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阳经常会想起石娇娥。
每当他独处的时候,总会回忆起一些片段,偶尔的惊鸿一瞥,还有为数不多的几句交流。

人总是这样,越是拼命也得不到的,就越是忘不掉。心里明知道不可能,却反而愈发惦记。

楚阳如今就是这样。

自从石娇娥回了南湘,他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她——想起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想起她的每一个动作,想起她每一次的表情。

意外的清晰!

“报!大军急报——北方匈奴来犯,边关战况紧急,需要支援!”有士兵冒雨前来通报。

边关急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最近几天,匈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整个部族都亢奋起来,不停的发起进攻。

按理说,初夏季节水草丰美,游牧部族最是物资富足,不应该冒着风险出来烧杀抢掠。

以往都是到了冬季,才会如此疯狂。

今年为何如此古怪?

楚阳摇了摇头,收回了思绪,对士兵吩咐道:“传令,大军议事,让诸位将领速来大帐。”

匈奴来犯,第一要务就是守住边关,否则,边关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战争啊,苦的永远都是百姓!

和平时期或许会艰难,会困苦,会饥饿,会受到欺凌。但乱世,所有人性的美好都会磨灭。

人间炼狱。

匈奴进犯之地,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宋柯,你带领一万精兵,即刻启程,快马去边关支援。”楚阳对自己的副将吩咐道。

宋柯,乃是楚阳的副将,也是北晋大军之中,仅次于楚阳的悍勇之将。

当初,楚阳对抗大礼的军队,韩秀钻空子想要偷袭,正是宋柯领兵,打的他落荒而逃。

宋柯,也是韩秀的眼中钉,肉中刺。

除之而后快。

……

京城。

工部侍郎下了早朝,立即回了府中。

他先是与妻子交代了一番,然后安顿了老母亲,又与女儿亲近了片刻,这才整装待发。

“轩郎……”他的妻子双眼通红,眸中带泪,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止住汹涌的泪水。

“你就不能不去吗?”她面带苦涩,仍旧不死心的询问,“朝廷有那么多的官员,有那么多的能人,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去不可?”

姜敬轩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轩郎,灾民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你去救那些灾民,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你可想过我们孤儿寡母……我们以后要怎么活?”

姜敬轩只有一位妻子,一个年纪尚幼的女儿,还有一位年老体弱的母亲。

他如果死了……

家中没有男子,不能顶门立户。除非过继子嗣,否则,家产会被宗族没收。到时候,剩下的孤儿寡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静娘,我会活着回来的。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活着回来!”姜敬轩回头,握住妻子的手。

曾经温暖软糯的手,此刻却冰冷异常。

“我……”姜敬轩心口一窒,胸中涌现出强烈的愧疚。

他甚至不敢看妻子的表情,只是用力的握了一下,然后狠心的拂开了她的手,毅然决然的往外走去。

何为君子?

博闻强识而让,敦善行而不怠,谓之君子。

他既然有能力,就应该站出来。

为官者,上拿着国家的俸禄,要思为国报忠心;下担着百姓的信任,要思为黎民谋福祉。

他不愧于人,便不畏于天。

他相信,自己只要问心无愧,定能遇难成祥。不管前方有多少危险,他都一定能够活着回来。

“轩郎!”身后传来妻子的喊声。

姜敬轩却加快了步伐,再也不敢回头。他怕,怕自己只要一回头,就会忍不住留下来……

雷雨交加的夜晚,姜侍郎穿着蓑衣,骑着大马,押着粮食冒雨赶路,一个多时辰才出了咸阳。

一夜的功夫,他只走了两个城镇。

可就这么短短的路程,他就见到了三具尸体。一具是被水淹死的,尸体冲到岸边,被泥水裹成一团,差点没认出来。一个是饿死的,明显是乞丐的打扮。还有一个,胸腹部有刀伤,大约是被贼人杀死的。

这些还只是他看到的。他没有看到的,定然还有更多。

没有人会可怜他们,因为生存在这里的人,自己都活的非常艰辛,哪有精力去同情别人。

雨一直在下。

赶了一夜路之后,姜侍郎却只觉得寒气透骨,浑身都僵硬了,手脚乏力,头昏脑涨。

可即便如此,他还要去附近的堤坝上,看看堤坝的状态,确认这次大雨过后,会不会决堤。

这还只是京城附近,渭河的支流。若是再往西南走,到了浊河的沿岸,还不知道会怎样。

……

石府。

石渤正在收拾行囊。

“父亲,今日一别,不知多久才能相逢。动乱将至,您要多加保重!”石渤跪下磕头。

石文侧过头去,把脸微微仰起,努力抑制着眼中的泪水。他不敢看儿子,一眼都不敢看。

“父亲……”石渤却抬起头来,笑的温润儒雅,恳切的道,“父亲,儿子从来没有怨过。”

“儿子从来没有怨过您。想必弟弟也与儿子一样,从来不曾怨过您。”石渤再次俯身磕头。

石文只觉得心中一酸,仰着脸望着天空,却仍旧泪流满面。

他又想起了老妻,若是他没有告诉老妻,妻子是不是就不会忧思过度,最终郁郁而终。

如果他没有妄想争夺皇位,二儿子是不是就不会冲动的去从军,然后被设计战死沙场。

就如同今日,渤儿这一去,说不定也是凶多吉少。可是,他却眼睁睁的看着他去……

“父亲,我们所做的一切,终究会起到作用。儿子此去,说不定就能平安归来。您不要担心。”石渤再笑,爽朗而洒脱。

就仿佛他不是去赴死,不是去做危险的事情,而只是去春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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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博闻强识而让,敦善行而不怠,谓之君子。出自《礼记·曲礼上》。

释义:那些能博闻强识而且能礼让的,修身行善而且不懈怠的,可以称之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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