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知道这些的杨信,伴着身后响起的鼓声,在一片混乱的街道上狂奔向前……
前方城门正在关闭。

不过他还有机会,这座城市很繁荣,进出城门的人很多,各种车辆和牲畜再加行人拥挤,那城门想关上并不容易。而且他的速度太快,甚至超过了职业运动员的冲刺,每秒超过十米的速度,让不过两三百米的距离转眼就到。

然后……

蓦然间头顶枪声响起。

他本能般以最快速度扑倒,紧接着一颗子弹打在前方。

他愕然抬起头。

那城墙上四名士兵正在用古老的火绳枪向他瞄准,下一刻他如同扑击的猎豹般蹿起,在次第响起的枪声中瞬间就到了城门,子弹在他身后打出尘土飞溅。

堵在城门的行人一片尖叫。

一个军官带着十几名士兵在混乱中咒骂着,推开挡路的人迅速向前拦截。

杨信径直跳上一辆装满货物的马车,随手抓住刺向自己的大枪,在那名士兵回夺的力量中,纵身跳到他旁边,抬腿一膝盖顶在他肚子上。那士兵痛苦地弯腰,他的大枪到了杨信手中,单手抡枪的杨信随手右抽,那军官举刀格挡。杨信回抽反手掷向另一边,大枪立刻没入拉车的马肚子里,那马悲鸣一声向前,几个士兵吓得赶紧躲开。

杨信在那名和他隔着一辆手推车的军官愤怒目光中,趁着混乱迅速挤进城门洞。

关了一半的两扇城门被一辆大车卡住,四名推门的士兵咒骂着举枪同时向后刺。杨信立刻低头,借着那辆大车的掩护,从四支大枪下钻过,一下子出现在正挡住去路的士兵面前,还没等后者清醒就一拳轰出。

那士兵惨叫着仰面倒下。

杨信踩着他跃起,在他悲愤的嚎叫中向前扑出,从那辆大车上直接掠过,扑到了城门外,爬起后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前狂奔。

但在出门洞的瞬间他又赶紧缩回。

因为对面瓮城上那四支火绳枪正在等着他,而且还多了几张弓,甚至还有几支三眼铳。不过瓮城內道路倒是一片畅通,被堵在瓮城的商旅早就聪明地分向两旁,这片封闭的半圆形场地足够宽阔。

“跑啊,你倒是跑啊!”

那军官在后面狞笑着说道。

杨信回过头笑了笑……

“那就如你所愿!”

他说道。

骤然间他全速向前狂奔。

“放!”

头顶的喊声蓦然响起。

同时响起的还有枪声。

但那些子弹和箭依然全都落在了杨信的身后,他的速度太快,那些士兵终究需要一点反应速度,一个每秒超过十米的人很难瞄准,火绳枪射击有延迟,而箭的速度有限,只要不是迎头攻击很难命中。那军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仿佛不太相信自己眼睛,甚至进入门洞的杨信回过头向他笑着摆手时候,他还做了一个擦眼睛的动作。

然后他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杨信打开了并没落锁的城门……

杨信的视野豁然开朗。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无数林立的桅杆,一艘艘古老的木船在平静的河水中停泊,它们的数量太多,多到完全可以用不计其数形容。这些带着岁月沧桑的内河船,就像二战时候费城船坞般,密密麻麻拥挤在沿河的码头边。而在右侧就是一个三岔河口,一条大河向东南而去,一艘艘明显高出一个级别的大船同样拥挤岸边。但在三岔河口的西边,收窄后的河道偏北而上,鱼贯而行的木帆船,正在沿着这条河道上行……

杨信立刻回过头,看着主城门上方的三个大字。

拱北门。

“天津卫城。”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大明朝的天津卫城!”

他紧接着叹了口气说道。

而且还是晚明的,毕竟连火绳枪都出来了。

这个事实并不能令人愉快啊!

“放!”

身后的吼声突然响起。

杨信以最快速度躲到了一扇城门前,身后包铁的橡木板上,立刻传来子弹的撞击……

他抬起头略带歉意地看着护城河的木桥上。

那里一个鲜衣怒马的公子哥,也正在十几名奴仆的簇拥中愕然地看着他,然后从门内射出的子弹,正中公子哥的骏马。这匹白色骏马悲鸣一声立起,那公子哥立刻被拋落马下,旁边一个看似管家的紧接着就发出怒喝……

杨信幸灾乐祸地探头向里望去。

那军官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以杨信的视力,甚至能看到他脸上隐然有冷汗冒出。

“还不快救人!”

