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死的,是你哥?”崔二楞住了。
他是真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因缘。那天,他就站在街市上,看着梁王和他那群无恶不作的随从,手持长刀扮演执法者,把几个所谓掳掠妇女的恶徒,鞭挞,虐打,最后砍下头颅。

他还记得那热闹的欢呼声,还记得人们鼓掌庆贺,还记得人们交首称赞,还记得人们像过节一样,追着游行的队伍前进,一路欢呼喝彩着走远。

他就站在阴暗的角落,却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

阳光照落不到他的身上,他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看着那些百姓,把恶魔当成救世主,一路赞扬着恶魔的所作所为,只觉得自己遍体生寒。

也正是那天的经历,让他觉得世上根本没有真正的正义。所谓的好人有好报,恶人遭天谴,不过就是人们一厢情愿的自我安慰。如今的现实是,好人根本没有活路,只有恶人才能心想事成!

所以,他发誓要做恶人,要做最大的恶人,要让恶人看见他都害怕。

“我头上的这块伤疤……”崔二把手伸向额头,习惯性的来回摸索着,那凹凸不平的疤痕,就像蚯蚓一般,“这里,就是被梁王砸的。就因为他去我们酒楼喝酒,我这个没眼力的小二,竟然敢向他收钱。”

崔二自嘲的一笑。

“你知道吗?其实我最恨的不是梁王,而是酒楼的掌柜。掌柜不敢去收钱,就给我使眼色让我去。我才开口就被梁王砸了,可是,掌柜的不仅没拦着,还打了我两巴掌,让我跪下道歉。等梁王走了,他也没说一句公道话。后来,我头上留了伤疤,他就把我赶出来了。”

崔二紧绷着嘴角,停顿了下来。

即便到了现在,只要提起这件事情,他还是会怒火中烧。

刘娇娘的眼泪止住了,表情有些惊愕。她没想到崔二也有这种经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几次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其实,老百姓都一样,有冤屈没有地方诉。

她的哥哥被当了替罪羊,蒋元哥哥也被杀了,如今她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连个可以牵挂的人都没有了……

“你,为什么要做太监?”刘娇娘的眼神,不受控制的往崔二下身一瞥,等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又尴尬的收回了视线。

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进宫?要知道,进宫做太监,对大多数男人来说,都是非常残酷的事情。就算破了相,也不至于做太监。

“家中只有两亩薄田,大哥和大嫂养了两个孩子,还要养活一对父母。我没了活计,留在家里做什么?就只能浪费粮食。”崔二摊了摊手。

他的亲大哥,就是这么说他的!

可是,在他没有被赶出来之前,大哥却不是这种态度。

那时候,他每个月的工钱都交给了家里,大哥大嫂总是笑眯眯的,说要给他找个好媳妇,用这些钱在老屋旁边给他起个新房子,一家人不分开。

崔二低下头,搓了搓脸,强迫自己忘记这些。

刘娇娘没有再问,只是露出了同病相怜的神情。崔二和自己一样,都是走投无路了,才进了皇宫。而且,他们都和梁王有仇,有了这些共同点,仿佛一下子就拉近了距离。

“你听到了柳夫人的阴谋?那你知道,她想怎么对付我吗?”刘娇娘想到了自己的处境,有些茫然和无措。

她进宫是为了给哥哥报仇,却没想到皇宫这么恐怖。

后妃为了争宠,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崔二摇了摇头,他当时躲在花木底下,听的不是特别清楚。再加上,柳随珠防着小宫女,也没提自己的计划。

“依我看,你先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不管柳夫人提什么要求,你都答应下来。最好能跪下求她,让她不要拆穿你,也不要伤害你的未婚夫。”崔二想了想,建议刘娇娘引蛇出洞。

柳随珠拿了荷包要威胁她,肯定是有什么目的。知道了柳氏的目的,他们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如此一来,崔二和刘娇娘很快达成了同盟,崔二帮助刘娇娘对付柳随珠,而刘娇娘则帮他在皇宫站稳脚跟。

……

昭阳殿,石娇娥一直亲自照顾韩琅。

这一次,因为就医比较及时,再加上韩琅受凉的时间短,风寒并不重,身上的热度很快就退了下来。

韩琅累了一整天,情绪又几度紧绷,这一觉睡的特别沉,就连肚子咕咕乱叫,也没有醒过来,而是翻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他就是这么睡到了后半夜,却被一泡尿憋醒了。

韩琅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换了地方。

“娘亲!”他的脸上露出了惊恐,一下子就睡意全无,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连鞋子都不穿,就像小炮弹一样的往外冲。

娘亲一定会担心他的!他要回去找娘亲!

石娇娥很快也被吵醒了,听到了儿子的声音,套了件中衣就匆匆的过来。

“琅儿,你生病还没好,快回床上躺着休息!”石娇娥不放心韩琅,却又不敢再刺激到他,就只能苦口相劝。

“贱女人!我才不用你假惺惺!”韩琅又恢复了一身戾气,看向石娇娥的眼神也充满了恨意,开口就是侮辱性质的辱骂。

“就算你要回去,起码也要先穿好衣服。外面起风了,你就这么跑出去,身体肯定会吃不消的。”石娇娥神色黯然。

她本以为,经历了这次的事情,韩琅会开始接受她。

毕竟,韩琅似乎梦到了幼时,还梦到了背《弟子规》的经历。甚至,他在梦里还喊了声娘亲,像小时候那样,软软的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可是,看到韩琅那疏离的眼神,石娇娥就明白,她的希望又落空了。她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有些颓然无力。

到底,该拿韩琅怎么办?

明明已经好转了,为什么一下子就回到了原点?

石娇娥大约怎么也想不到,韩琅的确梦到了幼时,也梦到了背书的经历,甚至梦到了和母亲撒娇。

可是,他梦里的母亲,却是长着柳随珠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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