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雪覆青山,真正的慈云斋隐藏在崎岖险峻的群山之中,而慈明庵仅仅只是一道门户罢了。
缪雨解除门户禁制,放邵珩一行人与沈元希进入真正的慈云斋地界后说道:“诸位皆是男客,还请多加约束自身,暂待松林客居,不要随意走动。”

邵珩知先前虽有误会,但自己破了她术法,对方心中多少仍存芥蒂,也不多言,只点了点头。

缪雨面色稍霁,又对沈元希道:“既是沈师兄旧识,缪雨便不打扰了,这便与斋主复命。静乐,你替静心在此看守门户。”

吩咐完之后,她便带着其余女弟子离开了。

“师弟,随我来吧。”沈元希带着邵珩往松林客居而去。

而那名叫静乐的女弟子则行礼后返回慈明庵中。

一阵风过,似有尘沙入眼,那女弟子脚步一顿,警惕地屏息环顾四周,却无任何发现,放下心来,回到了慈明庵。

法阵清光如流光点点,转瞬消散,不留痕迹,然而草丛之中突然出现了一道转瞬即逝的暗影,向慈云斋方向遁去。

…………

一到松林客居,邵珩便关切地问:“师兄,你为何……这般模样在此?存微之中,是否有什么事?”

沈元希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邵珩,带着几分审视意味,令邵珩一时有些不解。

过了一会,沈元希才开口,语气中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月余之前,我收到北斗师弟金剑传书,知你尚且安好,但身陷星罗宗之内。前段时间,我听闻星罗宗宗门百年大祭之上变故连连,最终独孤骥身死魂消,星罗宗由新任宗主接任,甚至玄白真人恰逢其会,返回玉虚山后,,就有了正魔会盟之说。师弟,这些事,应当与你有关吧?”

邵珩目光回视,见沈元希目中一片清明,答道:“不错,此事……同样说来话长。”

“这些年,师弟大约过得艰难,为兄也知晓你的苦处。不过如今,星罗宗新任宗主继位,我方才又闻那一位巫族朋友唤你一声长老……”沈元希似乎在斟酌着语气,不知如何该接着说。

邵珩却恍然间明白了沈元希的顾虑,心头一酸道:“师兄……在我心中,只存微山是我的归处。师尊血仇,我一日未忘。我从未想过当什么星罗宗长老。”

他说这话的时候,苟游和詹幸川面色都变了变。

沈元希自然也看到邵珩身后人的神情,心中苦笑了一下。只是他知邵珩这些年苦楚甚重,不愿他陷入两难境地,便笑道:“为兄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怕旁人流言蜚语,与师弟为难。”紧接着,他又道:“不过,若师弟当真能令星罗宗上下回归正途,也是大功德一件。我已听说了星罗宗前段时间做的事,很是欣慰,天降灾劫,苍生无辜,师弟能做到这点,已是很了不得了。”

“惭愧,我却没帮上多少。”邵珩此言确实真心。

沈元希却正色道:“师弟自谦了,北斗与我送了消息,那位年方二八的巫族圣女能坐上星罗宗宗主之位,是师弟你一首谋划。无前因,何来果?不过师弟,星罗宗到底先前人员散杂,你虽无心长老之位,但也不可能立时脱离离开,还需竭力约束。像今日你们与慈云斋几位师妹的冲突,虽有误会,但双方皆有不对之处。尤其是师弟,你该知晓你的同伴性情,却不加以约束,这就是你之过了。”

沈元希的话,听起来有指责之意,但邵珩心中却一片温暖。也唯有沈元希如此直白剖析,诚恳言说,才证明他对邵珩没有因数年分别而产生怀疑,而是真真切切为他着想。

“师兄说的是,我记下了。”邵珩点头道。

沈元希这才放心笑了,引他在松林客居自己临时居所坐下,而玄英则终于敢笑嘻嘻地冲沈元希一拜:“沈师兄!”

“玄英,我还道你失踪了,原来是与师弟一起。”沈元希也打量了一下玄英,见一切无恙笑道。

“可不是?我本来就是想潜入星罗宗寻摸寻摸线索的,哪知道就被公子逮着了,成了苦力。”玄英嬉皮笑脸地道。

“看样子跟我让你受苦受难了啊?”邵珩也笑了起来。

这几年来,唯有此时他最为松快。

玄英做了个鬼脸,知道邵、沈二人有话要谈,便主动与苟游等人退开一旁。

松林客居,自然周围松林如海,风过如涛声连绵。

玄英等人暂退之后,师兄弟二人面对而坐,邵珩满腹疑问一时不知该如何提起。而沈元希似乎亦有心事,在斟酌着如何与邵珩说明,也没有开口。

异样的寂静中,还是沈元希先说道:“白云苍狗,此前种种恍如昨日,可你我这几年间都所遇不少。为兄亦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师弟,不过还是我先说一说吧。你先前问我为何在此?”

