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表面高度腐烂,必然不是这两日的高温天气能够造成的。傅元君怀疑两人的死不只是落水溺亡这么简单。
除了刀片切割肉体发出的声音,停尸房里静得出奇,偶尔出现尸泡破裂的“啵啵”声,也能将人惊出一身冷汗。傅元君专心于手下的工作,丝毫没有发现程奕生正注视着自己。

一个女人,竟然有这样的胆量,程奕生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或许,她真的能帮助自己。

“盘子。”傅元君忽然出声,双手从钱友的胸腔里捧出一块暗黑色脏器便要递给程奕生。

程奕生一愣,随即从她的蛇皮箱子里拿出一个磁盘,接下那坨略微浮肿的器官。

傅元君还未回过神来,将脏器放下,又接着手上的工作。

程奕生的神情有些微妙。

她居然......取出了尸体里的两片肺叶。

他盯着那盘肺叶,隐隐觉得恶心。即便懂得医术,会的也只是中医,即便是个男人,见着人体器官被这样拆分还是在生理上难以接受。

好在这两块肉只是有些肿胀,气味难闻,并没有像皮肤那样烂得流脓,权当看着块猪心肺,心里好过一些。

傅元君取下肺之后便不再动刀了,而是从内朝外拨动尸体的后背,手指在背上探着什么。

片刻后,她再次拿起盘子里的肺叶,在上面仔细寻找。

“果然......”她喃喃道。

“他不是溺死的?”程奕生问她。

“嗯?”傅元君感到惊讶,回过头才发现程奕生脸色不大好,本就病态的脸上染上了一层死灰的白。

“你没事吧?”傅元君有些慌乱。

让他冒充自己待在这样的环境里,会不会太难为他了?

“没事,只是有点臭。”

傅元君稍稍安下心,随即问他:“你说他......不是溺死的,为什么?”

程奕生缓了一会儿,指着盘子里的肺叶道:“因为这个,溺死的人肺部进水,必定蓄水肿大,可是他的肺却没有出现这种现象,仅仅只是因为腐烂变得微肿,说明他是死后才落入水中。”

说对了八九分。

傅元君颇感意外,没想到这个赤脚大夫倒真有些本事。

她眼珠子一转,补充道:“不只是心肺,他的每一个器官腐烂程度都低于皮肤。尸体腐烂是从体内开始,逐渐向外蔓延的,如果体表腐烂程度高于体内,说明皮肤受了伤,所以不能以体表的腐烂程度来判断死亡时间。

从脏器腐烂程度来看,钱友的死亡时间在四十八小时左右,但由于两具尸体浸泡在水中,皮肤又腐烂得如此厉害,死亡时间得延长到至少五十六小时。

钱家媳妇的肚子大得古怪,我没想错的话,她就快要‘生了’。

高度腐烂的尸体内会产生大量的气体,怀孕的女尸极有可能因为体内气体过多而压迫腹中胎儿滑出,有人管着叫棺内分娩。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说明......他们两个至少死了六天了。”

“可是,钱友的肚子并不大。”程奕生质疑道。

如果两具尸体死亡时间一致,钱友体内必然也会因腐烂产生气体而腹腔肿胀,事实却并非如此。

观察得挺细致。傅元君对他刮目相看,手指了指钱友的下身,道:“自己看看。”

傅元君剪开了钱友的衣服,却没动裤子,他的下半身依旧掩盖在白布下。

程奕生掀开白布,整个人为之一惊,脸色越发难看。

钱友的裤裆里鼓鼓囊囊一大包,气味更是难闻。

傅元君拿过白布盖上,开始收拾尸体整理用具。

“这是......”

“他的腹腔里气压太大,造成下=体肿胀,严重脱肛,肠子已经掉出来了。”傅元君不痛不痒的说着,这也是她为什么不剖开钱友腹部的原因,实在没有必要。

饶是程奕生忍耐力强,却仍旧是个病秧子的身体,他胃中翻滚,想象着钱友下身流出的肠肚,实在难以忍受,快步走到门边,想要打开门透透气。

手放在门上,却迟迟没有拉开。

他可以就这样出去,傅子楠却不能。

半晌,他终于开口:“你......快一点......”

傅元君看在眼里,说不感动是假的。她与程奕生的主仆情谊才半月不到,他明白自己不想暴露傅子楠的真实身份,宁肯待在这间充满浊气的屋子,也不先一步踏出去。

这人......

“马上就好!”傅元君说着加快了手上动作,将肺叶放回去,粗略的将尸体缝合,盖上了白布。

......

“沈二公子,要不,您先回去?”龙北见沈长水脸色实在难看,心里对房内发生了什么产生好奇,竟能叫人吓成这样。

他伸手想去扶沈长水,门突然打开了。

程奕生手里提着蛇皮箱子,脸色煞白。傅元君跟在他的身后,一前一后出了屋子。

“龙科长,天色不早了,我想,我们明日再来吧。”程奕生定了定心神,道。

“好好。”龙北眼珠子一转,心想反正时间还剩三天,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

“傅探长,我送送你们。”龙北说着伸手去关门,脑袋使劲往门里凑,想看看里面什么景色,刚看见白布,门已经被傅元君“嘭”一声关上了。

“龙科长,”傅元君笑道:“傅探长说里面的东西不可以乱动,这几日你们最好不要随意进出这间屋子,更不能搬动尸体。”

“额,应当的应当的。”龙北看一眼程奕生,见他点头默许,忙不迭的点头道是。

“走吧。”程奕生说完,先一步迈开步子,龙北忙跟了上去。

傅元君看一眼满目颓态的沈长水,叹了一口气,上前搀住了他。

“对不起啊沈长水,我应该让你等在门外的,我......”

“你去英吉利,学的就是这种东西?”沈长水音调发冷,“为什么?”

“你知道的,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的大火?”沈长水忽然捏住她的肩,将她逼至墙角,两人越离越近。

傅元君第一次在沈长水的脸上见到怒气,她脑中有些发懵。

“阿君,傅伯伯的死是因为东苑失火,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

“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你到底想查什么?”他的语气里带着责备,不安,和心疼,“我不能苟同你的观点,甜酒汤圆里放辣椒,一点也不正常,我不认为一个女子将人开膛破肚是正常!”

“你小声点!”傅元君忙捂住他的嘴。

沈长水捉住她的手,“你也怕被人知道,为什么还要做?阿君,算我求你好吗?我不想......”

不想你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不想你满心仇恨,不想......

“沈二哥!我不想提这件事。”

你根本不懂,不懂我为什么非要这种做。

傅元君试图挣脱他的束缚,反叫他拽得更紧。

“沈长水!”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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