杨信义正言辞地喝道。

那些奴仆一片混乱地涌向他们的公子哥,但就在同时,杨信恍如野蛮冲撞的犀牛般,突然开始了沿着桥面的狂奔,转眼从他们中间撞过到了对岸。这时候城墙上的枪声才再一次响起,但相距超过五十米,几支火绳枪的射击徒然浪费子弹。包括从城内追出的军官在内,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杨信冲进恍如集市的码头,就像消失在无数片树叶中的一片树叶般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过那军官也没工夫管他,实际上这个倒霉的军官正擦着冷汗,面对那名管家训儿子一样的怒斥呢!

那公子哥摔断了腿……

他有点缺钙。

很显然军官的麻烦大了。

运河码头。

“这是穿越啊!”

罪魁祸首一边洗脸一边看着面前的千帆竞过。

穿越就穿越吧!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自己该如何在这个时代活下来。

晚明啊!

看这样子乱世还没起,这条帝国的大动脉上,一艘艘满载粮食的漕船依旧络绎不绝,船工们中气十足地喊着号子,商旅的脸上也没有那种大乱已起的惶恐,就连那些官员和士兵也依旧悠然散漫……

散漫到不堪一击。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他叹息着。

“一个叫花子还学人家吟诗呢!”

旁边传来嘲笑。

杨信无语地抬起头,看着旁边一艘停泊的商船,这是一艘客船,后面是小房子一样的客舱,舱门前一个老管家冷眼旁观。

两旁武装家奴警戒。

甲板上几个水手戏谑地看着他。

不过此时的他,那形象的确惨不忍睹,身上的几块破麻袋片拼凑的衣服,而且多处糟烂,已经完全可以用抹布形容了。脸上还有一道醒目的伤痕,脚上是破破烂烂的草鞋,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污垢,然后顶着一头擀了毡的乱发……

“狗眼看人低”

杨信说道。

“狗东西讨打!”

那嘲笑他的水手勃然怒道。

旁边水手立刻拉住他,他们听口音是南方的,虽然杨信看上去就是个标准的乞丐,但乞丐并不意味着就是好惹的……

至少不是外地人好惹的。

地方上的丐首的确惹不起真正的士绅,但欺负几个外地商旅,那还是轻而易举的,说到底人家都是有组织的。天津码头势力混乱,各地漕运的帮会,刚刚崛起的罗教,地方士绅豢养的走私团伙,甚至于丐帮,可以说三教九流混杂。这些外地船尽管也不是好惹的,实际上他们都是组团,这些水手都有所属的漕帮,一般都是十几艘船同行,械斗起来一声令下也是几百号武装分子。

但为几句口角闹起来,那就完全不明智了,谁知道这个乞丐回去会不会带着一堆乞丐来闹事?

“涨潮了!”

喊声蓦然在码头上混乱地响起。

那些水手立刻乱起来。

杨信抬起头向右侧望去,就看见三岔河口处两股水流迎头撞击的白线正在推移。

被海水顶过来的河水和因为地势向下流淌的河水,在这片著名的河口撞击,迅速生成汹涌的浪涛,而且还是最高可达五米的浪涛。然后又分成两股,一股推动着北运河上的漕船继续向前,它会这样把后者一直推到北仓,甚至最远推到杨村,另一股则沿着南运河横扫而过,它最远能够一直横扫到杨柳青。

潮不过三杨。

杨村,杨柳青,还有杨芬港。

天津海潮的三个终点。

江海冲撞激起的浪涛,迅速在南运河上制造一片恐慌,混浊的浪花恍如列阵冲锋的骑墙,在并不太宽的河面横扫而过,所有停靠码头的船只都在这浪涛中剧烈摇晃……

“小姐,快回舱!”

突然惊叫声响起。

杨信立刻转过头,就看见客舱內一个少女兴冲冲地走出来。

她一身明媚的鹅黄,手中还拿着小团扇,略带稚气的俏脸上,满含惊喜的目光眺望推移而来的浪涛。话说这种江海冲撞的盛景,对从没看过的人的确很有吸引力,但当她置身这种大自然威力的时候就完全悲剧了。就在她踏出舱门的瞬间,汹涌的浪涛横扫而至,一下子撞上了这艘客船,整个船身陡然间被向上拋起,那款款而行的少女尖叫一声,小团扇脱手飞出,整个人也跟着飞了起来……

“小姐!”

老管家惊叫一声。

他还想过去扶住,但刚跨出半步就伴着浪涛的跌宕栽倒在甲板上。

然后两人同时滚落河面。

“快救人!”

杨信吼了一声。

说完他纵身跳进了河水。

那些水手们乱做一团,纷纷扑向挂在船边的葫芦,但涌过的浪涛却在瞬间将两个落水者拍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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