邵珩闻言神情一正,知道沈元希不会无的放矢,于是肃容聆听。

“月余之前,就是我收到北斗师弟关于你消息的金剑传书当日,太律师叔祖与我送来了一封,来自慈云斋主的手书。”沈元希缓缓道,“那手书之中所述并无异样之处,无非往来询问安好之意。但太律师叔祖却特意命人让我亲自过目。后来我凝心思考,逐渐察觉到那书信之中语气颇为奇怪,暗含一些别的意思,似有为难之事不知如何开口。我又忆起师弟与我看过的那份来自引仙门的黄绢,总觉得丹鼎、慈云、星罗与我存微,有什么关联。这才决定暗地离山,来慈云斋一趟。一来亲自拜访斋主,了解情况;二来么,这么些年了,为兄也很想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忍不住做些什么。”

邵珩抬起头,目光灼灼:“引蛇出洞!师兄遇到了什么?”

“他们很快就发现我不在宗门,后来……就遇到了一些敌人。”沈元希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

“那如今师兄已在慈云斋中,那些人……”邵珩问。

“我杀了几人,但都是一些陌生面孔,也来不及查出些什么,就被对方毁尸灭迹。而关键人物,却让他逃了。”

“逃了?”

“说来惭愧。”沈元希面上并无惭愧之色,“当时情况特殊,为兄不能与对方纠缠,其实是我落了下风,还受了些伤,一路躲避至慈云斋中得流月居士相救,才吓退了敌人。”

邵珩微微吃惊:“能令师兄受伤?对方是元婴修士?”

“不,只是人多势众,我一时不慎罢了。”沈元希摇头道:“不过,慈云斋本有顾虑之处,我又引来敌人,所以才上下人人紧张戒备,令今日师弟等人撞上了,有了误会。”

“原来如此。”邵珩沉吟道,突然又想到一事,奇问:“对了,师兄为何方才说早知我会来慈云斋,可是斋主说了什么?此地封禁难道也出了问题?”

沈元希目光有些奇异:“封禁?是关于东西陆通道的封印之事?我虽有几分猜测,但目前斋主还未与我说过这些。至于我为何猜你来此……虽说是戏言,可看样子师弟真没得到消息……不过也对,这些年我联系不到你,我也只刚与北斗传了信息。”

沈元希似喃喃自语,邵珩却是一头雾水。

见状,沈元希突然站起,神情颇为严肃地说:“你随我来。”

邵珩心中没来由一突,胸腔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心上。他示意玄英、苟游等人留在松林客居不要随意乱走,自己则跟着沈元希而去。

慈云斋与存微相似,坐拥数座青山,只是绝大多数斋中弟子皆居于主峰。松林客居,则位于另一座主峰之上。

这时,邵珩却发现沈元希带着他往一座不怎么起眼的小山丘行去。

这小山丘山势不高,前后皆有山壁遮挡,甚至只能在山顶才能看见,与慈云斋主峰所在又有些偏僻,但胜在极为清幽安静。

邵珩觉得奇怪,便问:“师兄,你为何带我来此?那缪雨先前还道,让我等不要擅自走动,万一冲撞了哪位师太,可就不妙了。”

沈元希原本低头缓缓而行,这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山丘向阳处,眯了眯眼:“师弟多虑了,你且敛息收声,随我上山。不过等会无论看见什么,都先冷静一些,莫要焦心。”

邵珩心中有些好笑,但见沈元希神情颇为严肃,便依言敛去气息。

今时今日,凭邵珩能耐,就算无天幻幽珠在手,旁人也极难察觉他的存在。

沈元希原本还有些严肃,见状也不禁目中流露出赞赏之色。只是,他想到山上那人情形,转瞬眼底闪过悯色,心情又沉重了下来。

山路不长,邵珩与沈元希脚力亦快,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到了此地山腰向阳之处,邵珩眼前出来一户孤零零的院落。

邵珩考虑此地是慈云斋,只怕院落中住着的是女子,没有直接以神识探查。

但院中人的说话声,却已听得清清楚楚。

那女子声音邵珩似乎在哪里听过,但是这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那女子说的话,又或者是在她身旁的人。

“萧姑娘,今日可感觉好些了么?”

邵珩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有一丝庞大的喜悦开始在心底蔓延。

“我很好。”悦耳如清泉的声音自院中响起,“这些日子,辛劳潘姑娘了。”

邵珩心潮迭起,身体已比思维更快做出了反应,就要往院子中走去。

不料沈元希突然伸手拦住了他,在他耳边传音了几句话。

沈元希的话并不长,可邵珩面上笑容已仿佛被冬日的寒风冻僵了。

沈元希说:“北斗最初来信,亦提到毓妹就在南疆。但我离山往慈云斋方向时,却遇到毓妹遭庞氏兄弟袭击,命悬一线……更伤了眼睛,至今未能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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