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煮开了,但还需要放凉。
刚出锅的热粥,如果直接发给灾民,会有不少人因为喝的太急,把自己的唇舌烫伤。甚至,由于饿的太久了,有人或许会忍不住大口吞咽,直接烫坏内腑。

为了让灾民早点喝上粥,将士们用雨水把篝火浇灭,又用大勺不停的搅动,让锅里的热气尽快散开。

如此一来,食物的香味很快就飘散了出去。

“咕咚!”有灾民忍不住咽口水。

“好香啊!我闻到了稻米的香味……”有人抽动着鼻子,身子左扭右扭,内心蠢蠢欲动,想要往帐篷的方向挪。

“怎么还不给我们分粥?是不是想要饿死我们啊?他娘的,干脆进去抢他们得了!”有人急的红了眼,也或许是故意挑事,竟然站起来,试探的往前走。

又有一场骚乱,似乎一触即发。

“都给我老实的蹲下!任何人不得往前拥挤!马上就开始领粥了!扰乱秩序者,今天就别想喝粥了!”周博带着几队将士,不停的在灾民间巡视。

将士们全都挎着刀,一脸煞气的监督着众人。

但凡有抻头闹事的,马上就被捆了起来,等着石娇娥亲自审问。

利落的绑了几个闹事的之后,很快就没有人敢再上前,原本已经坐不住的众人,瞬间又安分了下来。

“娘娘……”婉如唤了一声。

“走吧,我们去施粥。”石娇娥收回了视线,向着最近的一个帐篷走去。

“我不要进去!这都是什么味道啊?臭死了!我才不要给这些人施粥呢!”韩琅捂着鼻子,一脸的不情愿,甚至,眼神中竟然还有一丝恨意。

“这些人,都是在水患中活下来的,每一个能活着走到这里的人,都历经了千辛万苦。你如果不想尝试一下被水淹的滋味,不想让我把你扔进河里喂鱼,就老老实实的闭嘴!”石娇娥走过来,正好听到了儿子的抱怨。

西南的水患,灾民的泛滥,粮食的紧缺,让她心底压力倍增,再也没有耐心对一个长歪的儿子处处忍让了。

“贱人!我才要把你剁碎了,扔进河里喂鱼!”韩琅咬着牙,一脸愤怒,“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杀了你!我要把你煮成人羹!”

这话,是柳随珠说过的。

当初北晋没把石娇娥煮成人羹,一直是她心中的遗憾。

石娇娥没有回答,只是神色冷漠的走过去,拎着韩琅的胳膊,把他拖进了帐篷里面。

“婉夕,通知下去,让灾民来领粥。”石娇娥沉声吩咐,又对韩琅说道,“我把粥盛好,你负责递给灾民,小心一点,不要弄洒了。”

韩琅梗着脖子,不肯说话。

很快,第一个灾民就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他浑身上下都是泥水,还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馊味。他并没有带碗,连最破的石碗都没有,只能搓了搓双手,把手凑成捧状,隔着蒸腾的热气,往石娇娥的方向举着,神情忐忑不安。

他想要用手盛粥。

“我这里有碗,你可以喝完了再走。“石娇娥安抚了他一句。

还是周博考虑的比较周到,竟然带来了许多将士们用的石碗,分在了每一个帐篷里面。如果真按石娇娥说的那样,让灾民用手捧,像这样稀汤寡水的粥,根本就捧不起来。

男人点了点头,又畏畏缩缩的收回了手。

石娇娥搅了搅锅底的杂粮,盛出一碗热粥,然后,递给了身边的韩琅,示意他送过去。

韩琅抱着胳膊,把头扭向一边,就是不肯去接。

“你是想让柳氏多跪几天吗?”石娇娥冷着脸,再次威胁。

“哼!”韩琅不情愿的夺过石碗,根本不管洒不洒,往前走了两步,猛地往男人的面前一推。

因为心不甘情不愿,他本来就没有端好,此时手一滑,石碗直接掉在了泥泞的地上。

“我的粥!”灾民惊呼一声,立马跪在地上,一手扶起半翻的石碗,一手不停的抓着洒在泥泞里的米粒,往自己的嘴里送。

等他把地上的饭粒捡的差不多了,看着碗底仅剩的浅浅一层,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

韩琅呆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就是一碗粥么?

至于吗?

“有什么好哭的,吵死了!”韩琅小声的嘀咕。

灾民听到了他的话,猛地抬起头来,双目一片血红,恶狠狠的盯着他,仿佛恨不得吃他的肉。

“没什么好哭的,不过是饿了几天肚子罢了!”石娇娥语气平淡的说道,“今日回宫之后,我会把你关在昭阳殿,明日天亮之前,你就别想吃东西了!”

灾民听到第一句的时候,还对石娇娥怒目相向,可是,当他听到石娇娥后面的话,竟然扯了扯嘴角。

他把剩下的一点粥水,全部倒进自己的嘴里,然后又用手指,一点一点的扒拉着碗壁,把沾在碗底的几粒粮食,全都拨到了自己的嘴里。

“等等,我再给你盛一碗。至于洒了的,从他的饭食里扣!”石娇娥指着韩琅,希望能够通过这件事情,让儿子认识到世事的艰辛,现实的残酷。

“凭什么扣我的!”韩琅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石娇娥也不理他,只是重新盛了粥,让婉夕递给了这个男人。

不一会儿,男人喝完了粥,第二个灾民也进来了。

石娇娥仍旧不说话,就是闷头盛粥,盛好了就递给婉夕,然后继续盛下一份。

韩琅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心里还是不服气,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做错,是石娇娥故意在找碴。可是,随着进来的灾民越来越多,他的神情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有带儿子的父亲,把热粥一口一口的喂给孩子,自己却偷偷的咽着口水。明明是脏兮兮的贱民,浑身充满了难闻的怪味,可是,韩琅却难得没有嫌弃他们,反而觉得莫名心酸,想要再多给那个父亲盛一碗。

除此之外,还有哥哥护着妹妹的,也有姐姐带着弟弟的。有夫妻相互搀扶的,也有子女搀扶着父母的。有很多人,很多灾民,很多很多,多到一眼望不到边际。

可是,不知何时起,韩琅心中的暴虐,逐渐的消失了。他眼里的桀骜不驯,也已经不知所踪。

他甚至接替了婉夕的工作,开始给灾民递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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