候一觉醒来,陛下不见了,你说我还能睡得着?”长禄唉声叹气道。

“陛下不见了?怎么回事?”长安心中一动,忙问道。

“我也不清楚,反正大概半夜时分吧,在外殿值夜的宫女进来叫醒我,说看到陛下出去了,问我陛下去哪儿了。我连他出去都不知道,哪儿知道他去哪了?甘露殿前后都找遍了也没见着人影。过了大约半个多时辰,陛下自己回来了,没事人一般什么话都没说就又上榻就寝了。反倒是我一惊一吓的,后半夜眼睛都没合得上。”长禄道。

半夜,失踪半个多时辰,白衣黑发……

长安掐指一算:擦!她这个在背后嚼舌根的长工怕是被那个天底下最大的财主给抓了现行了!

本来还想借着这次受伤之机将《六韬》的事糊弄过去呢,这下可真是彻底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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